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骨瓷盏碎血，是温热的。沈惊鸿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时，
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喉头涌上腥甜，她费力地偏过头，
看见那盏月白釉的骨瓷盏摔在脚边，碎片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四分五裂。“娘娘，该上路了。
”太监尖细的嗓音像淬了冰，沈惊鸿顺着声音望去，撞见李莲英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他手里还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小碗乌漆嘛黑的药，药气飘过来，
带着熟悉的苦杏仁味——是牵机药。她笑了，笑得咳出血沫。“李公公，本宫待你不薄。
”李莲英垂着眼，声音平平：“奴才是皇上的奴才，只听皇上的话。”皇上……萧彻。
沈惊鸿的视线穿过重重纱幔，落在殿外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上。他始终没有进来，只远远站着，
像尊没有温度的神像。多可笑啊。三年前，他还在御花园的桃花树下抱着她，
说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时她是刚入宫的惊鸿舞姬，他是尚未登基的四皇子，
两人在桃花纷飞里交换的定情信物，正是刚才摔碎的那盏骨瓷盏。后来他登基，她成了贵妃，
一步步从末等更衣爬到仅次于皇后的位置。她为他挡过刺客的刀，
为他在太后的寿宴上跳断过脚踝，为他笼络朝臣，为他诞下唯一的皇子……可到头来，
换来的是一杯毒酒，和“秽乱宫闱”的罪名。“我的景儿……”沈惊鸿想起年仅两岁的儿子，
心口像被生生剜去一块，“他是你的亲骨肉！”殿外的明黄身影终于动了动，
萧彻的声音传进来，冷得像腊月的冰：“沈惊鸿，你与三皇叔私通，还敢提景儿？
他早已不是朕的皇子。”私通？沈惊鸿笑得更厉害，血沫溅在描金的地砖上，
像极了那年他为她簪上的红珊瑚：“萧彻，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信吗？”萧彻没有回头，
只对李莲英扬了扬下巴。李莲英端着药碗走近，沈惊鸿突然猛地挣扎起来，
指甲在地上划出深深的血痕：“我知道是谁！是苏婉柔！是她陷害我！
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你的！”苏婉柔，那个总是柔柔弱弱跟在她身后，
一口一个“姐姐”叫着的贤妃。可没人信她。李莲英捏住她的下巴，冰冷的药汁灌进喉咙，
苦涩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剧痛袭来，沈惊鸿感觉自己的骨头像被拆开又重组，
她死死盯着殿外的明黄身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萧彻！我沈惊鸿若有来生，
定要你和苏婉柔——血、债、血、偿！”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看见那盏碎掉的骨瓷盏，
碎片里映出自己扭曲的脸，和萧彻转身离去的决绝背影。……“唔……”头痛欲裂。
沈惊鸿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桃花香，
身下是柔软的锦被，触感熟悉又陌生。这不是她的锦绣宫。她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雕花的木窗，墙上挂着的《寒江独钓图》，
还有梳妆台上那面菱花镜……这是她刚入宫时住的“碎玉轩”！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沈惊鸿跌跌撞撞地扑到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肌肤白皙，
眉眼如画，虽然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却分明是十七岁刚入宫时的模样！
她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的温热如此真实。“娘娘，您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沈惊鸿回头，看见贴身侍女青禾端着水盆走进来，见她醒了，
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您昨晚淋了雨发了低热，可把奴婢吓坏了。太医说您无碍，
喝碗姜汤就好了。”淋雨？沈惊鸿的记忆瞬间回笼。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入宫的第三个月，
御花园的宴会上，苏婉柔“不小心”把她推到了湖里，她因此发了场高烧。也是这次高烧后，
苏婉柔日日来探望，嘘寒问暖，渐渐赢得了她的信任。现在想来，那时的苏婉柔，
怕是已经开始布局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沈惊鸿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冽。青禾愣了一下，觉得今日的娘娘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还是老实回答：“回娘娘，是启元元年，八月十六。”启元元年！沈惊鸿的心脏狠狠一缩。
启元元年，萧彻刚刚登基，根基未稳。启元元年，她还只是个末等更衣，无权无势。
启元元年，景儿还没有出生。启元元年，苏婉柔也才刚入宫，位份比她还低。她……重生了！
巨大的狂喜和恨意交织着冲上头顶，沈惊鸿扶着梳妆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镜子里，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萧彻，苏婉柔。你们欠我的，欠景儿的，这一世，
我会连本带利，一一讨回！“青禾，”沈惊鸿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把姜汤端来。另外，去看看苏贤娣今日会不会来。”青禾虽然疑惑，
但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沈惊鸿看着青禾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上一世，
青禾为了护她，被李莲英活活打死，尸骨无存。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受此牵连。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八月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吹在脸上，暖洋洋的。
