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寡妇她靠医术成战神夫人第3章

小说:冲喜寡妇她靠医术成战神夫人 作者:沉璧C 更新时间:2025-08-01

张军医也来过几次,每次都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他脸上的惊惧和怀疑,随着顾骁高热渐退、伤口红肿肉眼可见地减轻,而一点点转化为一种极度的困惑和难以置信。那黑乎乎的东西……那针线活……竟然真的……有效?

第三天傍晚,当宋清漪再次轻轻揭开覆盖伤口的敷料时,一直紧盯着她动作的翠儿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

伤口!那原本狰狞红肿、边缘发暗的伤口,肿胀明显消退了大半!缝合线整齐地排列着,虽然依旧有些红肿,但已经看不到那些可怕的暗沉色泽,更没有任何黄白色的脓液渗出!伤口边缘的皮肤,甚至透出了一丝新肉才有的、健康的淡粉色!

“消……消肿了!”翠儿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夫人!真的消肿了!没有脓!没有脓!”

宋清漪紧绷了三天三夜的神经,在这一刻才敢微微松懈一丝。她仔细检查了伤口,又探了探顾骁的额头——体温虽然还有些偏高,但已不再是那种灼人的滚烫,呼吸也平稳均匀了许多。她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一直紧抿的唇角,终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嗯。熬过来了。”她简单地吐出几个字,重新给伤口涂上厚厚的黑膏药,盖上干净的布块。“继续喂水,少量多次。晚上再喂一次草药汤。”吩咐完翠儿,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肩膀和脖颈。三天来积累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上,让她眼前微微发黑。她扶着床沿稳了稳身形,才慢慢走出这间弥漫着药味和血腥气的屋子。

当她疲惫的身影出现在主屋门口时,一直守在外面的张军医猛地站了起来。他几步冲到宋清漪面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她,嘴唇哆嗦着,脸上的皱纹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打败认知的冲击而剧烈地颤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宋清漪,这个他三天前还斥为“妖孽”的年轻女子,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佝偻的腰,行了一个几乎碰到地面的、无比郑重的大礼。然后,他默默地转过身,脚步蹒跚地离开了,背影充满了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落寞。

几个远远观望的仆妇,看到张军医这前所未有的举动,再联想到翠儿方才那声惊喜的低呼,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脸上的恐惧和厌恶开始悄然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隐约的敬畏。

老夫人也被人搀扶着,在门口远远望了一眼。当看到张军医那深深的一躬时,老夫人布满泪痕的脸上先是惊愕,随即涌上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接着又被浓重的羞愧覆盖。她嘴唇翕动着,似乎想叫住宋清漪,最终却只是用手帕紧紧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宋清漪没有看任何人。她径直走向自己那间小屋,关上门,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床板上。身体的疲惫如同山崩海啸,瞬间将她吞没。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寡妇”的剧本,看来是暂时撕掉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宋清漪被一种极其强烈的、被人死死盯着的压迫感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纸,在简陋的屋子里投下斑驳的光块。床边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几乎挡住了大半光线,投下浓重的阴影。

是顾骁!

他不知何时醒了,也不知何时被人扶到了这里。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胸口处还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能看到一点渗出的药膏痕迹。脸色依旧苍白,失血过多的痕迹明显,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幽深的、跳动着探究火焰的寒星,正一瞬不瞬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感,死死地钉在她脸上!

宋清漪瞬间睡意全无,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她撑着坐起身,背脊下意识地挺直,毫不避讳地迎上那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骁的目光从她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滑到她沾着干涸血迹和汗渍的鬓角,最后落到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沾染了点点暗红痕迹的粗布衣裙上。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茫然,有重伤后的虚弱,但更多的是一种锐利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剖开的探究和……冰冷的怀疑。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强硬:“说。”

只一个字,却重逾千斤,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宋清漪的心往下沉了沉。她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救活他,只是撕掉了“寡妇”剧本的第一页。接下来,她这个身怀“妖术”的冲喜新娘,才是他顾骁眼中最大的谜团和……威胁。

顾骁没给她思考的时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紧锁着她,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继续追问:“你这一身……本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扫过自己胸前被绷带缠裹的地方,“还有那罐子鬼东西,哪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带着一种要将她底细彻底凿穿的力道。“宋家不过是江南小吏,养在深闺的女儿,何时懂得这等……这等开膛破肚、缝皮续命的骇人手段?嗯?”

