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繁花似锦，贵女们三三两两聚着，衣香鬓影，笑语盈盈。明玥被沈玉微护在身边，起初还有些拘谨，见母亲始终从容，渐渐也放松了些，只是安静地站着，不主动凑那些热闹。
柳嫣然被明玥抢了风头，心里憋着气，却不敢在宫里放肆，只在一旁暗暗打量，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时不时往明玥身上扎。
沈玉微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玉镯——那玉镯内侧刻着个“沈”字，是她外祖父给的，据说能验毒。前世她不懂珍惜，这一世却视若珍宝。
“母亲，那边有海棠花，开得真好。”明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指着不远处的海棠树。
“想去看看？”沈玉微温声问。
明玥点头，眼里闪着光。沈玉微便牵着她往那边走，刚走到花下，就听身后传来“哎呀”一声惊呼。
柳嫣然捂着袖口，脸色发白地站在原地，腕间的赤金嵌红宝的镯子掉在地上，宝石磕在石子路上，裂了道缝。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了过来。
“我的镯子！”柳嫣然声音发颤，眼圈一红，看向明玥，“妹妹，你怎么突然推我？”
明玥愣住了，下意识后退一步：“我没有……”
“不是你是谁？”柳嫣然身边的丫鬟立刻喊道，“方才就你离我家**最近！定是你见我家**镯子好看，起了贪念，想抢却没拿稳！”
这话说得极毒，既栽赃明玥推人，又暗指她贪财。几个和柳家交好的贵女立刻附和：“是啊，方才确实见三**在二**身后……”
明玥急得脸都白了，攥着沈玉微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没有推她，也没有想抢镯子！”
沈玉微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然后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柳嫣然身上。
柳嫣然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却强撑着说：“母亲……沈夫人，我知道妹妹不是故意的，可这镯子是祖母给我的及笄礼，若是坏了……”
“及笄礼？”沈玉微忽然笑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柳二**今年才十四吧？及笄礼倒是提前预备了？还是说，这镯子根本不是你的？”
柳嫣然一愣，随即道：“是祖母提前给我的！不行吗？”
“自然行。”沈玉微走近两步，弯腰看着地上的镯子，赤金的镯身确实精致，只是那红宝石的切面有些粗糙，“这镯子看着贵重，只是这红宝石……倒像是前几日琉璃阁丢失的那只‘醉红妆’？”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琉璃阁是京中有名的珠宝行，前几日丢了镇店之宝“醉红妆”，闹得沸沸扬扬，据说那红宝石有个特殊的印记，在光下能看到一朵小海棠。
柳嫣然脸色骤变：“你胡说！这是我祖母给的，怎么会是偷来的？”
“是不是胡说，一看便知。”沈玉微看向闻讯赶来的皇后身边的女官，“劳烦姐姐取来一盏灯，照一照便知。”
女官看了眼主位上的皇后，皇后微微颔首。很快，宫女捧来一盏琉璃灯，凑近镯子。
果然，红宝石在灯光下，清晰地映出一朵小小的海棠印记。
“真的是‘醉红妆’！”有见过的贵女惊呼出声。
柳嫣然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镯子竟然是偷来的！是苏姨娘说这镯子是她托人买的，成色极好，让她戴着去宫宴撑场面……
沈玉微直起身，目光冷冽地看着柳嫣然：“柳二**，现在你还要说，这镯子是你祖母给的？”
柳老夫人也赶了过来，看到这情景，气得差点晕过去，指着柳嫣然：“你……你这个孽障！”
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琉璃阁的东家是她的远亲，这事她本就关注：“柳老夫人，此事你怎么说？”
柳老夫人连忙跪下：“皇后娘娘恕罪！老妇不知此事！定是这孽障被人骗了！”
“被骗？”沈玉微淡淡道，“能拿到琉璃阁的镇店之宝，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苏姨娘倒是有个远房表哥，在琉璃阁当伙计，前几日刚被辞退，说是手脚不干净。”
她轻描淡写地抛出线索，却像一把刀，直插苏姨娘的心。
皇后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其中关节，看向柳承嗣：“柳侯爷，看来你府里的事，得好好查查了。”
柳承嗣脸色铁青，又羞又怒，他怎么也没想到柳嫣然会惹出这种事，还被沈玉微当众揭穿，丢尽了侯府的脸面。他看向沈玉微，她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眼神平静，没有丝毫得意，却让他心头一震——这个女人，早已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只会默默垂泪的妻子了。
