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指尖触碰到的却是熟悉的粗布床单，
鼻尖萦绕着乡下特有的泥土与稻草混合的气息。"这是......我的闺房？
"颤抖的双手抚上脸颊，没有血污，没有泪水，
光滑的肌肤提醒着我这具身体还未经历那场噩梦。我跌跌撞撞扑向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十五岁的脸——杏眼樱唇，眉目如画。及笄之年，命运转折的那一天。
"霜丫头，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起来干活！"大伯母熟悉的尖嗓门在门外响起，我浑身一颤，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如此真实，这不是梦。我真的重生了，回到了永和十二年，
我及笄的那一天，也是前世一切悲剧开始的日子。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今日，
我在村外溪边浣衣时，救下被刺客追杀的微服皇帝。他当时昏迷不醒，
我将他拖到山洞中包扎伤口。皇帝醒来未见我面容，
只记得我腕间一枚青玉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后来大太监李德全奉旨来寻人，
大伯母一把推开我，硬是让堂姐柳明珠顶了我的名头入宫。那蠢货入宫不过三日，
就因冲撞贵妃被赐了一丈红。皇帝震怒，认为我们柳家欺君，满门抄斩。我被押上刑场时，
才十八岁。"这一世，我不会再任人宰割。"我对着铜镜中的自己低语，
从枕下摸出那枚青玉镯，郑重地戴在腕上。打开破旧的衣柜，
我翻出最体面的一件淡青色衣裙，那是用母亲嫁衣改的。又打散头发，
仔细梳成时下流行的垂鬟分肖髻。镜中人虽无华服珠宝点缀，却自有一股清丽脱俗的气质。
"死丫头，打扮得这么妖艳给谁看？"大伯母推门进来，三角眼里满是警惕。
我低头掩饰眼中的恨意："今日是霜华及笄之日，想穿得体面些。""赔钱货也配过及笄礼？
"她啐了一口，"赶紧去溪边把衣服洗了，明珠的新衣裳还等着穿呢！""是，大伯母。
"我乖巧应声，心中冷笑。前世也是这样，及笄日被赶去干活，却在无意中改变命运。
这一世，我要主动握住命运的咽喉。溪水潺潺，我一边佯装洗衣，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
日头渐西，终于，远处的树林传来异响。来了！我屏住呼吸，看见一个玄色身影踉跄奔来，
身后两个黑衣人持刀紧追。那人转身格挡的瞬间，我看清了他的脸——剑眉星目，俊美如铸，
即使狼狈不堪也掩不住通身的贵气。正是微服出巡的年轻皇帝萧景琰。
前世的我会吓得躲进灌木丛，等刺客走远才敢出来救人。但这次，我抓起捣衣棒就冲了出去。
"有贼人啊！杀人啦！"我尖声大叫，村中方向立刻传来犬吠人声。
刺客显然没料到有人搅局，其中一人朝我扑来。我"惊慌失措"地挥舞捣衣棒，
看似胡乱实则精准地击中他手腕。刺客吃痛，匕首落地。"多管闲事的丫头！
"另一刺客见状，竟抛下皇帝朝我袭来。我佯装跌倒，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滚开，
让他扑了个空。这时皇帝已缓过劲来，捡起掉落的匕首，精准掷中刺客后背。
远处传来官兵的呼喝声，两个刺客对视一眼，仓皇逃入林中。"姑娘没事吧？
"皇帝快步走来，声音低沉悦耳。我故意在起身时让衣袖滑落，露出那枚青玉镯，
然后才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民女无恙，公子伤势如何？"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随即捂着流血的手臂皱眉："小伤而已，多亏姑娘相救。""伤口需尽快处理。
"我果断撕下裙摆内衬，"前面有个山洞，民女略通医术，可为公子包扎。"山洞中，
我为他清理伤口时，故意让火光映照我的侧脸。前世我因害羞始终低头，
这一世我要让他记住这张脸。"姑娘好手法。"他凝视我的动作，"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霜华！死丫头跑哪去了？"洞外突然传来大伯母的嚎叫。我心头一跳，
前世这一幕改变了我的命运。当时我吓得不敢出声，等他们走远才出去，
导致后来大伯母能轻易顶替我的功劳。这次我深吸一口气，朗声应道："大伯母，我在这儿！
