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晏大步走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上，车流在他身侧掠过，像低吼的猛兽。
他烦躁地伸手，一把扯松紧勒着喉咙的领带，像要挣脱什么束缚。脚步几乎是踩着节奏的怒意往前冲，失控的情绪带动着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身后，杨羽年一边提着包一边小跑追赶，十厘米的高跟鞋在柏油路上“哒哒”作响，声音在夜风与引擎轰鸣中逐渐被吞没。
“哎你慢点！”她气喘吁吁地喊着，脚步一滑，差点扭了脚，“你倒是看看路啊，这么走命不要了啊！”
陆知晏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眼神锐利如刃。
可当他看清是杨羽年时，那目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仿佛刚燃起的火苗被一盆冷水浇灭。他眸色微敛，疲惫与落寞交织成一种说不清的表情。
杨羽年追上来，双手撑膝，剧烈地喘气，“你、你……真是够了，我今天穿的可不是平底鞋。”
她站直身子，拍了拍裙摆，语气半是埋怨半是调侃：“你腿长走得快我理解，但你就不能体贴点儿？你这样横冲直撞，沈学姐不生你气才怪。”
她话音刚落，陆知晏的神色瞬间阴沉了几分，眉头一紧，眼里泛起一层难以察觉的水雾。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又委屈的孩子，声音闷闷的：“她生气？我还生气呢！你没看到她刚才打我一巴掌嘛？”
“你那是自己找的，纯活该吧。”杨羽年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丝毫没有安慰的意思。
“我怎么就活该了？”陆知晏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她明明偏袒那个叫什么灵芝的，我火气上来发几句脾气怎么就全成我的错了？再说了，你刚才那个态度和老板说话，你觉得合适吗？”
杨羽年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立马换上专业的笑容：“老板，你现在是希望我作为专业的秘书来安慰您呢？还是作为朋友来帮你分析局势呢？”
陆知晏被她这句话噎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就...就朋友吧！但是你还是要放尊重点。”
杨羽年假笑着点了一下头，就开始数落起陆知晏。“学长啊学长，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杨羽年指了指他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沈学姐她是担心你，你这个手，这个胳膊，都伤成什么样了？还跟人比俯卧撑，疯了吧？你想逞能也得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
“况且，你再吃醋，再想表现占有欲，也不能把你们俩的隐私当作炫耀的资本喊出来啊！”杨羽年又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这样说，让她在别人面前怎么做人？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和感受啊？”
陆知晏被骂的低下了头，他看着自己那只缠得严实的手，沉默了几秒，张了张嘴，有些僵硬地问：“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非常过分。”杨羽年不假思索地点头，语气里没有半点犹豫，“亏的是沈学姐心软，就打了你一巴掌，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我身上，说这话的人明天就可以出殡了！”
她顿了顿，又叹口气，语气柔了些：“好了，她生气，是因为她在乎你。她要是不在乎你，你说什么她都不会理你的。”
这些话像一根钝钝的针，扎进了陆知晏心口。
他的眼神微微一变，似乎忽然被什么点醒，猛地转身想往回走。
“哎哎哎！你别冲动！”杨羽年连忙拦住他，“她这个点儿肯定走了，你能追去哪儿？你当她是忠犬八公啊会在原地等你回来？”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亮着沈念舟发来的短信。
陆知晏一愣，失落和挫败慢慢的爬上了他的面庞，他踉跄着向退后几步，一**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整个头埋进了臂膀中，像个受伤的少年。西装外套随手一甩，落在冷硬的地砖上。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头发，整个人泄了气般缩成一团。
“羽年……”他闷声开口，语气满是烦躁与自责，“你刚才怎么不拉住我？”
“我拉你？”杨羽年指了指自己，“你那副快炸了的样子，我敢靠近你吗？我又不是钢铁侠。我要是站你们俩中间，恐怕今天躺在医院的就是我。”
陆知晏垂着眼，沉默了片刻，低声问：“她这次……会不会真的不会原谅我了？”
杨羽年看着他那副沮丧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在他身边坐下，声音轻下来：“老板，谈恋爱不是做生意，你得学会低头。”
“我不是没低头啊。”他低声喃喃，“我只是……”
“上次你和学姐在医院，有没有好好聊一下两个人的事情？”杨羽年顿了顿，“你们俩一个赛一个的别扭，当年的事情不说开，是没有办法和好的。”
陆知晏抬头看了看天空，声音沙哑：“我们还有机会和好吗？这十年，我们互相爱着也互相恨着，这种感情太复杂了，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去好好的区分开。”
杨羽年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学长，你不如，现在去她家找她吧，这个点儿她应该已经快回去了，你现在去把你跟我说的这些话跟她说一遍。”
