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雨水冲刷掉了所有颜色的泥塑。
曾经那个在镜头后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总导演，如今只剩下满身的疲惫和风尘。
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西装，仿佛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张被揉碎了的、写满失败的合同。
“王导？”许然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他只是像对待任何一位深夜到访的客人一样，
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先进来再说。”王建国踉跄着走了进来，
一**坐在离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仿佛再多走一步都会散架。
他把那个小小的背包放在脚边，然后用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地颤抖着。大厅里很安静，
林晚端着一杯温水，轻轻地放在他手边，没说话，转身又回了厨房。
郑伟本来正激动地刷着手机，看着网店后台那不断攀升的订单数，此刻也愣住了，
他看看王建国，又看看许然，满脸的问号。后院的工坊里，老郑听见了动静，也探出头来。
他看到王建国那副丢盔弃甲的模样，眉头一皱，但终究没说什么，
只是默默地把工坊的门又关上了一些，似乎不想让外面的喧嚣，打扰到他的一方清静。
“许老板，”过了许久，王建国才放下手，露出一张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脸。
他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干，沙哑的喉咙似乎得到了一丝滋润，“我搞砸了。
”“片子不是火了吗？”郑伟忍不住插嘴，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我刚看的数据，
收视率破了你们台今年的纪录，网络上的话题热度更是现象级的。这怎么能叫搞砸了？
”“火了……”王建国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是啊，火了。
火到……要把我这点仅剩的骨头渣子都烧干净了。”他断断续续地，讲出了事情的经过。
片子播出后，台里的领导，尤其是主管商业运营的李副台长，欣喜若狂。
但他狂的不是片子的艺术价值，而是“有间客栈”这个IP的商业潜力。第二天，
他就把王建国叫到了办公室，桌上摆的不是嘉奖令，
而是一份厚厚的“有间客栈IP全产业链开发计划书”。他们计划，立刻启动第二季的拍摄。
但不再是纪录片，而是一档明星体验类真人秀。他们要请流量明星来住店，学做木工，
学做菜，制造各种冲突和话题。他们要在全国各地，寻找古镇，复制“有间客栈”的模式，
开连锁加盟店。他们甚至已经联系好了投资方，
准备把“老郑牌”手工木作和“许老板的厨房”秘制酱料包，推向全国的商超。
“他们要把这里，变成一个可以批量生产的罐头。”王建国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跟他们吵，我说这里的灵魂是不可复制的。是郑师傅的手，是许老板的汤，
是这院子里的每一寸阳光和风。这些东西，怎么量产？怎么加盟？”“李台长拍着桌子骂我，
说我书生之见，说我捧着金饭碗要饭。他说观众想看的不是真实，是他们‘以为的真实’。
他说，我们只需要提供一个完美的、可以消费的‘诗与远方’的幻觉就够了。
”郑伟听得目瞪口呆，他脑子里那根商业的弦被拨动了，
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这个……李台长的思路，好像……也挺有市场的……”“你闭嘴！
”院子里，工坊的门“砰”地一声被推开，老郑黑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手里还拿着一把刚刚磨好的刻刀，眼神像是要吃人，“我郑山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