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道中落，我被发落教坊司时，竹马楚淮安站出来将我收为家奴。
京中无不赞他痴情有担当。
可求亲那日，他只给了我三两碎银做彩礼，却拿出三万两黄金为他表妹置办嫁妆。
在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不耐烦地将婚书塞给我。
“云影从小没了爹娘，只能寄住在我家，你至于跟一个孤女计较？”
“更何况我娶你本就是你高攀，念乔，我就是因为你懂事才喜欢你，别让我失望。”
他笃定我会为他委曲求全。
我不哭不闹，用一纸婚书换回了自己的身契。
五年后，再见楚淮安时，我正在京城最大的酒楼抚琴。
楚淮安冷嗤，“没了我，你竞沦落至此。若你肯求我，我可以为你赎身回去做个暖房丫头。”
可他不知道，这只是我与夫君间的夫妻情趣。
1
乞巧节，楚淮安一身青袍，揽着洛云影进来时，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起身迎接。
“楚兄年纪轻轻便高中探花，又被圣上亲自行簪花礼，当真是前途无量。”
“今日淮安肯赏脸来，莫不也是为了那位贵人？”
楚淮安神情倨傲，“那是自然，我对这种酒乐宴会向来没兴趣。”
如意楼一半人，都是为了那位连中三元的翰林院掌院而来。
我戴着面纱，箜篌一声空破音，楚淮安眯了眯眼。
“今日这箜篌，倒有点意思。”
一个公子为了巴结楚淮安，连忙殷勤道：
“还不快过来给楚公子斟茶。”
我不说话，只是继续懒懒抚琴。
夫君向来以清心寡欲自居，可我偏爱让那个清冷的人失控。
今日乞巧节，我一副乐师扮相，提前来了如意楼，为的就是提前给夫君准备惊喜，却没想遇到他们。
“呦，这小娘们还一身傲骨呢。”
“可你不过一个妓，不听我的话，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
不想惹事端，我压着怒火解释。
“公子嘴巴放客气点，我是一个乐师，卖艺不卖身。”
这几日，我感染风寒，嗓子有些哑。
那人听后嗤笑一声：
“还说你不是万人骑的主儿了，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这是吃过多少好东西？”
听懂的男人一边笑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就只是让你斟杯酒，你自己想到了那些龌龊事，看来小娘子也是馋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说了，我只卖艺……”
“放肆！”
一道掌风猝不及防，我被一巴掌扇到地上，右脸**辣地疼，耳边嗡嗡作响。
如意楼嬷嬷挂着一脸讨好的笑。
“这丫头刚来，还不懂规矩，只要各位钱给的够，随便玩。”
接着她一脚踹向我的胸口。
“什么卖艺不卖身，被公子看上就是抬举你，真把自己当成清白人家的姑娘了。”
“把这几位公子伺候好了，事后少不了你的钱。”
我吐了一口血水，气得发抖，没想到在阴沟里翻船。
刚起身想用箜篌砸嬷嬷头上，就被几个壮汉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深吸一口气，冷静道：
“我也是这座楼里的宾客，觉得好玩才混进乐师班子弹琴，你们还不赶紧放了我。”
几个男人明显都不信。
“看你穿的这个样子，明显就是如意楼里的姑娘为了好脱才会穿的衣服，你骗谁呢？”
我心下一惊，为了演戏演的真换的衣服，竟叫我更不好脱身了。
其中一个人将一锭银子放在上，“把我们探花郎伺候好了，后面赏钱多的是。”
“淮安你放心，驯服一个不听话的女人我有的是办法。”
洛云影娇嗔一声，拉着楚淮安的袖子。
“你们也真是的，我还在这里呢，怎么就叫表哥学坏了。”
楚淮安平静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柔软。
“算了，她不愿意就放了，强扭的瓜没什么意思。”
“掌院估计一会才会来，淮安兄不要，不如我们先试试这个小辣椒。”
“太听话的姑娘我都玩腻了，今日终于碰上个新鲜的。”
