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诊的春天第14章

小说:停诊的春天 作者:大绿鹅啊 更新时间:2025-08-13

大梁永和十二年冬,北境风陵关。沈昭按着腰间佩剑登上城墙时,那阵琴声正越过风雪飘来。

曲调起初极轻,似初春溪流破冰,渐渐汹涌如铁马踏碎山河,最后竟隐隐带着金戈杀伐之音。

"《破阵子》?"沈昭蹙眉,"何人敢在城关弹此禁曲?

"亲兵沈七低声道:"是半月前入关的那个琴师,住在西街废祠里。守将见他精通医术,

特许留下为将士们治伤。"沈昭解下狐裘大氅,露出内里银甲。十八岁的将门嫡女,

眉目如画却自带七分肃杀之气。"带路。"废祠残破的朱漆大门半敞着,

院中积雪被扫出一块空地。青衫男子背对门口跪坐抚琴,修长十指在七弦间翻飞,

肩头落满细雪也浑然不觉。琴案旁煮着的药罐白汽氤氲,给那张侧脸蒙上朦胧轮廓。

"铮——"一根琴弦突然崩断。男子指尖渗出血珠,却仍继续弹奏,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弦断不辍,阁下好定力。"沈昭冷声道。琴声戛然而止。男子转身时,沈昭呼吸一滞。

他生得极好看,却不是京城公子哥的精致,而是像边关冷月,清寂里带着锋锐。

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左眼漆黑如墨,右眼却是罕见的琥珀色。"惊扰将军了。

"他低头行礼,声音如琴尾余韵般低沉,"草民周野,这就改弹《清心普善咒》。

"沈昭的剑尖抵住他咽喉:"《破阵子》乃前朝禁曲,你从何处学来?"周野不避不让,

琥珀色的右眼映着雪光:"家父所授。永和三年,他因弹此曲被处死于长安乐坊。

"沈昭的剑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永和三年乐师案,正是她父亲奉皇命督办。

三百乐人血染朱雀街,史称"绝音之祸"。"你是漏网之鱼?"她声音更冷。

周野忽然按住琴弦。诡异的是,明明只剩六根弦,竟奏出完整的七音阶。曲调一变,

赫然是沈家军阵前战歌《铁衣寒》。"家父临终留话,"他指尖血珠滴在琴面上,

"此曲赠沈将军——谢他留我母子性命。"沈昭瞳孔骤缩。那年她才十二岁,

却记得父亲深夜归来时甲胄上的血,记得他醉后喃喃的"稚子何辜"。雪落无声。

沈昭还剑入鞘,转身时丢下一句:"明日来军中抚琴。伤兵营缺个醒神的。

"周野对着她背影深深一揖。风吹开他青衫下摆,露出腰间一枚青铜铃铛,

铃身刻着古老的音律纹样。伤兵营弥漫着血腥与腐臭。沈昭掀开帐帘时,

周野正在最里间的疫症区抚琴。没有《破阵子》的杀伐,而是绵长幽远的《安魂引》。

诡异的是,那些高烧呓语的伤员竟都安静下来。有个断了腿的少年甚至跟着哼唱,

溃烂的伤口不再渗血。"将军来了。"周野头也不抬,指尖在第七根不存在的弦上虚按,

"今日改弹《梅梢月》,可安神定魄。

"沈昭抱臂而立:"你怎知他们中的是北狄'梦魇散'?"琴音一顿。周野终于抬头,

异色双瞳在昏暗军帐中幽幽发亮:"将军明鉴,草民只懂音律疗心,不识什么毒物。

""是么?"沈昭突然拔剑挑开他衣襟。青铜铃铛坠地,铃舌竟是中空的,

滚出几粒青色药丸。帐内死寂。周野缓缓拾起铃铛,突然吹响一个奇异音调。

刹那间所有伤员同时睁眼,瞳孔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不是毒,是蛊。"他轻声道,

"音蛊。"沈昭的剑已抵住他心口,却见周野将药丸碾碎撒入琴案香炉。青烟升起时,

伤员们眼中的灰色渐渐褪去。"《安魂引》可暂缓蛊毒发作。"周野拨动琴弦,

这次是欢快的《采薇》,"但真正的解药,需要将军配合。"沈昭眯起眼:"你要什么?

