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星期三的阴影闹钟的尖叫像根针，狠狠扎进李哲昏沉的太阳穴。他胡乱拍掉闹铃，
残留的梦境碎片在眼皮底下黏稠地蠕动——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
还有某种庞大到令人窒息的东西，在看不见的深渊里缓缓巡游。
一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莉莉！起床了小懒虫！”他揉着发涩的眼睛，
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趿拉着拖鞋走向女儿的房间。推开房门，七岁的莉莉已经坐在床边，
小脸煞白，手里紧紧攥着她的兔子玩偶“毛球”，指节都捏得发白。
她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空气，眼神空得吓人，平日里那种晨起的迷糊劲儿荡然无存。“莉莉？
”李哲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过去蹲下，“怎么了宝贝？做噩梦了？”莉莉迟缓地转过头，
黑葡萄似的眼珠里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她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小身子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把“毛球”抱得更紧。李哲的心揪紧了。他把女儿揽进怀里，
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爸爸在这儿呢。梦都是假的，吓唬人的小坏蛋。梦见什么了？
跟爸爸说说？”莉莉把脸埋在他睡衣前襟，声音闷闷的，
下面游……它……它在看我……”冰冷的海水……巨大的阴影……李哲后背的寒毛瞬间炸起。
这描述，和他自己那个破碎的噩梦，该死的吻合！他强压下翻腾的不安，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大鱼？多大的鱼呀？比我们上次在海洋馆看到的鲸鲨还大吗？
”“大……大好多好多……”莉莉抬起头，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小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圆圈，
“黑乎乎的……眼睛……好亮……好可怕……”她又猛地埋进李哲怀里，
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叶子。安抚好女儿，帮她换衣服洗漱时，
李哲心里那点不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送莉莉去学校的路上，
平时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的孩子异常沉默，小手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路口和橱窗的阴影。刚把莉莉送进校门，
李哲的手机就疯了似的震动起来。先是本地“橡树湾业主互助群”，信息像瀑布一样刷屏，
速度快得让人眼花。【**！你们昨晚做梦了吗？！吓死爹了！一片黑海！】【+1！
我特么梦见被什么东西盯着！一动不敢动！】【深海恐惧症患者当场去世！那感觉太真了！
】【坐标城东，同款噩梦！漆黑冰冷，有个巨大的影子！】【不是吧？这么多人？
我也梦到了！一模一样！】【见鬼了！全球新闻！快看！不止我们这儿！
欧洲、北美那边也爆了！好多人做了同一个梦！】李哲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手指有些发僵地点开了新闻推送的链接。
加粗的标题触目惊心：【全球范围“同梦”事件爆发！数十万人报告相同梦境！
深海、黑暗、未知巨大生物！专家称原因不明！】他站在初秋微凉的晨风里，指尖冰凉。
新闻里的描述，和他与莉莉的噩梦碎片，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那冰冷刺骨的海水，
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那在感知边缘缓慢移动、带来无上压迫感的庞然巨物……不是巧合。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莉莉班主任王老师发来的语音，
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焦虑：“莉莉爸爸！您快来学校一趟！
莉莉她……她在课堂上突然用蜡笔画了好多……好奇怪的符号！整个人都不对劲！
问她话也不说！我们很担心！”李哲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片冰冷黑暗的深海仿佛瞬间将他吞没。他猛地转身，朝着刚离开的小学校门发足狂奔。
2共振的涟漪“艾丽卡！快看这个！”助手马克几乎是撞开了肖博士办公室的门，
手里举着的平板电脑屏幕亮得刺眼，上面密密麻麻排布着复杂的脑波图谱和多源数据流。
他喘着粗气，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脸上混合着震惊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艾丽卡·肖从堆满论文和生物传感器模型的办公桌后抬起头，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那双锐利的黑眼睛依旧像手术刀般精准。“马克，我说过多少次，
进门前要……”“我知道！敲门！”马克急促地打断她，几步冲到桌前，
把平板“啪”地拍在她面前，“规矩待会儿再说！你看这个！
昨晚全球异常脑波活动的初步分析报告！还有那些‘同梦’者的自述关键词云！
”艾丽卡的目光落到屏幕上。