见他们要对我动真格的，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大可以问问嬷嬷，这里可有我的契书，我可是良籍，逼良为娼，你们这是违反律法的！”
嬷嬷眼中闪过担忧，陪着笑看向刚才那几个男人。
“这丫头的契书确实不在我这儿，万一被查出来……”
“怕什么，我们淮安兄将来主管的就是刑部，一句话的事。”
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楚淮安淡淡叹了口气。
“悠着点，别玩死了。”
“放心，我们有分寸。”
那人顺势拽去我的面纱，我与不经意回头的楚淮安四目相对。
他微微一愣。
“顾念乔，怎么是你？”
2
压在我身上的几个男人瞬间回过神来，惶恐地往后退了两步。
“楚兄，我们不知道是她！”
嬷嬷一看势头不对，连忙跪在地上。
“贵人，这姑娘您认识？”
楚淮安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洛云影拿手帕拭泪。
“姐姐当初婚前逃跑让表哥失了面子，如今是来找表哥和好的吗？”
楚淮安的视线轻飘飘从我身上移开，像是多看我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像是我家那个偷了身契跑出去的丫头。”
嬷嬷松了口气，嘲讽道：
“原来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混进我们如意楼，本来就是想傍上个有钱人吧。被发现了居然还装清高，像你这样的又当又立的表子我见多了！”
为了自保，我咬牙忍下屈辱。
“现在事实都清楚了，你还押着我不放吗？”
到手的钱飞了，她恨得牙痒痒。
“刚才你吓到我的客人了，本来他们每人都会在你身上花十两金的，现在你倒欠我一百两。”
“还有我们如意楼的箜篌，价值三百两金，如今让你给砸坏了。”
“算起来一共是四百两金，你在这里睡够一千位客人才够。”
“来人，把她送到最低等的客房开始侍客！”
几个壮汉提着我的身子要拉我下去，任我怎么挣扎都没用。
这时，牵着洛云影的手，要走到楼上雅间的楚淮安突然折回来，神情淡漠。
“够了，她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
“顾念乔，你安排这场戏不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吗？”
洛云影也垂眸拭泪。
“姐姐，谁叫当初你不珍惜，现在表哥喜欢的人是我，我们就快要成婚了，你还是不要再出现了。”
而我只觉得晦气，不过他好歹给我解了围。
我微微一笑，“多谢楚公子相救，我祝两位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当年我离开不久，就传出洛云影被退婚的消息。
几天后，楚淮安就高调宣布与洛云影订亲。
如今过了这么久，我又遇到了爱我如命的夫君，曾经的伤口早就结痂，烟消云散。
只是有些疑惑，如今已经满打满算过了五年，他们竟然还未成亲。
楚淮安见我这么说，表情噎住。
我没理会他，捡起地上的箜篌，走去我提前订好的房间。
却不料我刚抬脚上楼，手腕就被一道大力拽住。
“顾念乔，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就非要闹得一丝体面都不剩吗？”
我疑惑眨眨眼，“你在说什么？”
“好，你果然还在怪我只给了你三两碎银做聘礼，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是在讽刺我负了你吗？”
我更不解了，今天分明是五年来第一次相遇，我哪里老是出现了。
我明明恨不得跟他半点瓜葛都没有。
那边楚淮安却满眼猩红。
“我给云影三万两作聘礼你嫉妒，为了报复我你居然自甘堕落沦为**，现在我也将三万两存到你的户头，到此为止吧顾念乔！”
我被他说得满头雾水。
“你有病吧，我要你的钱干什么，况且我根本不是这楼里的姑娘，我说了我只是宾客……”
这时他身边的小厮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楚淮安瞪大眼睛。