最后一个上扬的尾音,带着浓重的质疑和威压,沉沉地压向宋清漪。

宋清漪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慌乱。她迎着顾骁审视的目光,嘴角反而勾起一丝极淡、甚至带着点嘲讽的弧度。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从床边站起身,走到屋子里唯一一张破旧的木桌旁。桌上,放着她之前换药时用过、随手搁下的一把剪刀——就是那把用来缝合他胸膛的、锋利小巧的厨房剪。

她背对着顾骁,拿起那把剪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瞬间冷静下来。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照亮剪刀刃口上残留的一点点暗红痕迹。她伸出指尖,极其缓慢、仔细地擦拭着那点干涸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专注。

顾骁的耐心显然有限。重伤初醒的虚弱和巨大的疑团让他烦躁不耐,他撑了一下床沿,似乎想站起来逼近,却牵动了胸口的伤,闷哼一声,眉头狠狠拧紧,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这痛楚让他眼中的戾气更盛,盯着宋清漪背影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就在他这声闷哼落下的瞬间——

宋清漪骤然转身!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预兆!身影带起一阵微凉的风,瞬间就扑到了顾骁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极限!

顾骁瞳孔骤缩!重伤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应!他只看到眼前寒光一闪!

下一刻,冰冷的、带着铁锈血腥味的金属锋刃,已经精准无比地、稳稳地抵在了他凸起的喉结之上!那锋锐的触感,瞬间激起皮肤一片细密的战栗!

时间仿佛凝固了。

顾骁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剪刀尖端那一点刺骨的冰凉,以及它随着自己急促脉搏而传来的、极其轻微的搏动感。只要她手腕往前轻轻一送……

他僵在原地,所有的质问和威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死亡威胁瞬间冻结在喉咙里。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宋清漪微微仰着头,那张清秀的脸上还残留着疲惫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星辰,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震惊和一丝狼狈。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一丝……玩味?

“将军,”她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钻进顾骁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她握着剪刀的手稳如磐石,冰冷的刃口紧贴着他的命脉。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他的下颌,带着一种危险的、挑衅的意味。

“……好奇,”她唇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加深了,一字一顿地吐出后半句,“会害死猫的。”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喉结上冰冷的压迫感,鼻尖萦绕的、属于她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和药味混合的气息,还有那双近在咫尺、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眼眸……这一切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顾骁牢牢罩住。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迅速蔓延开,那是久经沙场的野兽对致命威胁的本能反应。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有半分异动,喉间这把冰冷的凶器会毫不犹豫地刺入!

冷汗,不受控制地从他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落。

他死死地盯着宋清漪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恐惧或犹豫的破绽,但那双眸子深得像寒潭,除了冰冷的平静和那点刺人的玩味,什么也看不透。

对峙。无声而凶险的对峙。

几息之后,顾骁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喉结在冰冷的剪刀刃下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眼中的暴戾和咄咄逼人,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探究和……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所取代。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向后,挪开了一点点距离。虽然只是极细微的动作,却清晰地表明了他的退让。

“好。”顾骁的声音嘶哑依旧,却没了之前的强硬,只剩下一种极力压抑后的低沉,“很好。”

宋清漪没有立刻收回剪刀。她依旧保持着那个极具压迫性的姿势,目光平静地锁着他,直到确认他眼底那点危险的戾气彻底消散,才手腕一翻,那闪着寒光的剪刀如同变戏法般,瞬间离开了他的咽喉,被她随意地反手藏进了宽大的袖口里。

“将军刚醒,还是少动气,多休养为好。”她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生死威胁从未发生过。她甚至微微侧身,让开了床边的位置,“翠儿应该熬了药,我去看看。”说完,她不再看顾骁一眼,径直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了房间。那背影挺直,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的从容。

房门轻轻合上。

顾骁僵在原地,喉间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冷的触感和濒死的窒息感。他缓缓抬起手,指腹抚过刚才被剪刀抵住的喉结位置,那里皮肤完好,却仿佛烙印般灼烫。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厚厚的绷带,眼神变幻莫测。愤怒?后怕?屈辱?不,这些情绪都太过浅薄。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脱离掌控的惊涛骇浪,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的强烈兴趣和……忌惮。

她是谁?她那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从何而来?她刚才的眼神……那绝不是深闺女子能有的眼神!