十份不同来源、不同人种的受试者脑电图（EEG）和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数据。
昨晚睡眠期间的记录。那些原本应该呈现睡眠各阶段特征的波形，
趋同的模式——在深度睡眠（NREMStage3&4）和快速眼动期（REM，
梦境高发期）交界的时间段，
所有样本的脑波都出现了极其强烈且同步的伽马波（Gammawave）爆发，
强度远超正常做梦水平。同时，
默认模式网络（DefaultModeNetwork）和视觉皮层区域被过度激活，
其活动模式呈现出匪夷所思的一致性。
旁边是海量的“同梦”描述文本分析生成的关键词云图。
“冰冷”、“凝视”、“恐惧”、“窒息”……这些词语像冰冷的墓碑一样矗立在云图中央，
触目惊心。“上帝……”艾丽卡低喃出声，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那几乎重叠的脑波曲线，
“同步率……高得离谱。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群体性癔症或者信息传染……”“像不像？
”马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手指点着伽马波爆发的时间戳，
“像不像我们去年那篇被《Nature》毙掉的论文里模拟的极端情况？
那个关于‘意识底层量子纠缠可能在大规模地磁扰动下产生宏观共振’的疯狂猜想？
”艾丽卡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如电。她当然记得。那篇倾注了她和团队数年心血，
试图挑战现有神经科学框架的论文。核心论点：人脑意识活动产生的微弱电磁场，
在特定条件下（比如地核剧烈活动引发全球性地磁场异常波动），可能突破个体界限，
像无数调谐到同一频率的音叉，产生跨时空的“意识共振”。
当时审稿人斥之为“缺乏直接证据的科幻小说”。她迅速调出另一个界面，
全球地磁监测网络的实时数据流像瀑布般倾泻而下。
代表地磁场强度和方向矢量的曲线正在剧烈地、无规律地跳动，
多个关键监测站的数据背景噪音指数级升高，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混沌状态。
“地磁扰动指数（KpIndex）……爆表了。”艾丽卡的声音低沉下去，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屏幕上刺眼的红色警报区像泼洒的鲜血。
“强度、范围、持续时间……都远超模型预测的‘百年一遇’阈值。而且……还在加剧。
”她抓起桌上的内部加密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是艾丽卡·肖！申请立刻启动‘织网’协议最高权限！对，就是现在！
全球所有合作站点的超导量子干涉仪（SQUID）阵列，全部上线！
扫描频率锁定在……嗯……0.1到30赫兹极低频段（ELF），最高灵敏度！
我要捕捉任何可能存在的、与地核异变相关的意识场‘背景辐射’！
时间窗口……就在昨晚异常脑波爆发的精确时间戳！”放下电话，艾丽卡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她看向马克，眼神凝重如铁。“通知核心组，取消所有休假。
我们可能……正站在人类认知边界崩塌的悬崖边上。如果我的猜想没错……”她顿了顿，
声音压得更低，“噩梦的源头，不在天上，也不在深海。它在我们脚下，在地心深处。
某种东西……醒了。它在……‘广播’。”与此同时，李哲家中一片狼藉。
客厅的地板上、墙壁上，甚至茶几的玻璃表面，都被五颜六色的蜡笔涂满了。
那不是孩子的涂鸦。那是无数扭曲、缠绕、不断重复的几何符号和难以名状的线条。
它们冰冷、怪异，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秩序感。
莉莉坐在这片诡异的“画作”中央，小脸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恐惧空洞，
而是一种令人心寒的专注。她的小手握着蜡笔，以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和速度，
在画纸上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那些噩梦般的纹路，嘴里发出低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
像梦呓，又像某种……回应。李哲蹲在旁边，浑身冰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尝试过阻止，轻声呼唤，莉莉毫无反应。他稍微用力想拿走她手里的蜡笔，
莉莉却像受惊的小兽般猛地抬头，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绝非孩童的、冰冷而愤怒的幽光，
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嘶鸣。李哲吓得立刻松手，不敢再碰她。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视频通话窗口。屏幕那头，李哲大学时代的地质学导师，
头发花白的周教授，正隔着半个地球，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他戴着老花镜，
几乎要把脸贴到摄像头前，死死盯着李哲用手机镜头扫过的那些覆盖了整个客厅的诡异符号。
“……难以置信……”周教授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惊骇，“李哲，
你确定……莉莉之前从未接触过任何类似的东西？没看过什么怪书或者电影？”“绝对没有！
”李哲的声音嘶哑，充满绝望，“她以前就喜欢画小兔子、彩虹、房子！
这些鬼东西……是噩梦之后才出现的！教授，这到底是什么？像文字？还是……某种工程图？
”“都不是……”周教授缓缓摇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