“顾念乔，你竟去给人做了妾？”
3
小厮去将钱存在我的户头，却发现长安城根本没有我这个账户，楚淮安觉得我是给人做了妾。
可我的户头和夫君一起走皇室的账，本来早就不在坊间了。
“姐姐莫非嫁的是城北的张员外，他八十岁了，家中十多个小妾，员外心情不好就会把自己的小妾扔到青楼里……”
楚淮安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但我只是平淡道：
“我没嫁给别人做妾，也不会缠着你。有那个时间，你们不如多关心自己的事。”
我心里暗自庆幸，楚淮安没找到我的户头，否则凭空多出一笔钱，那人肯定要查个底朝天。
到时候找到我和楚淮安的前缘，他定又要几日不理我。
楚淮安像是松了口气，看着我若有所思。
“你跟我说你没成亲，又不肯要我的钱，是在暗示什么？你不会，是还想重新回到我家吧？”
我不禁哑然失笑。
“楚淮安，从我把身契拿回来那一刻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理，都不应该平白无故给陌生人钱吧？”
刚才被那几个壮汉按在地上，肩头衣帛有些撕裂。
我随意扯了两下，楚淮安却以为我在做勾栏之态勾引男人。
“你就非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让我永远对你心怀愧疚？”
一旁的洛云影见状温声安慰。
“当年姐姐家被抄，表哥你救下她已经是尽了青梅竹马的情意了，她却丝毫不知足。”
“若是她懂得感恩，别说三两聘礼，一分钱她都不该要。”
我沉着脸冷笑。
“我家虽然没落，楚淮安将我要过去后我家没被抄的生意也转到楚家，若没有我顾家的助力，楚家想必根本拿不出给你的三万两黄金吧？”
洛云影被我的气场吓到，红着眼躲在楚淮安身后。
楚淮安却隐隐有些窃喜，“说来说去，你当年不肯嫁我并非对我无情，还是怪我只给了你三两聘礼，。”
“罢了，你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既然你对我余情未了，那就回去做个暖房丫头吧！”
“表哥！”
洛云影吓得花容失色，我却冷得裹了裹衣服，被气笑了。
“我放着好好的正房娘子不做，跟你回去做暖房丫头？”
“正房娘子？”楚淮安咬牙，“你成亲了？”
“这很奇怪吗？我举止端庄，性格和善，长得也不错，我不止成亲了，我夫君还很宠爱我。”
楚淮安的目光从震惊变为愤怒，最后变成了讽刺。
“和你的恩客成亲了吗？否则我实在想不到，谁会允许自己的娘子做这种皮肉生意。”
洛云影在旁边捂嘴偷笑。
“想必姐姐白天忙，晚上更忙着求饶吧？若是受了欺负，可要说出来呀。”
我刚想张嘴反驳，想起夫君在床上侵略般的样子，双腿发软，这话倒也没说错。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随便你们怎么想吧。”
“表哥，戏班子要开始了，我们还是别在这里挡着姐姐做生意了。”
楚淮安却还是定定看着我，一旁的洛云影堆出一个温婉的笑。
“姐姐，楚家还有一个每日倒恭桶的空缺，每月五两银子，靠自己双手吃饭，你总愿意干了吧。”
五两，我随便买个脂粉都不够。
见我不屑，楚淮安当场跳脚。
“顾念乔，你别太痴心妄想，重新回到我身边已经不可能了！”
洛云影也用手帕捂住鼻子，一脸害怕的样子。
“你若真爱表哥就别打这个主意，万一你再有什么花柳病，传给表哥……”
见她这样含血喷人，我再也忍不了，一巴掌扇洛云影脸上。
啪地一声，她脸上的红掌印清晰可见。
“你竟敢打我？”
楚淮安立刻护住洛云影。
“负了你的是我，有什么你冲我来，打云影做什么！”
其实这巴掌我早就想给她了，当初我家被抄，父母亲双双上吊自杀。
我想买两口棺椁安葬他们，楚淮安让小厮拿钱给了我，却被洛云影截住。
“姐姐既然来到楚家做奴，那就是楚家的人了，怎么还能拿钱给外人花呢。”
她命人用截下的钱，买了二两荔枝，当着我的面扒开吃净。
“喏，姐姐，你就当我吐出来的荔枝种子是伯父伯母吧，快快将它们种在院子里，也当是尽孝了。”