御花园的方向隐约传来丝竹声，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却又截然不同。这一世，
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相信爱情的沈惊鸿了。她是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厉鬼。骨瓷盏已碎，
但她的命，重新开始了。第二章初露锋芒姜汤温温热热的，喝下去浑身都暖了。
沈惊鸿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青禾为她梳头。“娘娘，您今天想梳个什么发髻？
”青禾拿起桃木梳，轻声问道。沈惊鸿看着镜中的自己，十七岁的年纪，胶原蛋白满满，
一双杏眼清澈动人。上一世，她总爱梳些娇俏的发髻，配着明艳的首饰，
生怕吸引不了萧彻的注意。可现在想来，那样的刻意，多么可笑。
“就梳个最简单的流云髻吧。”沈惊鸿淡淡道，“首饰也不必戴太多，一支银簪就好。
”青禾更惊讶了。娘娘一向爱美，尤其是在刚入宫的这段时间，
恨不得把所有鲜亮的颜色都往身上堆，怎么今天突然转了性子？但她不敢多问，
依言梳了个素雅的流云髻，只在鬓边插了支素面银簪。镜中的少女，少了几分娇俏，
多了几分清丽脱俗，眉宇间那抹淡淡的疏离，反而更引人探究。“娘娘这样好看。
”青禾由衷地赞叹道。沈惊鸿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好看有什么用？
上一世她美了那么多年，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这一世，她要的不是恩宠，
是权力，是性命，是复仇。“对了娘娘，”青禾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刚才小厨房的人来说，
今日御膳房给各宫新添了道点心，叫‘桂花定胜糕’，说是讨个好彩头。要不要给您端些来？
”桂花定胜糕……沈惊鸿的眼神暗了暗。上一世，苏婉柔就是用这定胜糕陷害她的。
她在糕里加了些不易察觉的凉性药材，沈惊鸿本就体寒，吃了之后腹痛不止，
错过了太后的赏花宴，让苏婉柔得了在太后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必了。”沈惊鸿语气平淡，
“告诉小厨房，就说我身子刚好，不宜吃甜腻的东西。”“是。”青禾刚出去，
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打了个千：“沈更衣，苏更衣来看您了。”来了。
沈惊鸿眼底划过一丝冷光，面上却不动声色：“请她进来。”很快，
一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少女走了进来。她身形纤细，眉眼弯弯，
嘴角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看起来温婉无害。正是年轻时的苏婉柔。“姐姐，
听闻你病了，妹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不，一得了空就过来看看。”苏婉柔走到沈惊鸿面前，
福了福身，声音柔得像棉花。若是上一世，沈惊鸿定会被她这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打动，
拉着她的手说些体己话。但现在，沈惊鸿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她清楚地记得，
就是这张温柔的脸，在她被赐死那天，站在萧彻身边，嘴角噙着胜利者的微笑。
“有劳妹妹挂心了，我已经好多了。”沈惊鸿淡淡开口，语气疏离。
苏婉柔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态度，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那就好。
妹妹特意从家里带了些上好的人参，给姐姐补补身子。”她说着，
身后的侍女立刻递上一个锦盒。沈惊鸿瞥了一眼那锦盒，上一世，她就是收了这人参，
结果里面掺了少量的麝香，虽然不足以致命，却让她那阵子精神萎靡，错过了不少机会。
“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沈惊鸿没有去接，“只是我素来不喜欢这些补品，
怕是辜负了妹妹的心意。”苏婉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印象中的沈惊鸿，向来是个爱慕虚荣、贪图小利的人，怎么会拒绝她的礼物？
但她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姐姐说的是，是妹妹考虑不周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苏婉柔几次三番地试探，想打听她对皇上的心思，又旁敲侧击地说起即将到来的太后赏花宴，
都被沈惊鸿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苏婉柔心里越发奇怪，总觉得今天的沈惊鸿像是变了个人。
但她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坐了一会儿，便借口告辞了。“娘娘，
这苏更衣看着倒是和善。”青禾见苏婉柔走了，忍不住说道。沈惊鸿冷笑一声：“和善？
青禾，记住，在这宫里，越是看起来和善的人，心就越毒。”青禾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愣愣地点点头。沈惊鸿走到窗边，看着苏婉柔离去的背影，眼神冰冷。苏婉柔，这只是开始。
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慢慢讨回来。……几日后，便是太后的赏花宴。
沈惊鸿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的宫装，依旧是素雅的装扮，只在腰间系了条同色系的玉带，
上面坠着几颗圆润的珍珠，走路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知道，这次赏花宴，
是她重生后的第一个机会。上一世，她因为吃了苏婉柔的定胜糕而腹痛缺席，
苏婉柔则在宴上跳了一支《霓裳羽衣舞》，惊艳四座，尤其是博得了太后的欢心，
很快就升了位份。这一世，她不会让苏婉柔得逞。来到御花园的百花厅，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嫔妃。沈惊鸿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安静地喝着茶，
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她看到了年轻的萧彻，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
坐在太后身边，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少年气，不像后来那般冷漠深沉。他的目光扫过众嫔妃，
