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隔着一整条护城河那么宽的距离。我还是被震得耳朵嗡嗡响。「玄霄!玄霄!
玄霄!」成千上万张年轻的脸挤在青色琉璃瓦的广场上。举着发光的水晶牌。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我缩在人群最后面的石狮子阴影里。宽大的粗布袍子裹紧。
兜帽压得更低。「至于么。」旁边卖糖人的老头掏掏耳朵,「不就一个会飞的小白脸?」
我扯了扯嘴角。没接话。老头突然指着远处天空:「嚯!来了!」一道刺目的金光撕裂云层。
稳稳落在白玉高台上。人群疯了。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的瑞兽。金光散去。
白衣少年负手而立。墨发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束着。眉眼清冷如远山积雪。
正是如今修仙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玄霄真人。「玄霄!看我看我!」「师兄!
我愿为你叛出师门!」「玄霄师兄!我要给你生仙童!」狂热的口号此起彼伏。他微微抬手。
喧闹瞬间死寂。连我旁边的老头都忘了转手里的糖稀。「承蒙诸位厚爱。」声音清冽,
透过扩音法阵传遍每个角落,「玄霄,唯愿潜心问道。」又是一阵几乎失控的尖叫。
「装得还挺像。」老头咂咂嘴,小声嘀咕。我默默转身。挤出狂热的人群。
背后是震耳欲聋的「玄霄」声浪。眼前是破旧狭窄的巷子。青石板路坑洼不平。
污水顺着墙根流淌。我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内是间低矮的泥坯房。
和刚才那个光芒万丈的白玉高台。隔着一整个天地。「回来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灶台后传来。我吓了一跳。「你怎么又来了?」玄霄正挽着雪白的袖子。
露出半截精瘦的小臂。在……和面。他脸上那层清冷出尘的仙气荡然无存。
鼻尖还蹭了点白面。「开完那劳什子法会,饿得前胸贴后背。」他头也不抬,
熟练地揉着面团,「那群老头子废话忒多。」我关上门。落了栓。「外面全是你的狂热信徒。
」我走过去,拿起一根蔫了的青菜择着,「你就不怕被谁用追踪符箓跟来?」他嗤笑一声。
手指一弹。几道微不可察的金光没入墙壁。「我的禁制,这破城里还没人能破。」
面团在他手里被揉捏摔打。动作行云流水。「再说了。」他抬眼,嘴角勾起一点恶劣的笑,
「谁想得到,修仙界顶流的地下女友,住在这耗子都不愿意打洞的地方?」地下女友。
这四个字像根小刺。扎了我一下。不疼。但存在感很强。「谁是你女友。」
我低头用力掰开烂菜叶,「说好了一月五十块下品灵石,包吃包住包掩护。银货两讫。」
「行行行,包身工。」他把面团往案板上一摔,「韭菜盒子,吃不吃?」「吃。」
我咽了下口水。他做的韭菜盒子。比仙盟食堂的灵兽肉都香。油在破铁锅里滋啦作响。
香味霸道地挤满小屋。他端着两大盘金黄酥脆的盒子过来。一**坐在吱呀摇晃的破木凳上。
雪白的袍子下摆拖在满是油污的地上。「慢点吃,烫。」
他把自己盘里那个炸得最好的夹给我。我埋头苦吃。滚烫的馅料混着油香。
暂时驱散了心里那点不痛快。「今天法会上。」他突然开口,「合欢宗那个圣女,
老往我这边抛媚眼。」我动作顿了一下。「哦。」「哦什么哦。」他用筷子敲我的碗沿,
「你就不怕我真被她勾走了?」「怕什么。」我头也不抬,「你跟她跑了,
正好省我每月五十块灵石的伙食费。」他气笑了。「没良心的小东西。」他伸手想揉我头发。
被我偏头躲开。「油。」他悻悻收回手。「对了。」他想起什么,
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丢过来,「拿着。」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触手生温。
上面用极细的笔触刻着繁复的阵法。「护身符?」我掂量着。「定位符。」
他咬了一大口韭菜盒子,含混不清地说,「以后我闭关或者出远门,你能知道我在哪死没死。
」我指尖摩挲着玉佩上微凸的纹路。「很贵吧?」「废话。」他白我一眼,「顶流同款,
有价无市。贴身戴好,别丢了。」我把玉佩揣进怀里。贴着心口。有点烫。「下次……」
我犹豫了一下,「别翻窗户了。隔壁王婶眼神好。」他嗤笑:「不翻窗,难道让我踩着飞剑,
降落在你这破院子里?明天‘玄霄真人私会神秘女子’的留影石就能传遍修仙界。」
我闭上嘴。默默啃韭菜盒子。他吃得快。盘子里空了。他满足地往后一靠。
破凳子不堪重负地**。「还是你这儿舒坦。」他望着黑黢黢的房梁,「没那么多眼睛盯着。
」「舒坦就多给钱。」我收拾碗筷。「财迷。」他笑骂。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
三更天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那层清冷疏离的仙气,瞬间又笼回他身上。
「走了。」他走到窗边。回头看了我一眼。「玉佩,收好。」「知道了。」他身影一晃。
