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直升机“猎隼-03”如同冲破风暴的钢铁雄鹰,在狂暴的气流和倾盆暴雨中艰难穿行。机舱内,引擎的轰鸣震耳欲聋,冰冷的金属舱壁传递着剧烈的震颤。
苏晚紧紧抱着怀里的安安,用一条特制的安全带将女儿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上。巨大的噪音和颠簸让安安小脸煞白,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手死死抓住苏晚的衣襟,小身子不住地发抖。
“妈妈…好吵…安安害怕……”细弱的哭腔在轰鸣中几乎微不可闻。
“乖,安安不怕。”苏晚低下头,用脸颊蹭着女儿冰凉的小脸蛋,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努力拔高,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我们在飞,飞得很高很高,在去大船的路上!大船上很安全,有外公,还有很多好吃的,安安想不想吃冰淇淋?”她试图用孩子熟悉的东西转移她的注意力。
“冰…淇淋?”安安的哭声顿了顿,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懵懂的向往,但随即又被剧烈的颠簸吓得缩回苏晚怀里,“安安要妈妈抱……”
“好,妈妈抱着,一直抱着。”苏晚心疼地搂紧女儿,目光透过狭小的舷窗,投向外面混沌一片的黑暗。闪电偶尔撕裂云层,照亮下方翻滚咆哮、无边无际的墨黑色汪洋。人类曾经辉煌的文明,此刻只剩下零星漂浮的碎片,如同巨兽尸体上的残渣。
腕表上的通讯指示灯稳定地亮着幽蓝的光。苏振国沉稳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晚晚,坚持住!风暴对流层即将突破!进入平流层就平稳了!安安怎么样?”
“她有点害怕,但很坚强。”苏晚回答,目光落在女儿苍白的小脸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更深的保护欲。
“报告舰长!即将进入诺亚号识别空域!请指示!”前方驾驶舱传来飞行员沉稳的报告。
“按预定方案,直接降落中央甲板!最高权限已授予!安保清场!”苏振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猎隼-03明白!”
剧烈的颠簸感骤然减轻了许多。直升机如同挣脱了无形枷锁的猎鹰,猛地向上拉升,终于冲破了厚重狂暴的对流层云团!舷窗外,不再是漆黑如墨的雨夜,而是呈现出一片奇异的景象——下方依旧是翻滚的墨色云海,如同沸腾的沥青,而上方的天空,则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带着末日后诡异尘埃光晕的暗蓝色。
远方海天相接之处,一个巨大无比、如同神话中漂浮大陆般的钢铁轮廓,渐渐显现在视野的尽头!它通体覆盖着厚重的哑光装甲,棱角分明,无数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刺破黑暗,在波涛上投下长长的光路。船体上密集的炮塔、雷达阵列、导弹发射井以及巨大的船坞开口,无声地诉说着这艘人类最后堡垒的恐怖力量。那正是人类最后的方舟——“诺亚号”!