有位受伤的公子需要帮助！"大伯母闯进来时，脸色难看至极。但当她看清男子衣料华贵，
立刻堆起笑脸："这位公子是......""路遇歹人，多亏这位霜华姑娘相救。
"皇帝淡淡道，目光却落在我身上。大伯母眼珠一转，猛地拽过我："这丫头不懂事，
冲撞了贵人。我是她大伯母，这是小女明珠......""民女柳霜华。
"我清晰有力地打断她，直视皇帝双眼，"家父柳寒山，曾任兵部侍郎。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柳寒山之女？"大伯母脸色大变："胡说！你这丫头疯了不成？
你爹就是个穷书生......""柳寒山确有一女。"皇帝突然道，
"朕......真的听人提起过。"洞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队官兵跪在洞口："属下救驾来迟，请......"皇帝抬手制止，官兵立刻噤声。
大伯母这才意识到面前是谁，腿一软跪倒在地。"柳霜华。"皇帝轻唤我的名字，
仿佛在品味其中韵味，"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恭敬行礼："民女不知公子身份，
但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笑了，那笑容如春风拂面："好一个柳霜华。李德全！
"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快步上前："老奴在。""记下这位姑娘的名字和住处。
"皇帝深深看我一眼，"朕会再找你。"他们离去后，大伯母一把揪住我头发："小**！
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明珠本该......""本该顶替我的功劳入宫送死吗？
"我冷冷掰开她的手，"大伯母，从今日起，咱们家的戏该换我唱了。
"圣旨来得比前世还快。次日清晨，村里鸡刚叫过三遍，一队锦衣侍卫已踏破柳家门槛。
大伯和大伯母慌得连外衣都穿反了，跪在院子里直打哆嗦。大太监李德全手持明黄圣旨，
尖细的嗓音刺破晨雾："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氏女霜华救驾有功，才德兼备，特召入宫，
钦此。""民女领旨。"我双手接过圣旨，指尖微微发颤。
前世这道圣旨上写的是堂姐柳明珠的名字。
大伯母突然扑上来抱住李德全的腿："公公明鉴啊！这丫头粗鄙不堪，哪配入宫服侍皇上？
我家明珠才是......"李德全一脚踢开她，冷笑道："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大伯立刻捂住大伯母的嘴，脸色惨白。"柳姑娘，请即刻收拾行装，随咱家入宫。
"李德全转向我时，脸色和缓许多。我心中了然——皇帝必定交代了什么。前世堂姐入宫时，
可没这般礼遇。回到厢房，我愣住了。衣柜大开，所有衣物不翼而飞，
连母亲留给我的几件首饰也消失无踪。窗外，堂姐柳明珠穿着我的衣裳，
冲我得意地晃了晃母亲的那支银簪。"就你这贱婢也配入宫？
"她涂得艳红的嘴唇吐出恶毒的话语，"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我深吸一口气。
前世的我或许会崩溃大哭，但现在的我只觉得可笑。"堂姐喜欢便拿去。"我微笑道，
"只是不知皇上若问起那支银簪的来历，你可答得上来？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簪尾刻着'寒山雪'三字。"柳明珠脸色一变，急忙查看簪子。"还有，
"我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你以为入宫是享福？等着你的是一丈红。"她浑身一抖，
簪子当啷落地。我捡起银簪，
从床板下摸出早就藏好的小包袱——里面是连夜改好的两套衣裳和父亲留下的几本书。
前世血泪教训告诉我：永远要留后手。院门外，大伯母又生事端。"公公，
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她高举一只玉镯，"这是民妇陪嫁之物，竟从她枕下翻出！
"我心头一紧。那玉镯确实不是我的，必是大伯母栽赃。前世她就常用这招让我挨罚。
李德全眯起眼睛："柳姑娘，可有此事？"我缓步上前，
突然抓住大伯母的手腕："大伯母既然说是陪嫁之物，想必十分珍贵。