""您的血。"周野指尖抚过琴身一道陈旧裂痕,"沈家血脉至刚至阳,可破音蛊阴邪。

"帐外突然传来号角声。沈七慌张冲进来:"将军!北狄使者携国书前来,

说要讨还......"他瞥了眼周野,"讨还前朝乐府遗谱。"周野低笑出声,

指下《采薇》忽转《十面埋伏》。沈昭突然明白——这场疫病是局,北狄要的不是乐谱,

是能操纵音蛊的周野。"备甲。"她收剑入鞘,对周野冷冷道,"你跟我去见使者。

若敢耍花样......""不敢。"周野抱起古琴,琴底赫然藏着一柄软剑,"草民的命,

三年前就是将军家的了。"北狄使者拓跋宏带着三十铁骑入关时,沈昭已在帅帐前摆好阵势。

周野抱着琴站在她身侧,青衫外罩了件沈家军的玄色斗篷。"沈将军。

"拓跋宏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汉礼,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周野,

"我国大祭司有请周先生前往传授《九韶》古曲。"沈昭冷笑:"大梁乐师,

岂容蛮夷呼来喝去?"拓跋宏突然拍手。随从抬上十口檀木箱,掀开竟是三百根人的指骨,

每根骨节上都刻着音律符号。"这是三年前绝音宴的'遗珍'。"拓跋宏阴笑道,

"周先生不想收殓父辈遗骨么?"周野的琴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没有预兆,没有起手式,

七根琴弦同时震颤出刺耳锐响。最前排的北狄武士突然抱头惨叫,耳孔渗出黑血。

"《九韶》?"周野十指翻飞,琴音如万箭齐发,"我奏给你们听!"拓跋宏暴退数丈,

从怀中掏出一支骨笛。诡异的笛声与琴音相撞,空中竟迸出火花。

沈昭这才看清——周野弹的根本不是乐曲,而是将内力化为音刃的杀招!

"音杀术......"她突然想起父亲说过,前朝乐官世家有一支"守律人",

能以音律为兵器。骨笛突然爆裂。拓跋宏吐血倒地时,周野的琴弦也接连崩断,

最后只剩一根孤弦震颤。"将军现在可信我?"他嘴角渗出血丝,"北狄要的不是乐谱,

是能用音蛊操控人心的......"话未说完,拓跋宏袖中突然射出一支黑箭。

沈昭拔剑欲挡,周野却旋身将她护在怀里。黑箭穿透他左肩,伤口瞬间泛出青紫。

"......兵器。"周野跪倒在地,

从怀中摸出青铜铃铛塞青铜铃铛在沈昭掌心剧烈震颤。第一声清响划破夜空时,

风陵关的地砖缝隙里渗出黑色黏液,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从地底钻出,

如活物般缠上北狄武士的脚踝。"这是......"沈昭看着金线刺入敌人体内,

那些彪形大汉竟像提线木偶般僵直了身体。

周野虚弱地抓住她手腕:"第二声...要等..."拓跋宏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

他撕开锦袍,胸口赫然嵌着一块青铜音片,正随着铃铛余韵共振。"杀了他!"他指向周野,

"绝不能让守律人......"沈昭毫不犹豫地摇响第二声。这次金线暴长,

如蛛网笼罩整个校场。更可怕的是,那些被控制的北狄武士开始自相残杀,

刀斧砍进同伴身体时竟无一人惨叫。"将军...不可..."周野的手指深深掐进她腕间,

"第三声会唤醒...地宫..."拓跋宏趁机扑来。沈昭反手一剑刺穿他咽喉,

却在拔剑时看到诡异一幕——死者伤口处钻出密密麻麻的音虫,每只背上都有青铜纹路!

"音甲兵..."周野突然夺过铃铛塞进她铠甲夹层,"走!去琴台..."话音未落,

最后一名北狄武士突然爆炸。血肉横飞中,

沈昭看清了他骨骼上刻满的音律符文——这些根本不是活人,是披着人皮的音律傀儡!

玄冰琴台藏在风陵关以北的雪渊之下。沈昭背着昏迷的周野在暴雪中跋涉三日,

终于找到那座半埋冰层的青铜门。门环是两只衔着音簧的玄鸟。

沈昭割破手掌将血涂在鸟眼上,古老的机关发出**般的嗡鸣。门开刹那,

她听见了若有若无的琴声。琴台中央摆着透明冰棺,棺中躺着个与周野容貌相似的男子,

怀中抱着断了弦的古琴。最骇人的是,冰棺四周跪坐着十二具乐师骸骨,

指骨皆深深插入冰层。"这是..."沈昭的佩剑突然自动出鞘三寸,

剑身"惊鸿"二字泛起血色。冰棺中的男子睁开了眼睛——和周野一样的异色双瞳!