随着距离拉近,诺亚号的庞大更加震撼人心。它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山脉,稳稳地矗立在波涛汹涌的墨色大海上。中央甲板区域,一块巨大的停机坪在指示灯标下清晰可见,周围已经清空,只有一队穿着黑色制服、身姿笔挺的士兵在列队等候。
“猎隼-03呼叫塔台,请求降落中央甲板01号位。”
“塔台收到,01号位已清空,准许降落。欢迎登舰,苏**。”
直升机调整姿态,巨大的旋翼搅动着咸腥的海风,缓缓下降。起落架接触到冰冷的金属甲板,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引擎的轰鸣声逐渐降低、平息。
舱门滑开,冰冷的海风裹挟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气味猛地灌入。
苏晚解开安全带,抱着依旧有些瑟缩的安安,深吸了一口气,踏出了机舱。
脚下是坚实、冰冷、微微震动的巨大金属甲板。头顶是诺亚号高耸入云的舰岛和桅杆,在探照灯的强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周围是列队肃立的士兵,他们齐刷刷地敬礼,动作整齐划一,眼神锐利而恭敬,带着军人特有的刚毅和对最高权限的绝对服从。
这肃杀而宏大的场景,让安安下意识地把小脑袋更深地埋进了苏晚的颈窝,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这个钢铁巨人内部的世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从甲板通往舰岛的巨大合金闸门方向传来。
苏晚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穿着笔挺深蓝色舰长制服、肩章上缀着象征最高指挥权的金色徽章的中年男人,正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他身材高大挺拔,步伐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有力。岁月在他刚毅的脸上刻下了风霜的痕迹,鬓角已染霜白,但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却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情感——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刻骨的愧疚,有深沉的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长久身居高位而自然流露的威严。
正是她的父亲,苏振国,诺亚号的最高指挥官。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牢牢锁定在苏晚怀里的安安身上,那小小的、依偎在母亲怀里、带着怯意和好奇的身影,让他瞬间红了眼眶。他快步走到近前,脚步竟显得有些仓促。
“晚晚……”苏振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颤抖,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女儿,却又带着一种近乡情怯的犹豫,最终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带着无限的温柔和小心翼翼,轻轻落在了安安柔软的发顶。
“孩子…这就是安安?我的…外孙女?”他看着安安那双酷似苏晚幼年时的清澈眼眸,声音哽咽了。
苏晚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激动、愧疚和舐犊之情,看着他那身象征无上权力也承载着如山责任的舰长制服,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前世的疏离、怨恨、误解,在女儿失而复得、仇人坠入地狱的巨大冲击下,似乎被冲淡了许多。但那份隔阂,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消弭。
她没有像寻常女儿那样扑进父亲怀里痛哭,只是抱着安安,身体微微紧绷着,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爸。这是安安。安安,叫外公。”
安安怯生生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威严制服、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又很温和的老人,又仰头看了看妈妈,小声地、奶声奶气地唤道:“外…公?”
这一声“外公”,如同最柔软的羽毛,瞬间击中了苏振国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这位在末日洪涛前指挥若定、铁血决断的舰长,此刻竟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眼中泛起激动的泪光。
“诶!诶!好孩子!我的好安安!”他连声应着,声音哽咽,粗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安安的小脸蛋,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他抬头看向苏晚,眼神里充满了沉甸甸的愧疚,“晚晚,爸爸…对不起你们母女…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
苏晚沉默了片刻,避开了父亲充满愧疚的目光,只是将怀里的安安抱得更紧了些。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都过去了。爸,我和安安很累,想先休息。”
苏振国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心疼。他立刻收敛了情绪,恢复了舰长的沉稳:“好!好!爸爸这就安排!顶层舰长生活区一直给你们留着!最好的医疗组待命,先给安安做个全面检查!”他对着身后的副官沉声吩咐,“立刻准备!最高规格!”
“是!舰长!”副官立正敬礼,迅速转身安排。
苏振国亲自引路,带着苏晚和安安,在士兵们恭敬的注目礼下,穿过一道道厚重的合金安全门,进入诺亚号庞大而复杂的内部。温暖干燥的空气取代了甲板上的湿冷,明亮的灯光,光洁如镜的金属通道,穿着不同制服行色匆匆却井然有序的工作人员……这一切都与外面那个正在沉没的死亡世界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鲜明对比。
他们乘坐内部专用的高速电梯,直达舰岛最顶层。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个极其宽敞、视野开阔的环形起居室。巨大的落地观景窗外,是浩瀚无垠的墨色大海和翻滚的云层,方舟如同定海神针般破浪前行。室内布置简约而舒适,一应生活设施都是最顶级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舒缓的香氛。
