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林雨晴坐在轮椅上，目光扫过长桌两侧的董事们——有人避开她的视线，有人面露尴尬，只有少数几人向她点头致意。刘天宇坐在她惯常的位置上，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程景明站在她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各位董事，"刘天宇清了清嗓子，"鉴于林总的身体状况和长期缺席，我提议由我暂代CEO职务，直至林总完全康复。"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门被推开，王律师匆匆走入，递给程景明一份文件。
"抱歉打断。"程景明声音沉稳，"这是林雨晴女士最新的医疗证明，证实她已恢复工作能力，只需定期复查。同时，"他举起另一份文件，"这是她作为控股股东的书面决议，否决任何管理层变动提议。"
刘天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不符合程序..."
"公司法第一百零三条，"程景明打断他，"控股股东有权在紧急情况下直接做出决议。考虑到有人试图趁林总休病假之际夺权，这完全符合'紧急情况'定义。"
一位年长的董事——陈董事——皱眉道："林总，您的健康状况真的允许您继续领导公司吗？西区项目已经延迟两周了..."
"西区项目延迟是因为刘副总擅自更改设计标准，导致规划审批受阻。"林雨晴冷静回应，"事实上，我已经重新联系了规划局的张处长，他同意按原方案审批。"她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邮件打印件，"这是他的回复。"
董事们传阅着邮件，窃窃私语。刘天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此外，"林雨晴继续道，"关于GlobalDesign的合作意向，我已经与他们CEO达成初步协议，将在上海设立联合设计中心，而非原先计划的完全收购。"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刘天宇，"这意味着晴筑保持独立运营，同时获得国际资源。"
会议室一片哗然。这个转折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程景明。他低头看了林雨晴一眼，后者给了他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
"这...这不可能！"刘天宇猛地站起来，"GlobalDesign明明..."
"明明答应给你个人百分之五的佣金，如果促成收购？"林雨晴冷冷接话，"是的，我知道。理查德告诉我的。"
刘天宇面如死灰。董事们看他的眼神立刻变了。
一小时后，董事会以压倒性多数通过了林雨晴提出的所有议案，包括撤销刘天宇副总经理职务的动议。当人群散去，会议室只剩下林雨晴和程景明时，她终于长舒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
"你早就知道刘天宇和GlobalDesign的交易？"程景明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
林雨晴点点头："车祸前就在调查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趁我病倒时发难。"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谢谢你，阿景。没有你，我今天不可能赢这一仗。"
程景明摇头："这都是你的布局。我只是帮你打了个掩护。"他犹豫了一下，"关于GlobalDesign的事...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昨晚。"林雨晴直视他的眼睛，"我联系了理查德，提出了这个折中方案。"
"这意味着..."
"意味着我不必去伦敦了。"林雨晴轻声说，"亚太总部会设在上海，我可以远程管理其他地区。"
程景明的表情复杂难辨："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不是因为...我？"
林雨晴没有立即回答。她转动轮椅到窗前，俯瞰城市的灯火："三年前，我选择了事业，放弃了我们的婚姻。我以为那是唯一正确的路。"她回头看他，"但现在我明白了，人生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
程景明走到她身边，沉默地注视着窗外。
"我想试试，"林雨晴继续说，"能不能同时拥有事业和...你。"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程景明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他转身面对她，眼中闪烁着挣扎的光芒："雨晴，我不希望你为我放弃任何机会。伦敦那个职位是你应得的，如果只因为..."
