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苏暖站在陌生公寓楼下，水珠顺着伞骨滑落，打湿了她的裤脚。手机显示19:55，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
这栋位于城东的公寓楼普通得近乎简陋，与程家别墅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苏暖走进电梯，按下12楼按钮，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包带——里面装着林小雨的日记复印件。
1203室门前，苏暖深吸一口气，刚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程曜站在门口，身上套着一件简单的灰色毛衣，头发微乱，眼下有明显的青色。没有西装革履，没有银边眼镜，此刻的他看起来疲惫而真实。
"进来吧。"他侧身让出通道，声音沙哑。
公寓比想象中更朴素。客厅里只有必要的家具，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唯一的色彩来自书架上整齐排列的游戏手办。茶几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个文件盒。
"你住在这里？"苏暖忍不住问。
"大部分时间。"程曜递给她一杯热茶，"别墅只是应付家族社交的摆设。"
苏暖接过茶杯，没有坐下："你说要告诉我真相。"
程曜点点头，走向书架，从最上层取下一个保险箱。输入密码时，他的背影显得异常僵硬。保险箱打开，他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与苏暖包里那个惊人地相似。
"先看这个。"他将纸袋放在茶几上，"警方完整报告，没有涂改。"
苏暖放下茶杯，手指微微发抖地打开文件。第一页就是林小雨的死亡证明：坠楼，多发骨折，内脏破裂...死亡时间七年前6月18日凌晨2:15。
"她真的是自杀？"苏暖轻声问。
程曜摇头，翻到文件后面："先看现场照片。"
照片上的场景让苏暖倒吸一口冷气——林小雨躺在血泊中，右手紧紧攥着什么。放大图显示那是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上面有手绘的设计图和几个模糊的字迹。
"这是..."
"明曜科技最早的商标设计。"程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小雨画的。"
苏暖继续翻阅，在尸检报告处停住了。一行红色标记格外刺眼："指甲缝内检出微量神经毒素，疑似接触过污染源。"
"这是什么意思？"
程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开笔记本电脑："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日期显示是七年前的6月17日23:47，地点是一栋办公楼的天台。林小雨背对镜头站着，似乎在和什么人争执。突然，她踉跄后退几步，双手抱头，表情痛苦，然后...
苏暖猛地闭上眼："够了！"
视频停止了。程曜的声音低沉而破碎："她死前被人下了药，致幻剂加上神经毒素。警方掩盖了这部分，定性为自杀。"
"谁做的？"苏暖睁开眼，"你父亲？"
程曜的拳头攥紧又松开："直接下手的是他当时的助理，现在在监狱里。但幕后指使..."他苦笑一声，"是的，我父亲。"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雨敲打窗户的声音。苏暖想起日记里提到的"那个项目"，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脑海："是因为...技术泄露？"
程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日记里提到你要做一个'沉浸式体验'项目..."
"脑机接口游戏。"程曜站起身，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七年前的前沿技术，现在依然是。小雨是少数知道核心算法的人之一。"他停下脚步，"我父亲想得到它，不惜一切代价。"
苏暖的胃部绞紧："所以林小雨是被..."
"谋杀。"程曜吐出这个词，像是吐出一块玻璃碎片，"因为她拒绝交出技术，也拒绝离开我。"
"而你照片背面写的'永远赎罪'..."
"因为我本该保护她。"程曜的声音几乎是一种呜咽，"那天晚上我们吵架了，她负气离开...如果我没有让她一个人走..."
苏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程曜——脆弱、痛苦、充满自责。她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又停住了："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程曜直视她的眼睛："因为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他走近，双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苏暖，我父亲盯上你了。自从你接手《幻境之城》的核心模块..."
"什么？"苏暖后退一步，"但那个项目和林小雨的技术有什么关系？"
"表面上没有。"程曜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U盘，"但实际上，我在《幻境之城》里嵌入了一个测试模块——林小雨算法的简化版。"
苏暖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张敏偷方案，客户突然变卦..."
"都是我父亲的把戏。"程曜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想逼我交出完整技术，就像七年前一样。"
苏暖突然明白了什么："琴房里的照片...你父亲说我像林小雨..."
"不只是外表。"程曜苦笑，"你们都有一颗固执又纯粹的心，都敢对着我父亲那样的恶龙拔剑。"他的声音柔软下来，"但苏暖，我要你不是因为任何相似，而是因为你是你。"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指尖。苏暖站在那里，所有线索在脑海中串联——程峻的敌意，张敏的挑拨，林小阳的警告...以及程曜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轻声问。
"我害怕。"这个从不说软话的男人此刻坦诚得令人心碎，"害怕你像小雨一样陷入危险，更害怕...你因此离开我。"
苏暖走向茶几，拿起那张写着"永远赎罪"的照片。现在她明白了，那不是对罪行的忏悔，而是对逝去生命的承诺。
"程曜，"她转身面对他，"我不是林小雨。"
"我知道。"他急切地说，"我不会让历史重演。我已经加强了公司的安保，你的公寓楼下也有人..."
"你派人监视我？"苏暖瞪大眼睛。
"保护你！"程曜抓住她的手，"我不能再失去..."