可为何......"我用力一擦镯子内圈，"这里刻着'周'字？若我没记错，
这是城里周记当铺的标记。"大伯母脸色刷白。
这招还是前世跟她学的——每次偷拿我东西去当，回来都会带着这个标记。"**！
"她恼羞成怒，扬手要打我。"够了！"李德全厉喝，"再敢放肆，休怪咱家不客气！
"最终，我在大伯一家的怨毒目光中登上马车。车轮转动时，我掀开车帘，
看见柳明珠跺脚大哭，大伯母瘫坐在地。前世将我推入地狱的场景，今生终于颠倒过来。
马车内，李德全忽然开口："柳姑娘好手段。"我心头一跳，面上不显："公公何出此言？
""那玉镯上的标记，寻常人可不会留意。"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宫里比这凶险的事多了去，姑娘可要当心。"我明白他在提点我："多谢公公指点。
霜华初入宫廷，还望公公多多照拂。""姑娘是聪明人。"李德全压低声音，
"皇上登基三年，后宫以周贵妃最为得势。她父亲是当朝左相，兄长掌禁军兵权。
前几日被赐死的刘选侍，就是得罪了贵妃。"我背脊发凉。
前世堂姐恐怕就是栽在这周贵妃手里。"民女谨记公公教诲。"入宫门时，
夕阳正将朱墙金瓦染得血红。重重宫阙如巨兽獠牙，我攥紧衣袖。前世柳家三十八口，
就是在这堵红墙内丧命的。"柳姑娘暂居储秀宫，待皇上定夺位分。
"李德全引我穿过一道道宫门，"这几位宫女负责教导姑娘礼仪。"四个宫女齐刷刷行礼。
我注意到为首的名叫碧桃，眼角有颗痣；最年轻的叫兰儿，手腕上戴着一串药香珠。
"有劳各位姐姐。"我福了福身，特意看向兰儿，"姐姐这串珠子好生别致，可是驱蚊的？
"兰儿惊讶抬头："姑娘懂药材？这是艾草加薄荷......""多嘴！"碧桃呵斥，
又对我赔笑，"姑娘别见怪，这丫头是太医院学徒，不懂规矩。"太医院的人？我暗自记下。
前世若有太医相助，堂姐或许不会死得那么快。储秀宫比想象中简朴，但一应俱全。
待众人退下，我立刻检查房间——床帐是否牢固，茶具是否干净，门窗有无异响。
前世听说的后宫阴私手段，不得不防。果然，在枕芯里摸到几根细针。我冷笑一声，
将针包好藏入袖中。三日后的傍晚，李德全突然来宣："皇上召见。"我换上最素雅的衣裙，
只戴那支银簪。御书房内，萧景琰一袭月白常服，正在批阅奏折。比起遇刺那日，
更显天威凛凛。"民女参见皇上。"我行大礼，额头触地。"平身。"他搁下朱笔，
"伤势如何了？"我微怔："多谢皇上挂念，已无大碍。""那日刺客刀上淬毒，
太医说再晚半个时辰，朕这条胳膊就废了。"他目光灼灼，"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我垂眸："民女不敢居功。""柳寒山之女，果然不俗。"他突然道，
"你父亲当年上奏的《边关十二策》，朕至今记得。"我心头一震。父亲因那封奏折获罪，
郁郁而终。皇上此时提起，是何用意？"家父若知皇上记得，九泉之下也当含笑。
"我谨慎应答。萧景琰起身踱步："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入宫？""民女愚钝。
""那日山洞中，你提及《孙子兵法》中'围师必阙'的道理，不像寻常村女。
"他停在我面前，"朕身边缺个有见识的。"我心跳如鼓。
前世堂姐入宫封的是最低等的采女，而我似乎有更好的开端。"民女粗通文墨，恐辜负圣望。
"他忽然俯身，指尖挑起我下巴："柳霜华，你在朕面前不必伪装。那日你击刺客的手法，
分明是柳家枪的起手式。"我瞳孔骤缩。父亲确实教过我柳家枪法，但对外从未提及。
"皇上明鉴。"我索性抬头与他对视，"民女确实习过武，但更熟读诗书。""哦？
"他饶有兴趣，"那你评评这首诗——'一片花飞减却春'。""杜工部《曲江》诗，
写的是盛衰无常。"我顿了顿，"但民女以为，与其伤春悲秋，不如看'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萧景琰眸光一亮："好个'春风吹又生'！柳霜华，朕小看你了。
"那夜长谈至宫门将闭。从诗词歌赋到边疆军务，我字字斟酌，既不敢藏拙，
也不敢过分显露。临走时，他忽然问："你那枚青玉镯呢？""收起来了。
"我轻抚空荡荡的手腕，"宫中贵重物件多，民女怕碰坏了。"其实是防着有人做手脚。
前世听说有位嫔妃就是因镯子被下毒而流产的。
萧景琰若有所思："明日朕让尚宫局给你送几套衣裳首饰。三日后太后设宴，你也来。
"我心头一喜。太后宴席，意味着将有后宫众人出席，正是观察敌情的好机会。