顾骁缓缓靠回床头,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牵动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头翻涌的波澜。这场冲喜,似乎冲来的不是一个摆设,而是一柄裹在谜团里的、锋利无匹的双刃剑。

日子在一种诡异而微妙的平衡中滑过。将军府的气氛依旧紧绷,但绝望的阴霾已渐渐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敬畏、好奇,以及难以言说的疏离。

顾骁胸口的伤在宋清漪的“青霉膏”和严格看护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那整齐的缝合线像一条微凸的蜈蚣,盘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成了他死里逃生的勋章,也成了宋清漪“妖术”的明证。张军医每日来请脉换药,对着那道伤口,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深了几重,眼神从最初的惊惧、困惑,渐渐变成了近乎虔诚的专注学习。每一次换药,他都看得极其仔细,甚至偷偷模仿宋清漪按压止血和清理伤口的动作,虽然笨拙,却异常认真。

宋清漪对此视若无睹。她依旧穿着那身粗布衣裙,整日泡在临时辟出来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药房里。说是药房,不过是把一间堆放杂物的厢房清了出来,里面除了府里原本库存的一些常见草药,就是她指挥着翠儿和几个半信半疑的仆妇,四处搜罗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发了霉的馒头、橘子皮、各种蜂蜜、甚至还有几大坛子烈酒。

空气中常年弥漫着霉味、酒味和草药熬煮的苦涩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味道。

“夫人,您……您又要做那个……黑药膏?”翠儿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宋清漪把几块长满浓密青绿色霉斑的馒头碎块丢进一个粗陶钵里,又倒入粘稠的蜂蜜,开始用力捣烂。

“嗯。”宋清漪头也不抬,专注地研磨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必须储备足够的“青霉素”。顾骁的伤口虽然愈合良好,但这时代的感染风险无处不在。没有抗生素,这东西就是保命符。

“将军……将军好像能下地走动了。”翠儿小声汇报着,带着点邀功的意味,“今早张军医换药时,将军还自己坐起来了呢。”

“知道了。”宋清漪语气平淡,手上动作不停,“让他别逞强,伤口里面的筋肉长好没那么快。”

翠儿“哦”了一声,看着自家夫人专注捣药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夫人,您这药……真的能防……防那个‘邪毒入体’?”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些发霉的东西怎么就能救命。

宋清漪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翠儿一眼,小姑娘脸上是纯粹的不解和好奇,没有恶意。她难得地解释了一句,虽然依旧言简意赅:“霉,有时候也能救命。万物相生相克罢了。”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她的工作。

翠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觉得夫人说的话高深莫测,像庙里的偈语。

顾骁的确恢复得很快。他生性悍勇,在床上躺了几天,骨头都快生锈了。伤口疼痛稍减,他便不顾张军医苦口婆心的劝阻,强撑着下了地。起初只是扶着墙在屋里慢慢挪动,很快就能在院子里练几式舒缓的拳脚活动筋骨。

他活动的地方,离宋清漪那间“怪味”药房不远。

于是,一个奇特的景象在将军府的后院逐渐形成。

顾骁在院子里缓慢地打拳,动作因为牵动伤口而显得有些滞涩,额角渗着细汗。他绷着脸,眼神锐利,每一次出拳都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狠劲,仿佛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而几步之遥的廊檐下,宋清漪往往就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她面前摆着一堆需要处理的草药,或是正在捣鼓她的“黑药膏”。她低着头,神情专注,仿佛院子里那个挥汗如雨、气势迫人的将军只是一道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偶尔,顾骁练得口渴了,会停下来喘息。目光不由自主地,就会飘向廊檐下那个身影。她总是那么安静,那么专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阳光透过廊檐的缝隙,在她低垂的眉眼和微微抿起的唇线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有一种奇异的宁静感,与他胸中翻腾的战场戾气和未解的疑团形成鲜明对比。

“水。”顾骁会哑着嗓子,突兀地喊一声。

宋清漪通常头也不抬,只是随手拿起旁边小几上一个盛满温水的粗陶碗,精准地朝他的方向一递。动作自然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顾骁走过去,接过碗,仰头咕咚咕咚灌下。温水流过干渴的喉咙,也微妙地浇熄了一丝他心底莫名的烦躁。放下碗,他目光复杂地扫过她沾着草药碎屑的手指,和旁边那罐散发着怪味的黑泥,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打他的拳。

沉默。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除了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水”的传递,再无其他交流。然而,这道墙却并非密不透风。顾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不知不觉在变长。从最初的探究和冰冷的怀疑,渐渐染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和……习惯?

