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的星途与烟火

康复中心的花园在晨雾里泛着薰衣草的苦香，莫向晚的高跟鞋陷进湿润的草坪，远处传来林湘断断续续的琴声。盲人钢琴师老王正在教她弹《奇异恩典》，琴键敲击声像落在水面的石子，惊飞了栖息在蔷薇架上的麻雀。

"莫姐，"助理小周递来平板，屏幕上是郝迈最新发布的通稿，"星言娱乐买了二十七个营销号，说我们消费抑郁症患者，搞'废墟慈善'。"她看着莫向晚皱眉的样子，小声补充，"还有营销号翻出了雪山事故的旧视频。"

晨雾沾湿了莫向晚的睫毛。2025年的雪山画面在脑海中闪回：林湘穿着单薄的礼服在暴风雪中微笑，无人机的螺旋桨在头顶发出蜂鸣，零下二十度的低温里，少女脚踝的伤口还在渗血。她忽然转身走向琴房，高跟鞋在木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琴房里，林湘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像被烫到的蝴蝶。盲人老王的手搭在她肩上，掌心的老茧蹭过她单薄的针织衫："湘湘，别想镜头，想想你在病房给孩子们唱的《虫儿飞》。"

莫向晚在门边停下。透过模糊的玻璃，她看见林湘的肩膀在发抖，却固执地按下琴键。第一个音符跑调得厉害，却让盲童教室里传来欢呼——小宇正把耳朵贴在琴房的木门上，脸上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

"向晚姐，"林湘突然抬头，眼里闪着泪光，"我听见小宇在笑，可是我怕，怕琴声里还藏着无人机的噪音。"她扯下手腕的丝巾，露出三道浅红的抓痕，"昨天半夜，我梦见自己又站在雪山，所有人都举着手机拍我，说我是'最会卖惨的花瓶'。"

莫向晚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林湘指尖的美甲已经剥落，露出短而整齐的指甲——那是她昨天亲自帮她修剪的，就像五年前林湘刚入行时，她们在工作室熬夜改通告单的夜晚。"还记得吗？"她轻声说，"你第一次唱《星轨》时，把副歌的高音唱破了音，却让台下的粉丝哭成一片。因为你唱的不是技巧，是真心。"

盲童教室传来纸星星碰撞的响声，小宇举着串星星手链推门进来，塑料珠子在晨光里泛着彩虹色。"姐姐，"他踮脚把星星挂在林湘手腕，"这是用你送我的糖纸折的，老师说星星会吃掉噩梦。"

林湘的呼吸突然停滞。她盯着手腕的糖纸星星，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莫向晚看见她指尖轻轻划过小宇的掌心，像在确认某种奇迹——这个曾经在红毯上戴三百万钻石手链的小花，此刻为一串糖纸星星湿了眼眶。

"小周，"莫向晚站起身，"把林湘在康复中心的日常剪成vlog，每天中午十二点发，不加滤镜，不加字幕，就拍她教盲童折星星、陪老王调钢琴、在花园里给流浪猫梳毛。"她看着林湘把小宇抱上膝头，耐心地教他按琴键，忽然想起徐陵剪辑陆凡纪录片时说的话，"真实的力量，有时候比数据更锋利。"

下午的星途烟火会议室，陆凡正在调试新搭建的录音室设备。木质吸音板上贴着盲童们的手印，每个手印旁都写着祝福："哥哥的琴声像棉花""姐姐的歌声会发光"。莫向晚摸着粗糙的木纹，想起愚园路面馆老板说的话："好的木料要吸足人间烟火气，才会响得清亮。"

"向晚姐，"陆凡递来耳机，"听听这个。"耳机里传来林湘清晨在花园的清唱，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比任何修音后的版本都动人，"她唱的是《虫儿飞》，唱到'不怕天黑，不怕心碎'时，麻雀在蔷薇架上叫了三声。"

莫向晚闭上眼睛。记忆中林湘的声音总是带着精致的颤音，此刻却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笨拙却真实。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徐陵在便利店唱跑调的生日歌，想起女儿星晚第一次弹古琴时崩断的琴弦——原来最动人的声音，从来不是完美的，而是带着人间烟火的裂痕。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郝迈发来的私信："莫向晚，你以为靠几个盲童就能逆转舆论？林湘的金主爸爸们已经放话，只要她敢露脸，就集体撤资。"附带的截图里，某奢侈品品牌的高管群正在讨论"如何用抑郁症营销提升品牌格调"。

"陆凡，"她摘下耳机，"把林湘教盲童唱歌的音频发给所有合作品牌，附上一句话：'真正的格调，不是消费苦难，而是守护微光。'"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想起星晚在古琴课上说的，"对了，让星晚给这段音频配段古琴泛音，就用《阳关三叠》的尾音。"