回储秀宫的路上，我刻意绕道御花园，默记路径。转过假山时，忽听凉亭中有人说话。
"听说皇上召见了那个村女？"声音娇媚入骨。"娘娘放心，不过是个乡下丫头，
哪比得上您风华绝代？""查清楚她的底细。若有不妥......"声音陡然转冷，
"你知道怎么做。"我屏息后退，却不慎踩断枯枝。"谁？！"我急中生智，学猫叫了两声，
迅速躲入阴影。一个华服女子走出凉亭，金步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必是周贵妃无疑。
待她走远，我才发现后背已湿透。前世害死堂姐的凶手，今生成了我的死敌。
但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柳霜华了。太后设宴前三日，我闭门不出。
尚宫局送来的衣裳首饰堆了满桌，我却只挑了几件素雅的留下。前世堂姐入宫时，
就是因穿戴逾矩被周贵妃当众羞辱。重活一世，我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姑娘，这是尚食局送来的杏仁茶。"兰儿端着漆盘进来，眼中闪着好奇。
这几日她常借送药之便来我这儿，渐渐熟络起来。"放那儿吧。"我头也不抬，
专心绣着一方帕子。兰儿凑近一看，惊呼："这蝶恋花纹样好生精致！
翅膀上的金线是怎么绣的？""这是苏绣中的抢针法。"我笑着演示，"针脚要密，
线要劈成十六分之一，才能显出蝶翼的透明感。""姑娘手艺比尚服局的绣娘还好！
"兰儿爱不释手地摸着帕子，"太后最爱苏绣，若见了这个......"我心头一动。
前世隐约听说太后出身江南，对刺绣情有独钟。若能借此接近太后......"兰儿，
你可知太后喜欢什么花样？"她警惕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太后宫里多用岁寒三友纹样，
但听说她年轻时最爱昙花。"昙花？我若有所思。昙花一现，刹那芳华，倒像是有什么故事。
当夜，我拆了一件素白中衣，重新绣制。指尖被针扎出好几个血点，但到第二日傍晚，
一方昙花手帕已然成型——月下白昙半开半合，花蕊用金线勾勒，
暗处还藏了一个极小的"霜"字。"姑娘，李公公来了！"兰儿慌张跑进来。
我迅速将手帕塞入袖中。李德全满面春风地迈进门槛："柳姑娘，太后听说你绣艺精湛，
特召你明日提前入宫，为她看看几幅绣品。"机会来得比预想的还快！
我强压心中喜悦："民女惶恐，只怕技艺粗陋，有辱太后圣目。""姑娘过谦了。
"李德全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太后最厌虚伪之人，实话实说便是。"待他走后，
兰儿兴奋地拉住我："姑娘要飞黄腾达了！太后从不主动召见新入宫的姑娘。
"我却暗自警惕。太后久居深宫，消息却如此灵通，必是有人特意通报。是敌是友，
尚未可知。次日清晨，我换上月白衫子，只戴一支银簪，将绣好的昙花手帕藏在袖中。
慈宁宫的嬷嬷引我穿过重重殿宇，每一步都让我心跳加速。太后比想象中年轻，
约莫五十出头，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风华。她正对着一幅绣屏出神，见我进来，
淡淡抬手："免礼。过来看看这绣品如何？"那是一幅《瑶池赴会图》，针脚细密，
配色精妙。但我一眼看出问题："回太后，此绣工艺精湛，只是......""但说无妨。
""西王母衣襟处的云纹应是三蓝渐变，这里却用了二蓝，略显生硬。
而且麻姑献寿的手势有误，应是拇指微曲，而非全展。"殿内瞬间寂静。
我后知后觉地冒了冷汗——太大胆了！太后却笑了："好眼力。这是哀家年轻时绣的，
当时找不到第三种蓝色丝线。"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你小小年纪，怎懂这些？
""家母出身苏州绣坊，民女自幼习绣。"我顿了顿，"母亲说，绣品如人，错一针一线，
全幅皆毁。"太后目光一凝："你母亲是苏州林家的？"我心头一跳。母亲确实姓林，
但我从未对外提及。"太后明鉴。""难怪。"太后示意我上前，忽然压低声音，
"林月娘是你什么人？"我手指微颤。那是母亲闺名！"是先母。"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随即恢复如常："哀家与你母亲有一面之缘。"她转向嬷嬷，"去把那个紫檀匣子拿来。
"匣中是一方褪色的旧帕子，上面绣着半朵昙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