"不只是因为你。"林雨晴打断他，"也是为了我自己。这三年来，我得到了所有曾经渴望的职业成就，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每天晚上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我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程景明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你确定吗？"
"从未如此确定过。"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缩回了手："我们都需要时间考虑清楚。这太重要了，不能草率决定。"
林雨晴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退缩，眉头微蹙："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程景明勉强笑了笑，"走吧，庆祝一下今天的胜利。我订了你最喜欢的那家意大利餐厅。"
他推着轮椅走向电梯，刻意避开了她探究的目光。
餐厅里烛光摇曳，小提琴手在角落里演奏着轻柔的旋律。林雨晴小口啜饮着红酒，观察着对面心不在焉的程景明。从公司出来后，他就一直这样，表面上在听她说话，眼神却飘忽不定。
"景明，"她放下酒杯，"出什么事了？"
"嗯？"程景明如梦初醒，"没什么，只是累了。"
"你说谎的时候右眼会微微眯起，一直这样。"林雨晴指出，"是公司的事吗？还是...你不想我留下？"
"不！当然不是。"程景明急忙否认，随即叹了口气，"是...我自己的问题。工作上有些麻烦，不想影响你的心情。"
林雨晴挑眉："什么麻烦能让你愁成这样？"
程景明犹豫了一下："生态园项目出了问题。投资方突然撤资，我们前期投入太大，现在资金链..."
"要断了？"林雨晴敏锐地接上。
程景明苦笑："差不多。如果两周内找不到新投资方，公司可能面临破产。"
林雨晴瞪大眼睛："这么严重？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已经有够多麻烦了。"程景明摇头，"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我不想你因为同情或责任而留下。"程景明直视她的眼睛，"如果你决定去伦敦，应该是因为那是你真正想要的，而不是觉得有义务帮我渡过难关。"
林雨晴胸口一阵发紧。这就是他突然退缩的原因？怕她出于责任感而非爱留下？
"程景明，"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我会因为公司危机就改变人生决定吗？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你就是这么想的。"林雨晴的声音微微发抖，"你认为我会出于怜悯和你在一起？还是说，你根本不相信我是真心想重修于好？"
周围的客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程景明压低声音："雨晴，冷静点。我们回家再说。"
"我够冷静了。"林雨晴深吸一口气，"送我回家吧，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思考。"
回程的车上，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程景明专注地开车，林雨晴则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思绪万千。
她原以为坦诚相待后，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却没想到程景明筑起了一道她看不懂的防线。是因为不信任她，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车停在小区楼下，程景明正要下车帮她拿轮椅，林雨晴却自己推开了车门："我自己能行。你...好好考虑公司的事吧。"
"雨晴..."
"晚安，景明。"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单元门，留下程景明站在车旁，手悬在半空。
电梯里，林雨晴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愤怒地擦掉它们。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们还那么默契地对抗刘天宇，转眼间又回到了相互猜疑的状态。
家门钥匙刚**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苏曼站在门口，一脸惊讶："林总？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程先生呢？"
"他有事。"林雨晴简短地回答，转动轮椅进屋，"你怎么在这里？"
"陈教授从美国回来了，想见您。"苏曼指了指客厅，"我说您不在，但他坚持要等..."
林雨晴这才注意到沙发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陈志鸿教授，她研究生时代的导师，也是她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引路人。
"陈老师！"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您什么时候回国的？"
"今天下午。"陈教授站起身，慈爱地看着她，"听说你出了车祸，我放心不下，一下飞机就过来了。"他皱眉打量她的石膏腿，"怎么这么严重？"
"已经好多了。"林雨晴示意苏曼可以离开，然后转向陈教授，"您这次回来是..."
"参加学术会议，顺便看看老朋友。"陈教授坐回沙发，叹了口气，"雨晴啊，听说你和景明离婚了？"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林雨晴措手不及："您...怎么知道的？"
"志远告诉我的。"陈教授摇头，"那孩子一直很关注你。听说前几天你还帮了景明一个忙？"
林雨晴点头，不明白为何话题突然转向这里。
"你们啊..."陈教授长叹一声，"当年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们俩，专业互补，性格也般配。怎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林雨晴苦笑："可能是我太固执了，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是我的错。"陈教授突然说。
"什么？"
"记得你拿到MIT访问学者邀请那次吗？"陈教授面露愧色，"你来找我商量，说担心出国会影响新婚生活..."
