“庶民楚妍……领旨……谢恩。”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磨过枯木,
在金銮殿死寂的空气中缓缓消散。楚妍保持着深深下拜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光滑的金砖,
单薄的脊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到极致、随时会崩断的弓。那身鹅黄的宫装,
此刻在满殿朱紫蟒袍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刺眼而卑微。龙椅上的楚胤,看着女儿伏地的身影,
眼中那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被更深沉的冰冷覆盖。他挥了挥手,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带下去。
”两名身着玄色软甲、气息沉凝的殿前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
如同铁钳般扣住了楚妍的手臂。力道之大,不容丝毫挣扎。“公主!”青萍哭喊着扑上来,
却被一名侍卫毫不留情地推开,踉跄着摔倒在地。楚妍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抬头。
她任由侍卫粗暴地架起自己,拖拽着向殿外走去。脚步踉跄,裙裾拖过冰冷的地面,
沾满尘埃。经过萧彻身边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
和那双死死锁在她身上、翻涌着惊涛骇浪却死死压抑的眼眸。那眼神,像淬了火的刀,
烫得她心口一缩。随即,一股更深的悲凉和自嘲涌上心头。看什么?怜悯吗?
还是……终于满意了?她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嘲讽的笑,
却发现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殿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
隔绝了所有或同情、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也隔绝了那龙椅上冰冷的注视。
深秋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吹散了殿内最后一丝暖意,
也吹干了她眼角那点未及落下的湿意。没有囚车,没有枷锁。
一辆青布围幔、毫不起眼的马车早已候在宫门外。
高无庸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车帘后:“楚姑娘,请吧。”楚姑娘……呵。
楚妍麻木地上了车。青萍哭肿了眼睛,也被推搡着跟了上来。车厢狭窄而冰冷,
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和尘土混合的味道。车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也隔绝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尊荣。马车在寂静的宫道上辘辘前行,
驶向帝都西郊那片埋葬着大梁历代帝王的苍茫山岭——皇陵。西郊皇陵,
远没有帝陵的恢弘气派。这里埋葬的多是早夭的皇子皇女、失宠的妃嫔,
以及……获罪的宗室。守陵人的居所,是几排依着山势修建的低矮石屋,年久失修,
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和破败。楚妍被安置在最角落一间小屋。
屋内只有一床、一桌、一凳,墙角结着蛛网,窗户纸破了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青萍手忙脚乱地想要收拾,却被看守的老太监尖着嗓子呵斥:“干什么呢?
当自己还是金枝玉叶?有地方住就不错了!安分点!”老太监姓王,是这里的管事,
一张老脸如同风干的橘子皮,眼神浑浊却透着刻薄。他显然得了上头的“关照”,
对这位被贬的“前公主”没有丝毫敬畏,只有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刁难。“每日卯时初刻起身,
清扫神道落叶,辰时去后山挑水,巳时擦拭享殿供器,
午时……”王太监尖细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罗列着繁重而琐碎的劳役,“误了时辰,
仔细你的皮!”楚妍面无表情地听着。清扫落叶?擦拭供器?这些粗活,她在冷宫时也做过。
只是那时,她至少还是公主。如今……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近乎自虐的弧度。
庶民楚妍,就该做这些。日子如同浸泡在冰水里的钝刀,缓慢而冰冷地切割着。
每日天不亮便被王太监尖利的哨声惊醒,顶着刺骨的寒风清扫望不到尽头的青石神道。
沉重的木桶压在瘦弱的肩上,往返于陡峭的山路取水,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冰冷的井水冻得手指通红麻木,擦拭那些沉重冰冷的青铜祭器时,
指尖被粗糙的边缘磨出血泡。王太监的刁难变本加厉。落叶扫得不够干净,水缸挑得不够满,
供器擦拭有一丝水痕,都会招来一顿刻薄的辱骂,甚至克扣本就粗粝不堪的饭食。
青萍几次想争辩,都被楚妍死死拉住。“忍。”楚妍只对青萍说了一个字。声音沙哑,
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她不再看王太监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也不再理会那些粗鄙的辱骂。所有的屈辱、愤怒、不甘,都被她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如同冰封的火山。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些繁重的劳役,眼神空洞,如同失了魂的木偶。
只有夜深人静,蜷缩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