她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郑重：“如果你真不想失去她，就得主动一步。”
陆知晏像是被点醒，默默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翻出和沈念舟的短信界面。他指尖停顿良久，最终打出一句：
【你现在忙吗？我能去找你吗？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他把手机递给杨羽年，“这样……还行吗？”
她看了一眼，点头：“行了，这次你总算像个人了。”
他用力吸了口气，按下“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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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陆知晏夺门离开后，林晗之礼貌的去前台结了账，扶着在发抖的沈念舟离开了饭店，两人走到海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
林晗之率先开口，“Elieen，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故乡这样的美。”
沈念舟一愣，看着眼前的飞来飞去的海鸥和时不时拍打上来的浪花，轻叹一声，“是啊，我有时候也会忘记，我曾经在这样美的地方长大。”
两人就这样看着海面，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片刻后，沈念舟轻轻的开口：“Adrian，刚才实在是抱歉，陆知晏这个人他...”
林晗之将手搭在她手上，打断了她的话：“Elieen，我不希望你为他道歉，毕竟做错事情的人不是你。”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我现在作为你的追求者，和他是竞争关系，你要是为他辩解，在我眼里倒像是你在袒护他。”
沈念舟一愣，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又觉得说不出口。
看她沉默，林晗之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你们认识很多年，可是有时候时间并不能......”
“十六年。”沈念舟突然开口。
林晗之扭头看着她，“什么？”
沈念舟仰起头，看着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落下，“我们认识了十六年，初中开始就是朋友了，高二我们其实就在一起了，在我大一的时候分开的，所以我们......认识了十六年，分开了十年。”
“啊...那的确是...青梅竹马了。”林晗之苦笑一声，“Elieen，虽然我们只认识了7年，但是至少这7年，我没有伤害过你呀，这样比下来，是不是我更好一点？”他爽朗的笑了几声，想要缓解此时此刻的尴尬。
沈念舟被他逗笑，点点头说的确，空气再次沉默了下来。
“Elieen，从现在开始我会叫你的中文名字，因为我希望我能得到和陆知晏一样平等爱你的机会。”林晗之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站起来，向沈念舟伸出了手，“念舟，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我都希望你可以开心，如果我能有幸成为那个让你开心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他温柔的将沈念舟从长椅上拉了起来，把她扶到路边，给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在几番叮嘱下，他才放心的让出租车送她回家。
出租车临走前，他让沈念舟摇下车窗，在她额前轻轻的一吻，“念舟，回去早点休息。过几天的谈判桌上，我希望再次看到你光彩夺目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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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现在，沈念舟正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
车窗外霓虹流转，城市在黑夜中沉沉呼吸。她望着一幢幢高楼从眼前滑过，像是沉在水下的幻影。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衣摆，掌心早已微微出汗。
脑海中，是刚才饭局上的情景，他醉醺醺的眼神、嘶吼、咄咄逼人的姿态……还有自己一巴掌甩下去时的颤抖，以及林晗之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话，以及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用力的闭上双眼，尝试不想再去想那些。
这时，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沈念舟低头，屏幕上浮现出那个熟悉又令她头疼的名字：陆知晏。
她的手指一顿，有一瞬间不知该不该点开。最终，指尖轻轻划开，短信跳出。
【你现在忙吗？我能去找你吗？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她怔怔地盯着那一行字，那里面的语气试探、压抑，还有从未见过的软弱，透过冷冰冰的屏幕直刺人心。
她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望着窗外，那些未曾出口的委屈与心酸翻涌上来。
过了良久，她回了一条短信：
【我马上到家，你如果想说话，就来。】
末了，又补了一句：
【地址，问羽年。】
她发出短信后，靠在车窗边，闭了闭眼，任风景流转如潮水般拂过心头。
这一晚，夜色浓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