她救了他的命,用匪夷所思的方法。

她对他毫无惧色,甚至敢用剪刀抵住他的喉咙。

她整日与发霉之物为伍,捣鼓着令人作呕的“药膏”。

她安静得像一泓深水,却又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令人胆寒的锋芒。

她到底是谁?顾骁挥出一拳,力道因为心绪不宁而有些偏斜,牵动胸口伤处,带来一阵刺痛。他闷哼一声,皱紧了眉头。目光下意识地又瞥向廊下——她依旧低着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失态。

顾骁心头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更讨厌这种……被一个人完全无视的感觉!

雁门关的冬天,风像裹着冰渣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顾骁的伤终于彻底收口,那道缝合线留下的疤痕如同一条淡粉色的细长蜈蚣,盘踞在他左胸上方,成了他新的“勋章”。将军府的阴霾似乎也随着他身体的康复而渐渐散去,但边关的紧张局势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一刻也未放松。

宋清漪的日子依旧围绕着她的“药房”和将军府的后勤打转。顾骁默许了她的存在,甚至开始习惯在巡营时,眼角余光总能扫到那个背着个不大不小药箱、安静跟在队伍后面不远处的纤细身影。那药箱是她自己用硬木做的,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她的“青霉膏”、烈酒、煮过的布条、简易的缝合工具,还有一些她根据府里药材配制的止血粉、金疮药。

起初,士兵们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军营里的“将军夫人”充满了好奇和敬畏,尤其是关于她“剖开将军胸膛又缝上”的传闻早已在底层士兵中传得神乎其神。但宋清漪从不多话,只是安静地跟着,遇到有士兵训练受伤或是营里有人生病,她会主动上前查看处理。她手法干净利落,包扎迅速精准,用的药虽然气味古怪(尤其是那黑膏药),但效果往往出奇的好。渐渐地,士兵们看她的眼神,从敬畏疏离变成了信赖和感激,“夫人”的称呼也带上了真心的温度。

这一日,顾骁带着一小队亲兵例行巡防,宋清漪照例背着药箱跟在后面。刚走到东营门外,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压抑不住的痛嚎就传了过来。

“我的腿!我的腿啊!啊——!”

只见营门旁的空地上围着一圈士兵,个个面色凝重。圈子中间,一个年轻的士兵倒在地上,抱着左腿翻滚哀嚎,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他的左小腿肿胀得像个发紫发亮的巨大萝卜,皮肤绷得发亮,颜色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紫黑色,散发出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伤口在小腿肚子上,似乎是被什么划破了,此刻正不断渗出黄绿色的、粘稠的脓液,甚至能看到一点森白的骨茬!

一个随行的军医正蹲在旁边,满头大汗,手里拿着小刀,却迟迟不敢下手,脸色惨白如纸。“坏……坏疽!没救了!”军医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这……这腿保不住了!得……得赶紧砍了!不然毒气攻心,人就没了!”他说着,看向旁边一个应该是小队长模样的军官。

那军官脸色铁青,看着地上痛苦翻滚的士兵,又看看那肿胀发黑、流着脓的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满是痛惜和不忍。砍腿?一个才十几岁的娃娃兵,没了腿,这辈子就毁了!可不砍……那就是等死!

周围的士兵们也都红了眼眶,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顾骁眉头紧锁,大步走了过去。浓烈的腐臭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更让他心头沉重。他认得这个兵,叫柱子,才十六岁,前几天巡山时不小心摔进荆棘丛,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了腿,没想到恶化得这么快!

“将军!”军医和小队长看到顾骁,连忙行礼,声音都带着哽咽。

顾骁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柱子的伤腿,脸色更加难看。他懂一些外伤,知道军医说的没错,这是典型的坏疽,感染已经深入骨髓,截肢是唯一能保命的办法。可看着柱子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稚嫩脸庞,那句“砍了”的命令却卡在喉咙里,异常沉重。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顾骁身后响起:“让开。”

宋清漪不知何时已经挤到了前面。她放下背着的药箱,动作麻利地打开。浓烈的腐臭味似乎对她毫无影响,她甚至没有皱眉,眼神冷静地扫过柱子的伤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夫人?”军医和小队长都愣住了。

宋清漪没理会他们,直接看向顾骁,语速快而清晰:“坏疽,感染严重,必须马上截肢。位置在小腿中段,来得及。”她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纯粹是医生的判断。

顾骁看着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面对惨烈伤情的犹豫和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对生命的专注和掌控力。三天前她缝合自己胸膛的画面猛地闪过脑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声音低沉有力:“好!按夫人说的做!需要什么?”