"沈家女郎。"男子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三百年了,你们一族还是如此固执。

"沈昭剑指冰棺:"你是周野什么人?"男子轻笑,冰棺突然融化。他起身时,

十二具骸骨同时奏响无声的乐章:"我是他血脉里的《九韶》遗韵,

也是你们沈家世代镇压的...魔曲。"周野就在这时醒来。看到冰棺男子的瞬间,

他右眼琥珀色骤然加深:"师尊...不可...""傻孩子。"男子抚过周野额前伤口,

"你以为剜目封琴就能断绝传承?沈家剑上的《止戈》咒印早该失效了。

"沈昭突然明白父亲为何总在月圆之夜擦拭剑身。那些她以为是装饰的花纹,

实则是镇压某种存在的符咒!冰棺男子抬手虚按,沈昭的佩剑"惊鸿"竟自动飞入他掌中。

剑身映出周野惨白的脸——他右眼里浮现出细小的金色音符!"多完美的容器。

"男子轻弹剑锋,"周野承我乐魄,你怀他琴心。今日就以《凤求凰》为引,

重开......""铮!

周野突然扯断腰间琴弦缠住自己脖颈:"昭昭...斩我右眼..."沈昭的剑比思绪更快。

惊鸿剑光闪过,周野右眼流下的不是血,而是金色的光流。那些光点在空中凝结成音符,

竟将冰棺男子逼退三步!"孽徒!"男子面容扭曲,

"你可知剜目之痛......""比不过万民泣血。"周野的左眼流下血泪,"师尊,

您的《山河永慕》早变调了。"沈昭接住坠落的周野,惊鸿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啸叫。

她福至心灵,以剑为琴拨动那根染血的琴弦——正是周野平日虚按的"第七弦"!

冰棺在剑鸣中崩塌。男子身影消散前,竟对沈昭露出诡异的微笑:"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周野体内流的...始终是乐师的血..."永和十三年春,沈昭披麻戴孝跪在灵前。

案上摆着周野的牌位,旁边是那把断了六根弦的孤鸾琴。

"将军..."沈七红着眼眶呈上战报,"北狄大军压境,

军中又起怪病..."沈昭抚过琴身最后那根弦。自雪渊归来后,周野的右眼成了空洞,

左眼却渐渐染上琥珀色。他坚持用最后的生命力谱完《长相思》,昨夜在她怀中咽气时,

整把琴的弦齐齐断裂。"备甲。"她将周野的铃铛系在腕上,"把琴也带上。

"战场黄沙漫天。当北狄祭司摇动人骨法铃时,沈昭解下背上古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那把无弦的琴竟自动发出《长相思》的旋律!更惊人的是,每个音符都化作金色光刃,

精准刺入敌阵中的音甲兵眉心。沈昭的剑法也变了,一招一式都暗合曲调,

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引导她。"守律人...没死绝?"北狄大祭司惊恐后退,"不可能!

"沈昭的剑刺穿他心脏时,腕间铃铛突然炸裂。青铜碎片在空中组成一个古老的"律"字,

所有音甲兵同时爆体而亡。战后清点战场时,士兵们在祭坛后发现一架冰棺。

棺中周野的"尸体"竟然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块刻着乐谱的冰晶。沈昭将冰晶贴在额前,

听到了那段未写完的《长相思》终章。旋律尽头,周野的声音轻轻道:"昭昭,

我一直在你能听到的维度..."给沈昭,

"摇三下......唤.....”永和十五年冬,沈昭在律政司地窖发现一匣冰晶碎片。

当她将碎片拼凑在周野生前常坐的蒲团上时,那些棱角竟渗出细密水珠,

在青砖地面勾勒出一幅大梁山河图。"将军您看!"沈七举着烛台的手在发抖,

"水线在往北移动..."烛光下,水痕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北方蔓延,

途经之处浮现出微小的金色音符。沈昭拔出惊鸿剑往地上一插,剑身嗡鸣中,

那些音符突然组成一段乐谱——正是《长相思》里缺失的终章转调。"备马。

"沈昭解下墙上孤鸾琴,"去雪渊。"当他们冒着暴风雪重返当年冰棺所在处时,

青铜门上的玄鸟竟换了方位——原本左顾右盼的两只鸟首,此刻齐齐望向东南方。

沈昭的剑尖刚触到鸟喙,整座雪渊突然响起空灵的琴声。"是《凤求凰》!

"随行的老乐正突然跪地,

"这指法...只有守律人嫡系才会..."琴声指引他们找到一处冰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