他的话没能说完。苏暖踮起脚尖，用一个吻封住了他的唇。这个吻带着茶水的苦涩和雨水的潮湿，还有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程曜僵了一秒，随即回应了这个吻，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当他们终于分开时，苏暖的指尖抚上他湿润的眼角。
"我们一起面对。"她轻声说，"但有个条件——不再有秘密。"
程曜点头，额头抵着她的："我保证。"
他们相拥着坐在沙发上，窗外的雨变成了一种庇护。程曜打开另一个文件夹："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证据。我父亲不仅害死了小雨，还利用峻曜集团洗钱、贿赂...只要这些曝光..."
"他会不惜一切阻止你。"苏暖靠在他肩上，"所以我们更要小心。"
程曜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我已经将核心技术的备份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幻境之城》上线后，我会公开所有证据。"
"张敏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棋子而已。"程曜冷笑，"我父亲擅长利用别人的野心。张敏以为帮他能得到明曜科技的高位，实际上..."
"她也会被牺牲掉。"苏暖接上他的话，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林小阳呢？她真的是小雨的表姐吗？"
程曜皱眉："是，但她和我父亲有某种交易。小心她，苏暖。她给你的日记很可能被篡改过。"
苏暖从包里拿出那份复印件："我们一起检查。"
他们花了两个小时比对日记和程曜掌握的时间线，发现有几处关键段落确实被修改过——特别是关于"那个项目"的描述。
"看这里。"程曜指着5月20日的记录，"原始日记中小雨写的是'曜的项目很危险'，但这份复印件变成了'曜的项目很赚钱'。"
苏暖倒吸一口气："有人故意扭曲了林小雨的态度..."
"让我看起来像是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程曜合上日记，"典型的我父亲手法。"
墙上的时钟指向午夜。雨停了，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苏暖打了个哈欠，不自觉地靠在程曜肩上。
"睡吧。"他轻声说，"明天还要上班。"
"这么晚了我怎么回去..."
"留下来。"程曜的声音里有一丝紧张，"我睡沙发。"
苏暖抬头看他，发现这个平日里叱咤商场的男人此刻像个担心被拒绝的男孩。她忍不住微笑："好。"
程曜为她准备了干净的T恤和毛巾。浴室里，苏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的小痣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她突然明白程曜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复杂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不是在看一个替身，而是在恐惧历史重演。
洗漱完毕，她穿着程曜过大的T恤走出来，发现他已经铺好了沙发床，正在笔记本电脑前快速打字。
"还有工作？"苏暖问。
程曜合上电脑："只是确认一下安保系统。"他站起身，突然变得局促，"你需要什么吗？水？毯子？"
"程曜。"苏暖拉住他的手，"我没事，你也休息吧。"
他低头看着她，眼中的情感几乎要溢出来："苏暖，谢谢你...相信我。"
"因为我爱你啊。"话一出口，苏暖自己都愣住了。这个词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滑出唇齿，像是一直在那里等待。
程曜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随即俯身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我也爱你。天知道我有多爱你。"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直到苏暖在他怀中轻轻打了个喷嚏。程曜立刻松开她："去睡吧，别着凉了。"
主卧的床单有淡淡的雪松香气，和程曜身上的味道一样。苏暖躺下时，听到客厅里传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她知道程曜又在检查安保系统了——为了保护她。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轻轻推开房门，为她掖好被角，然后是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额头。
"晚安，我的勇士。"程曜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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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苏暖被咖啡的香气唤醒。走出卧室，她看到程曜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厨房煎蛋。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
"早。"他微笑，"早餐马上好。"
这个场景如此家常，让苏暖一时恍惚。昨晚的沉重谈话仿佛一场梦，只有茶几上摊开的文件提醒着她现实的复杂。
"我联系了周敏，"程曜将煎蛋装盘，"今天你不用去公司，我们直接去见一个人。"
"谁？"
"当年负责小雨案件的警官，现在退休了。"程曜递给她一杯橙汁，"他会告诉我们更多内幕。"
苏暖咬了一口煎蛋："程曜，你真的准备好了吗？面对这一切意味着..."
"意味着和我父亲正式开战。"程曜在她对面坐下，"我准备好了。比任何时候都准备好。"他伸手覆上她的手，"因为有你在。"
手机突然响起。程曜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公司的安全警报被触发了。"
"怎么回事？"
"有人闯入了我的办公室。"程曜快速拨通电话，"周敏？...什么？...立刻调监控，我二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他的表情异常凝重："张敏昨晚去了公司，用我的权限进入了系统。"
"她偷了什么？"
"还不知道。"程曜站起身，"但时间点太巧合了。"
苏暖突然想起什么："林小阳...她会不会和张敏联手？"
程曜的眼神变得锋利："我们得立刻行动。吃完早餐，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不。"苏暖放下叉子，"我和你一起去公司。既然是一起面对，就从现在开始。"
程曜想反对，但看到她眼中的坚定，最终点了点头："好。但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跟紧我。"
出门前，他递给苏暖一个小巧的报警器："随身携带。如果有危险，按下它，我的手机和安保团队会立刻收到定位。"
苏暖将报警器挂在钥匙链上，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这不是控制，而是关心——程曜在用他的方式学习如何爱一个人，同时尊重她的选择。
电梯下行时，他们的手自然而然地握在一起。无论前方等待的是什么，至少此刻，他们不再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