那是他陷入极度思考时的习惯，“但又都沾点边……结构上，它有种……拓扑学的扭曲美感，
同时蕴含着复杂的流体动力学特征……更诡异的是，其中一些基础构型……”他猛地顿住，
调出自己电脑上的资料库窗口，快速输入指令，调出几张极其古老、模糊的岩层扫描图，
“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李哲把手机镜头对准周教授的屏幕。
那些岩层扫描图来自地球不同板块深处钻探取样的岩芯，年代久远得无法准确测定。
在放大的局部区域，一些微小的、天然的矿物结晶纹理和应力裂纹，
竟然和莉莉蜡笔画中反复出现的几个核心符号，有着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性！
一股寒气从李哲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地壳深处……甚至可能是地幔过渡带……”周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些结构……是地球本身‘记录’下来的某种……‘信息’？或者说……‘指纹’？
”他猛地看向镜头，眼神锐利如鹰，“莉莉画的……不是她的想象，李哲！
她在无意识地……‘转录’！
转录来自地球深处、那个引发全球噩梦和地磁风暴的……‘源头’的某种……‘信号’！
你的女儿……她可能是一个极其罕见的‘接收器’！一个……活着的‘解码器’！
”李哲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莉莉笔尖划过纸张的、单调而冰冷的沙沙声。
客厅里那些扭曲的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蠕动、低语。
他感到脚下的大地从未如此陌生，如此……充满恶意。3骚乱！
艾丽卡·肖的名字和她那套惊世骇俗的“意识共振-地核异变源”理论，
像一颗投入滚油锅的水滴，瞬间在全球范围内炸开了锅。新闻频道、社交媒体、街头巷尾，
所有人都在疯狂地谈论。“科学家证实：噩梦源头在地心！
”“全球噩梦竟是地球‘心跳’异常？肖博士理论引轩然**！”“地磁崩溃前兆？
人类末日倒计时？”恐慌如同失控的瘟疫，在“同梦”事件发酵的短短几天内，
迅速席卷了全球每一个角落。最初是抢购。超市货架被扫荡一空，
瓶装水、罐头、电池、药品……所有能储存的东西都被恐慌的人群塞进购物车。
接着是交通瘫痪。加油站排起长龙，高速公路变成巨大的停车场，
机场挤满了试图逃离却不知逃向何方的人潮。通讯网络在信息洪流的冲击下变得时断时续。
然后，混乱升级了。城市开始燃烧。橱窗被砸碎，警笛声此起彼伏，
浓烟在曾经繁华的街道上空翻滚。绝望和猜忌像毒藤般蔓延。
那些在噩梦中“看”得更清晰、甚至像莉莉一样出现后续异常反应的人，
被恐惧的邻居指认为“传染源”、“恶魔的使者”。他们被粗暴地从家中拖出，殴打，
驱逐……暴力如同野火，在文明的薄纱上烧出一个个丑陋的黑洞。
李哲把所有的门窗都用厚重的木板钉死，缝隙里塞满了旧毛巾和胶带，
试图隔绝外面越来越近的骚乱声——玻璃的爆裂、人群的嘶吼、引擎的咆哮、零星的枪响。
家里唯一的电源是几块老旧的充电宝，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客厅墙壁上，
莉莉那些冰冷诡异的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森。
莉莉蜷缩在客厅角落用毯子和垫子临时搭成的“堡垒”里，怀里紧紧抱着“毛球”，
小脸深深埋在兔子玩偶柔软的绒毛中。她不再画画了，但身体时不时会剧烈地颤抖一下，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每一次颤抖，李哲的心就像被针狠狠扎一下。
“莉莉乖，不怕，爸爸在……”李哲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拿着一小块掰下来的巧克力，
小心翼翼地靠近女儿，“吃一点，好不好？就吃一点点？”莉莉猛地抬起头，
那双曾经清澈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非人的惊惧和痛苦。她不是看向李哲，
而是死死盯着钉死的窗户方向，瞳孔急剧收缩。“不……不要过来！”她尖利地哭喊起来，
小小的身体拼命往角落里缩，“它生气了！好痛！头好痛！它们在撞！在烧！
”李哲脸色骤变。莉莉的异常反应总是伴随着某种外界剧变！他扑到被木板封死的窗边，
透过一条狭窄的缝隙向外望去。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大地脏腑深处的巨响，撼动了整栋楼房！窗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远处传来的、连成一片的惊恐尖叫！李哲看到，几个街区外，
一栋至少有二十层高的写字楼，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揉捏过一样，
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倾斜、扭曲，然后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和更多玻璃爆碎的哗啦声，
轰然垮塌下去！腾起的烟尘瞬间吞噬了那片天空！不是爆炸！是毫无预兆的地陷！
剧烈的地质活动！莉莉的痛苦尖叫穿透了木板和墙壁的阻隔，
几乎刺破李哲的耳膜：“它们来了！好多人……要抓……要抓我们！爸爸！跑！快跑啊！！！
”她痛苦地抱着头，在毯子上翻滚，眼泪汹涌而出。李哲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抓我们”？除了军方，还有谁有能力在这种全面混乱中组织起有效的行动？
莉莉的“预见”，再次应验了！而且这一次，危险直接指向了他们！就在这时——砰！砰！
砰！沉重、粗暴的砸门声，如同死神的敲门声，猛烈地撞击在加固过的门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