深夜的康复中心，莫向晚坐在林湘的病床边，看着少女抱着小宇送的星星抱枕熟睡。床头的台灯罩是用盲童们的画纸做的，歪歪扭扭的太阳图案在墙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她翻开工作日记，2025年的雪山事故记录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林湘说，雪地里的星星像碎钻，可是太凉了。"

"向晚姐，"林湘突然睁眼，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你后悔吗？当年选我当艺人。"

莫向晚放下笔，指尖划过少女眼下的乌青："我后悔的，是曾经把你当成数据报表上的漂亮曲线，忘了你是会疼会哭的人。"她想起在便利店看见的校服少女，想起星晚琴盒上的星星贴纸，"但现在我明白，真正的经纪人，应该像愚园路的面馆老板——不管客人多晚来，都留一碗热汤，不问你能付多少钱，只问你爱吃葱花还是青菜。"

林湘突然笑了，笑容里有了些许当年的明媚："那我能当你的常客吗？"她摸着腕间的糖纸星星，"就像陆凡哥哥那样，把伤疤变成琴弦上的光。"

清晨的阳光穿透窗帘，照在林湘床头的玻璃瓶上，里面装着盲童们折的千纸鹤。莫向晚看着少女重新入睡的侧脸，忽然想起徐陵在冰岛说的话："极光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接受了极夜的黑暗。"她轻轻握住林湘的手，发现少女指尖的抓痕已经结痂，像朵倔强的小花开在苍白的皮肤上。

录音室的试音在正午开始，林湘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陆凡抱着古琴坐在角落，星晚的泛音从窗外飘进来——少女正在花园里练习，琴弦与风声共鸣，像星星落在薰衣草花田。

"大家好，"林湘对着手机镜头微笑，眼里有细碎的光在跳动，"我是林湘，今天想给你们听一首没修过音的歌。"她低头看着琴键，指尖在琴凳上轻轻敲打节奏，"这首歌，是唱给所有在黑暗里找光的人。"

前奏响起的瞬间，莫向晚的手机震动不停。工作群里，小周发来截图：林湘的vlog发布十分钟，播放量突破百万，弹幕被"听见光""棉花糖歌声"刷屏。更让她惊讶的是，陆凡的盲琴师纪录片片段被顶到热搜第一，评论区飘着无数条"原来星星真的会唱歌"。

"向晚姐，"徐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清晨剃须水的冷香，"郝迈的水军开始攻击我们'道德绑架'，但有个细节很有意思——"他展示平板电脑，某营销号评论区的高赞回复是，"比起精修图里的完美偶像，我更喜欢会给流浪猫梳毛的林湘。"

莫向晚看着镜头里的林湘，她正对着盲童们笑，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却比任何精修图都动人。录音室的木质地板上，散落着几张糖纸星星，那是小宇听说林湘要录音，特意赶来送的礼物。

"徐陵，"她忽然说，"把星途烟火的新logo加急**，就用搪瓷碗和星星的图案，碗底刻的字要凸出来，就像愚园路面馆的老板刻在案板上的'童叟无欺'。"

少年时期的徐陵会追问logo的设计细节，现在的他却只是点头，目光始终停留在镜头里的林湘："向晚姐，你看，她的肩膀放松了，像回到了刚入行时，在练习室唱跑调《星轨》的那个下午。"

录音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小宇举着盲杖摸索进来，颈间挂着林湘送的星星项链。"姐姐，"他仰起脸，"你的歌声比糖纸还甜。"林湘笑着把他抱上琴凳，两个身影在镜头里重叠，像朵正在愈合的玫瑰，把伤疤变成了花蕊。

这一天，在数据与流量的战场上，星途烟火用最笨拙的方式打赢了第一场仗。当林湘的歌声通过录音室的麦克风传遍网络，当盲童们的笑声混着古琴泛音飘向远方，莫向晚忽然明白，真正的行业变革，从来不是推翻重来的风暴，而是像愚园路的地砖，被无数双带着温度的脚踩过，渐渐磨出照亮前路的光。

深夜离开康复中心时，莫向晚看见便利店的灯还亮着。她走进去，买了包橘子糖，包装纸在掌心发出清脆的响。远处的星言娱乐大厦灯火通明，郝迈的智能眼镜想必还在闪烁着冰冷的数据，而她的口袋里，装着林湘和盲童们折的星星，带着体温的温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湘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她握着小宇的手，在盲文纸上写下"谢谢"。那些歪歪扭扭的盲点，在夜色里像散落的星星，却比任何数据都更明亮。

愚园路的夜风带着薰衣草的香气，莫向晚忽然想起星晚说的话："妈妈，星星其实是会唱歌的，只要你用心听。"她摸着口袋里的糖纸星星，忽然觉得，这个夜晚的星光，格外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