“高度酒!越多越好!沸水!煮过的干净布!火!要快!”宋清漪语速飞快,手上动作更快。她已经从药箱里拿出了烈酒瓶,开始快速冲洗自己的双手和小臂,进行消毒。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很快,烈酒、沸水、干净的布条被源源不断地送来。宋清漪指挥着几个强壮的士兵死死按住因剧痛而疯狂挣扎的柱子。

她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正是当初缝合顾骁胸膛的那把厨房剪改磨成的简易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在烈酒里反复冲洗消毒。然后,她看向柱子,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柱子,看着我!”

柱子被剧痛折磨得眼神涣散,听到这冷静的声音,下意识地看向她。

“想活命,就忍住!咬牙!”宋清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柱子的痛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相信我!”

或许是那眼神太过镇定,或许是“活命”二字**了他,柱子竟真的死死咬住了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身体却不再疯狂扭动,只是剧烈地颤抖着。

宋清漪不再犹豫。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手起刀落!

锋利的小刀带着决绝的力道,精准地切入肿胀发黑的小腿中段!动作快、准、狠!避开主要的血管位置,切割腐坏的肌肉和筋膜,切断骨头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涌出的鲜血被旁边准备好的、用烈酒浸透的布块迅速压住。

顾骁和一众围观的士兵,包括那个老军医,全都屏住了呼吸,脸色发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血腥又震撼的一幕。看着那些腐臭发黑的皮肉**脆利落地分离,看着森白的断骨被迅速处理……

截断的残肢被移开。宋清漪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开始处理大腿的创面。止血,清理,修剪掉坏死的边缘组织。接着,她拿出了针线——不是普通的缝衣线,而是一种浸泡在药水里、泛着淡淡黄色的细线(是她用处理过的羊肠尝试**的简易可吸收线)。

她开始缝合。针尖在血肉间快速穿梭,一层层缝合肌肉筋膜,最后缝合皮肤。针脚细密均匀,动作稳定得可怕。整个过程中,除了刀子切割和骨头断裂的声音,以及柱子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再无其他杂音。

当最后一针打完结,剪断线头,宋清漪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她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了一片。她迅速用烈酒再次消毒创面,然后厚厚地涂上一层气味浓烈的“青霉膏”,再用煮过烤干的干净布条层层包裹好。

“抬下去,单独安置,伤口别沾水,别乱动。按时换药。”宋清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但依旧清晰地下达着指令。她收拾着自己的工具,用烈酒仔细擦拭消毒。

士兵们如梦初醒,看着地上虽然脸色惨白、陷入半昏迷但呼吸尚存的柱子,再看看他大腿上那被整齐包扎好的创口,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震撼!不知是谁带的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谢夫人救命之恩!”

“谢夫人!”

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围观的士兵们纷纷跪倒一片,发自肺腑的感激声浪此起彼伏。

顾骁站在原地,看着被士兵们小心翼翼抬走的柱子,又看向正在默默收拾药箱、侧脸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宋清漪。他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是庆幸?是震撼?还是对这个女人身上那种面对生死、掌控生死的力量,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阳光。

宋清漪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挥之不去的疲惫。

“你……”顾骁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想说“辛苦了”,或者问“那线是什么”,但话到嘴边,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最终,他只是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从怀里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汗巾,递了过去。他别开视线,声音低沉:“擦擦汗。”

宋清漪愣了一下,看着那块递到眼前的、带着男人体温和淡淡汗味的粗布汗巾。她没有接,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从自己袖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旧手帕,随意在额角按了按。

“不必。”她淡淡地回了一句,背起收拾好的药箱,转身朝着营地方向走去,步履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截肢手术,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个小伤口。

顾骁的手僵在半空中,握着那块无人接过的汗巾。他看着宋清漪挺直的、渐渐走远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混杂着一种更深的好奇,悄然在心底滋生、蔓延。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像一本深奥难解的书,而他,才刚刚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