林雨晴的记忆瞬间闪回三年前的那个下午。她确实去找过陈教授，表达了对平衡婚姻与事业的担忧。
"我当时告诉你，真正优秀的女建筑师必须有所牺牲，婚姻和孩子只会拖累你的职业发展。"陈教授痛苦地摇头，"我错了，雨晴。看到玛吉——我在MIT的同事——如何在事业和家庭间找到平衡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当年的观点多么狭隘。"
林雨晴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从未想过，当初影响她决定的关键谈话，竟源于导师的偏见。
"您知道吗？"她轻声说，"那次谈话后，我确实把工作放在了第一位。渐渐地，我和景明越来越疏远..."
"我必须向你们道歉。"陈教授握住她的手，"如果有机会重来..."
"我们正在尝试。"林雨晴突然说，"事实上，我已经决定放弃伦敦的职位，留在上海。"
陈教授惊讶地挑眉："因为景明？"
"因为他，也为了我自己。"林雨晴微笑，"您教给我的最后一课可能是最重要的——人生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的平衡点都不一样。"
陈教授欣慰地拍拍她的手："你长大了，雨晴。比我这个老头子智慧多了。"
送走陈教授后，林雨晴坐在阳台上，望着夜空中的星星，思绪万千。原来她和程景明之间，还横亘着这么多误解和外界影响。而现在，又加上了他的公司危机...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程景明坚持要她去伦敦，是不是和他公司面临的困境有关？他是不是不想拖累她？
这个可能性让林雨晴猛地坐直了身体。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今晚的退缩就不是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太爱她。
她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曼的电话："帮我查一下景明建筑最新的项目情况和资金缺口...对，现在就要。"
一小时后，林雨晴面前的茶几上摊满了文件和报表。情况比程景明描述的还要糟糕——如果两周内没有至少两千万的资金注入，他的公司将面临破产清算。
"这个傻瓜..."林雨晴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过报表上程景明的签名。
他宁愿自己扛下一切，也不愿向她求助。这与三年前判若两人——那时的程景明会为一点小事就依赖她的建议。现在的他，坚强得让她心疼。
林雨晴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放下。直接提出帮忙，程景明一定会拒绝。她需要另一种方式...
她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照片上——那是她和程景明在一次建筑论坛上的合影，两人并肩而立，笑容灿烂。那次论坛的主题是什么来着？"城市更新与可持续发展"...
灵光一现。林雨晴迅速转动轮椅到电脑前，打开邮箱，开始起草一封邮件。收件人是理查德·格兰特，GlobalDesign的CEO。
"关于我们昨天的谈话，我有一个新的提议..."她飞快地敲击键盘，"将亚太总部设在上海的同时，我想推荐一家优秀的本土合作伙伴——景明建筑..."
写到这里，她停下来，思考了片刻，又补充道："作为合作条件，我个人愿意降低百分之二十的薪资要求，但希望GD能预先支付部分合作款项..."
发送邮件后，林雨晴又拨通了几个电话，联系了曾经合作过的投资人和银行家。她没提程景明的名字，只是以晴筑的名义询问了一些合作可能性。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时，林雨晴终于合上电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计划已经启动，接下来就是等待各方回应。如果一切顺利，她不仅能保住程景明的公司，还能为他们创造一个新的开始。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林雨晴想起三年前离婚前夕，她也曾这样独自工作到深夜，而程景明在卧室里等她等到睡着。那时的她，眼里只有项目和deadlines；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手机屏幕亮起，是程景明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林雨晴微笑着回复："还没。在想一些事情。"
"我也是。"程景明很快回道，"明天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随时欢迎。"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阿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林雨晴的眼眶湿润了。她知道，对他们两人来说，这个承诺意味着太多——不再独自承担，不再逃避问题，而是并肩而立，面对一切风雨。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骄傲和误解毁掉他们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