早已等候在此的几名穿着白大褂、神情温和的女医生和护士立刻迎了上来,专业而轻柔地为安安做初步检查和安抚。
苏晚将有些昏昏欲睡的安安交给医护人员,看着女儿在舒适的大床上沉沉睡去,小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安的余悸。她这才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墨色深渊,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苏振国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女儿纤细却挺直的背影,眼中充满了疼惜。他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牛奶。
“谢谢爸。”苏晚接过杯子,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暖意。
“晚晚,”苏振国犹豫了一下,声音低沉,“陈海他……”
“他死了。”苏晚打断父亲的话,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在洪水里,和他的白月光、还有那个野种一起。”她没有提自己重生的事,也没有提那个电话,只是给出了结果。
苏振国看着女儿平静得近乎冷酷的侧脸,心头巨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儿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经历过地狱般的剧变后才会有的冰冷和决绝。他不再追问细节,只是沉重地点点头:“死了就好。那种畜生,死不足惜。只是苦了你和安安……”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语气带着一丝谨慎的试探,“晚晚,既然回来了,就在爸爸身边。舰桥需要人,我的位置……以后总要有人接手。你……”
苏晚端着牛奶杯的手微微一顿。她明白父亲的意思。诺亚号舰长,人类方舟的最高指挥官,这个位置意味着无上的权力,也意味着沉重的责任和无法摆脱的旋涡。她沉默地看着窗外翻涌的墨浪,许久,才淡淡开口:“爸,我现在只想陪着安安,让她平平安安长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苏振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尊重。他叹了口气:“好,好。先休息。一切等你们缓过来再说。这里绝对安全。”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和安安的生活彻底远离了末日的残酷。她们居住在顶层如同堡垒般的舰长生活区,享受着最高级别的安全保护和生活供给。安安在精心的照料下,小脸上很快恢复了红润,大眼睛里的惊恐也逐渐被好奇和一丝新环境带来的兴奋取代。苏晚则像一个最耐心的守护者,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女儿,给她讲故事,陪她看窗外变化的大海,用无微不至的爱意填补她幼小心灵上的创伤。
苏振国每天无论多忙,都会抽时间过来看看外孙女。他笨拙地学着给孩子讲故事,陪她玩玩具,甚至允许安安用蜡笔在他的作战计划图上涂鸦。这位铁血舰长在面对外孙女时,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柔软和笨拙的温情。
然而,诺亚号并非世外桃源。这艘承载着人类最后火种的巨舰,本身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暗流涌动。尤其是关于舰长苏振国突然接回的女儿和外孙女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高层和VIP区域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各种版本的流言在私底下疯狂传播。有人说苏晚是舰长早年遗落在外的私生女,如今末日才被找回;有人说她是舰长唯一的血脉,地位尊崇;更有人将林薇一家被神秘驱逐的事情联系起来,添油加醋地编排着各种豪门恩怨、狸猫换太子的狗血故事。
这些流言自然也飘进了苏晚的耳朵。她只是置之一笑,继续安静地陪着安安。权力?地位?经历过生死,亲手将仇人送入地狱后,那些东西在她眼中,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分量。她现在唯一的软肋和盔甲,只有怀里的女儿。
这天,苏晚抱着安安在生活区专属的小型观景平台晒太阳(人造光源模拟)。安安被窗外偶尔跃出海面的巨大鲸鱼(变异种)吸引了注意力,兴奋地指着:“妈妈!大鱼!好大的鱼!”
苏晚微笑着,刚想回应,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下方巨大的中央甲板区域。只见那里张灯结彩,布置得异常华丽。巨大的全息投影在空中投射出“庆祝诺亚号启航百日暨林氏集团卓越贡献授勋典礼”的字样。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穿梭其中,悠扬的乐曲声隐隐传来。
在人群簇拥的中心,一个穿着纯白色高定礼服长裙、妆容精致、笑容甜美如同天使的年轻女子,正挽着一位头发花白、神情倨傲的老者(林氏集团董事长林国栋)的手臂,接受着周围人群的恭维和赞美。闪光灯在她周围不断亮起,将她衬托得如同众星捧月的公主。
那女子,赫然正是林薇的堂妹,林家如今力捧的千金——林楚楚!她脸上洋溢着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笑容,享受着全场的艳羡目光。
苏晚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林楚楚……林薇的堂妹……林家……真是,阴魂不散。
“妈妈?”安安似乎感觉到了妈妈情绪的变化,仰起小脸,疑惑地看着她。
苏晚迅速收敛了眼中的冷意,换上了温柔的笑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没事,安安。大鱼游走了,我们进去看动画片好不好?”
“好!”安安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苏晚抱着女儿转身离开观景台。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再次扫过下方甲板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庆典?授勋?林家的荣光?
呵。她倒要看看,这份荣光,能持续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