“臣……臣定会严查！”柳承嗣沉声应道，看向柳嫣然的眼神满是失望。
柳嫣然彻底崩溃了，哭喊着：“不是我！是苏姨娘！是她给我的！”
苏姨娘此刻也在场，吓得“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娘娘饶命！不是奴婢！是二**自己要的！奴婢不知那是赃物啊！”
一时间，侯府的人在宫宴上闹成一团，丑态毕露。皇后皱了皱眉，挥了挥手：“把柳二**和苏姨娘带回宫监，交由柳侯爷自行处置。柳老夫人，你也回去吧，好好管教府里的人。”
一场宫宴，以柳家的狼狈收场。
回去的马车上，柳老夫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沈玉微。沈玉微视若无睹，只低头给明玥理了理头发。
“母亲，我没有害怕。”明玥小声说，眼里却有光，“就像母亲说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沈玉微笑了：“我们明玥真棒。”
到了侯府，柳承嗣立刻下令将柳嫣然禁足，苏姨娘被拖下去严刑拷打。柳老夫人气病了，卧病在床，再没精力找沈玉微的麻烦。
柳承嗣来到揽月轩时，沈玉微正在给明玥讲故事。看到他进来，沈玉微没起身，只是淡淡抬了抬眼。
“今日之事，多谢你。”柳承嗣的声音有些复杂。若不是沈玉微及时揭穿，事情闹大了，侯府恐怕要被牵连。
“我只是不想我的女儿被人栽赃。”沈玉微语气平淡，“侯爷要谢，不如好好查查苏姨娘和柳嫣然，看看她们还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柳承嗣沉默了。他看着沈玉微，烛光下她的侧脸柔和，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坚韧。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她的聪慧，她的锐利，她的护崽，都让他感到陌生，却又莫名地被吸引。
“明玥吓坏了吧？”柳承嗣看向明玥，语气难得温和。
明玥看了看沈玉微，见她点头，才小声说：“有母亲在，我不怕。”
柳承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女儿对他这个父亲，竟不如对母亲亲近。他叹了口气：“好好歇着吧，以后府里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们了。”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有些沉重。沈玉微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的转变来得太晚，她早已不需要了。
苏姨娘的审讯很快有了结果，不仅招认了偷镯子的事，还牵扯出以前偷偷调换明轩的药、克扣明玥的用度等事，甚至连柳嫣然小时候故意推明玥摔下台阶的事也说了出来。
柳承嗣气得浑身发抖，当即下令将苏姨娘杖毙，扔去乱葬岗。柳嫣然被废去身份，送去了家庙，终身不得回京。
柳老夫人得知消息，一口气没上来，彻底瘫在了床上，再也无力插手府里的事。
解决了两个**烦，沈玉微却没有放松。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柳嫣然虽然被送走，但她的眼线可能还在；柳老夫人虽然病了，但根基还在。更重要的是，柳承嗣对她的态度虽然改观，但还远远不到“信任”的地步。
春闱放榜那天，明轩高中举人，虽然名次不高，但十二岁的举人，已是京中奇谈。柳承嗣亲自去书院接回明轩，脸上满是骄傲。
“好小子！有出息！”柳承嗣拍着明轩的肩膀，看向沈玉微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都是你教得好。”
沈玉微笑了笑：“是他自己争气。”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了顿和乐的晚饭。柳承嗣看着沈玉微给明轩夹菜，给明玥擦嘴，动作自然温柔，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家”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
晚饭后，柳承嗣没有走，而是坐在了书房。沈玉微进来收拾笔墨时，他忽然开口：“玉微，明日我休沐，带你和明玥去城外的温泉山庄散心吧？”
沈玉微愣住了。这是柳承嗣第一次主动提出带她们出去。
见她愣住，柳承嗣有些不自然地补充：“明轩刚考完，明玥也受了惊吓，去散散心也好。”
沈玉微看着他，他的耳根有些微红，眼神躲闪。她忽然觉得，这个凉薄了半生的男人，或许也不是完全无药可救。
“好。”沈玉微轻轻应道。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暖意。沈玉微知道，前路依旧有风雨，但只要她握紧孩子们的手，守住自己的心，就没什么好怕的。
至于柳承嗣……或许有一天，他会真正看清谁才是值得珍惜的人。而她，不介意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但在此之前，任何想伤害她和孩子们的人，她依旧会杀疯了般，挡在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