在看到苏婉柔时，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沈惊鸿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没关系，现在的他，还不是后来那个冷酷无情的帝王。现在的苏婉柔，
也还没有完全得到他的信任。一切都还来得及。宴席开始，歌舞升平。
苏婉柔果然如沈惊鸿所料，上前请舞。“臣妾苏婉柔，
愿为太后和皇上献上一曲《霓裳羽衣舞》。”她盈盈下拜，姿态柔美。
太后笑着点点头：“哦？哀家倒是许久没看过这支舞了，准了。”苏婉柔谢恩起身，
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她的舞姿确实不错，轻盈灵动，像只美丽的蝴蝶。萧彻看得目不转睛，
连太后也频频点头。一曲舞毕，众人纷纷称赞。“苏更衣好舞姿！”“真是仙女下凡啊！
”苏婉柔娇羞地低下头，眼角的余光却得意地瞥了一眼沈惊鸿的方向。就在这时，
沈惊鸿突然站起身。“太后，皇上，臣妾也想为太后献舞一曲。”众人都愣住了，
纷纷看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沈更衣。苏婉柔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太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惊鸿：“哦？你也会跳舞？”“回太后，臣妾不敢说会，
只是略懂一些。”沈惊鸿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妾想为太后跳一支《惊鸿舞》。
”《惊鸿舞》？众人更是惊讶。这支舞难度极大，
据说当年只有前朝的一位贵妃能跳出其中韵味，后来便失传了。萧彻也好奇地看着沈惊鸿，
他记得这个沈更衣，入宫时是以容貌出众闻名，但从未听说她会跳舞，更别说《惊鸿舞》了。
太后笑了：“好，哀家倒要看看，你的《惊鸿舞》有多惊艳。”沈惊鸿谢恩，走到场地中央。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的种种。爱恨、背叛、死亡……再睁开眼时，
她的眼神已经变了。音乐响起，沈惊鸿旋身起舞。她的舞姿，没有苏婉柔的柔美，
却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力量。时而像雄鹰展翅，时而像孤鸿哀鸣，时而凌厉如刀，
时而缠绵如丝。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无尽的故事，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尤其是最后一个动作，她旋转着倒下，像一只折翼的鸿雁，眼中带着无尽的悲伤和不甘，
却又透着一丝倔强和不屈。音乐骤停。全场寂静。过了好一会儿，
太后才率先鼓起掌来：“好！好一个《惊鸿舞》！哀家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萧彻怔怔地看着沈惊鸿，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的美，不是流于表面的娇俏，
而是深入骨髓的坚韧和破碎感，像一颗蒙尘的珍珠，一旦拂去尘埃，便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苏婉柔的脸色惨白，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不明白，
这个一直被她踩在脚下的沈惊鸿，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耀眼？沈惊鸿站起身，
对着太后和萧彻盈盈下拜：“臣妾献丑了。”太后笑着说：“一点也不丑，哀家很喜欢。
来人，赏沈更衣锦缎十匹，珠花一对。”“谢太后恩典。”沈惊鸿起身，
目光不经意间与萧彻对上。萧彻的眼中带着探究和惊艳，她却只是淡淡一笑，
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第一步。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男人的菟丝花，她要靠自己，在这深宫里，杀出一条血路。苏婉柔，
你看着吧，属于我的，我会全部拿回来。而你欠我的，我也会让你加倍偿还。
第三章步步为营赏花宴后，沈惊鸿一夜成名。“惊鸿舞姬”的名号传遍了整个皇宫，
连萧彻也对她另眼相看，接连几日都翻了她的牌子。但沈惊鸿并没有因此得意忘形。她知道，
恩宠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今日可以给你，明日也可以给别人。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
这几日，萧彻来找她，她从不谈及情爱，只在不经意间，对朝政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她的见解独到而深刻，往往能说到萧彻的心坎里。萧彻越来越惊讶，
他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不仅舞跳得好，竟还有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
他开始越来越喜欢和她谈论国事，甚至会听取她的一些建议。这让苏婉柔嫉妒得发狂。
她几次三番地想找机会陷害沈惊鸿，却都被沈惊鸿不动声色地化解了。沈惊鸿知道，
苏婉柔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必须先下手为强。这日，沈惊鸿正在窗前看书，
青禾匆匆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苏更衣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说您偷了她的一支凤钗！
”沈惊鸿放下书，眼神平静：“哦？是吗？带他进来。”很快，一个小太监被带了进来，
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沈、沈娘娘，我们家小主的一支赤金凤钗不见了，
奴婢、奴婢在您宫殿外的花丛里捡到了这个。”小太监举起手里的一个锦盒，
里面躺着一支精致的赤金凤钗，钗头镶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沈惊鸿瞥了一眼那凤钗，心中冷笑。这支凤钗她认得，是前几日皇上赏赐给苏婉柔的，
苏婉柔宝贝得紧，日日戴在头上。如今却出现在她的宫殿外，明摆着是栽赃陷害。
“你确定这凤钗是在我宫殿外捡到的？”沈惊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威严。
小太监被她看得一哆嗦，硬着头皮道：“是、是啊，就在那丛月季花丛里，错不了。
”“青禾，”沈惊鸿看向身边的侍女，“去，把那丛月季花的花瓣摘几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