后来当我终于攒够了钱，父母的尸首却早已烂在乱葬岗，找不到了。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我抽出怀里的短刀，直直刺向洛云影。
4
可惜刀中途被楚淮安挡了一下，只蹭到她的胳膊。
但也掀开皮肉，喷出血花。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人，见动了真格，慌忙躲出去二里地。
“为了淮安连刀子都动了，这得是多爱啊，可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书香门第的大**了。”
“再爱也不该杀人啊，一会陆掌院就要来了，听说还带了他夫人一起，这要把人吓到可怎么办？”
“就是啊，陆掌院把他夫人宠到心尖尖上，一旦因为这事迁怒在座的各位，那可真是仕途走到头了。”
“赶紧抓起来送官！”
洛云影眼中渗过一抹恨意，柔若无骨地跪在地上。
“求表哥为云影做主，这个顾念乔，是真的不能再留了。”
楚淮安嘴唇紧抿，面色铁青。
“顾念乔，赶快给云影道歉！”
我不屑地将刀子扔到地上，眼圈也有些红。
“你知道她之前对我做过什么吗你就让我道歉？”
我刚到楚家寄人篱下时，楚淮安一个月在书院学习，一个月鲜少回府。
下人在洛云影的纵容下给我吃狗食，睡狗窝。
暴雨倾盆的晚上，洛云影将我倒吊在槐树下，带着倒刺的荆条一鞭鞭抽到我身上。
她眨哲漆黑的瞳孔看我。
“姐姐，你还敢不敢打表哥的主意了？”
我当初离开，不是因为楚淮安只给了我三两碎银的聘礼。
而是我气不过，楚淮安不信我，还要用我的聘礼，给伤害我的那个恶毒女人做嫁妆。
洛云影杏眼含泪，瑟缩成一团。
“表哥，我一直都是最尊敬姐姐的，我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要不然你还是别娶我了。”
“我要娶谁，还轮不着一个妓子插手。”
他闭上双眼，藏住眼底的猩红，一字一顿。
“来人，把她送到大理寺，听候发落。”
我心底一冷，洛云影这点小伤，根本用不着去大理寺。
楚淮安只是想为她出头，变着法地磋磨我罢了。
几个上前要将我押走的时候，我掏出了藏在胸口的牌子。
“免死金牌在此，谁敢碰我！”
其他人不识货，但那几个中第的贵公子一眼就认出来。
“这么大的赏赐，全京城就只有陆掌院有一块，你怎么可能会有？”
“一定是她偷的，淮安，她不仅想勾引你，还偷了陆掌院的免死金牌。”
“陆掌院可是我们多少读书人仰慕的大才子，怎容许你这种女人玷污！”
楚淮安满脸失望。
“这块牌子，你是从哪偷来的，说！”
我死死抓住，一字一顿。
“是我夫君给我的，你们都碰不得我。”
“难不成你想说你的夫君是陆掌院，醒醒吧！他光风霁月，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这样阴沟里的老鼠。”
“这若是被陆掌院发现可是死罪，我们若是包庇，恐怕官途也走不远了。淮安，赶快做出决断吧。”
说话间，几个男人已经将我按在地上，有人趁机在我身上乱摸，满脸油腻。
“淮安，若是你肯让我跟她共度几秒春宵，我可以考虑不说出去。”
“我也是。”
那几个人对我起了色心的人，双眼一寸不寸地盯着我的胸脯。
楚淮安一把扯过我手中的免死金牌，深吸一口气，似是做出了重大决定。
“顾念乔，你错就错在谁的东西都敢偷，那可是大家奉为神邸的人，你却当众亵渎他。”
“这是能保住你命的唯一方法，别怪我。”
我咬破唇角，嘴中满是铁锈味。
“你们都别碰我！我夫君就是陆潜！”
“姐姐怕不是疯了，等结束了我们找医生给姐姐看看脑子吧，毕竟是你的青梅，你现在心里滋味肯定也不好受。”
楚淮安眼眶微红，却满是欣慰。
“云影，她要是能如你一般善良就好了。”
随着巨大的撕裂声，我的衣服从上面裂开，露出一对光洁的肩膀。
楚淮安移开视线。
“念乔，你就当是一次普通的侍客，等这件事过了，我就把你接回楚家，以后你都不用再卖身赚钱了。”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位玄衣男人，宽肩窄腰，星眉剑目，一副俊美长相。
“陆掌院。”
“陆掌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