像一滴水融入夜色。悄无声息。我走到窗边。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只有远处主街的灯火。
还在为那个光芒万丈的名字喧嚣。怀里那块玉佩。硌得心口有点疼。日子像门口那洼积水。
不起波澜。玄霄翻窗的频率。大概维持在每月三四次。有时带着伤。
有时带着外面新出的点心。更多时候是带着满身疲惫。一头栽倒在我那张破床上。
睡得昏天黑地。我负责煮点清粥。或者去巷口买两个肉包子。用他的话说。
「你这儿是块喘气的地方。」地下女友的工作内容很简单。保持不存在。保持安静。
保持……廉价。五十块下品灵石。在物价飞涨的修仙界。只够买三斤下等灵米。但我没提。
他每次来。总会「不经意」留下点东西。一瓶固本培元的丹药。一叠能隔绝探查的符纸。
或者一块据说能加快修炼速度的寒玉。我都默默收好。藏进墙角那个破陶罐里。
像只偷偷囤粮的老鼠。变故来得毫无征兆。那天。玄霄刚走不到一个时辰。
我正在院子里晾他那件蹭了油的白袍子。院门被拍得山响。「云枝!云枝妹子!开门呐!」
是隔壁王婶。声音尖利。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我心里咯噔一下。
迅速把湿漉漉的白袍子塞进水盆。用脏衣服盖住。才去开门。门外不止王婶。
还有几个面熟的街坊。眼神像钩子。在我脸上身上刮。「哎哟!云枝妹子!」
王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跟婶子说实话!你是不是认识玄霄真人?」
我头皮一麻。「王婶你说什么呢?」我试图抽回手,「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认识……」
「别装了!」旁边卖豆腐的李寡妇打断我,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
「我男人今早去仙盟外围送豆腐!亲眼看见玄霄真人从你家窗户飞出来!那身衣服,
化成灰我都认得!」嗡的一声。我脑子里像炸了一群马蜂。「李大哥……看错了吧?」
我强撑着笑,「玄霄真人怎么会……」「错不了!」李寡妇斩钉截铁,
「我男人是玄霄真人的铁杆信徒!留影石买了**!那身形!那气质!绝对是他!」
「就是就是!」另一个婆子帮腔,「云枝啊,平时看你闷不吭声的,没想到有这大本事!
快说说!怎么勾搭上的?」污言秽语像污水一样泼过来。手腕被王婶攥得生疼。
她们的眼睛里。有嫉妒,有探究,更多的是等着看笑话的贪婪。「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猛地抽回手,用力关上院门,「我还要洗衣裳!」门板隔绝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视线。
我背靠着门。心脏狂跳。完了。玄霄翻窗。被人看见了。接下来的日子。成了煎熬。
小院外总有人探头探脑。指指点点。去巷口打水。能感觉到黏腻的目光粘在背上。「看,
就是她。」「啧啧,玄霄真人能看上她?」「谁知道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听说玄霄真人的后援会悬赏了!谁提供线索,赏一百块中品灵石!」一百块中品灵石。
够买下这条巷子。我成了行走的宝藏。连王婶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算计。我几乎不敢出门。
玄霄留下的隔绝符纸。像一层薄薄的壳。勉强护着这方小院。但也快撑不住了。这天深夜。
窗棂轻响。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跳如鼓。是他吗?还是……那些为了悬赏红了眼的疯子?
「是我。」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扑到窗边。拉开插销。玄霄闪身进来。
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月光下。他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紧锁。「外面的事,我知道了。」
他开门见山。我喉咙发紧。「你……你怎么知道的?」他扯了扯嘴角。「我的后援会总坛主,
把留影石和你的住址,打包卖给了‘仙闻速递’的狗仔。」仙闻速递。
修仙界最臭名昭著的八卦小报。以挖掘名人隐私为生。「他们……出价多少?」我声音发干。
「一千上品灵石。」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菜价,「买我的地下情人独家爆料。」
一千上品灵石。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你经纪人怎么说?」我记得他提过,
有个很厉害的团队在运作他。「他们建议我。」他顿了顿,眼神幽深,「立刻、马上,
和你划清界限。发个声明,说你只是狂热粉丝,恶意纠缠。再给你一笔封口费,
送你离开这里。」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冻得我指尖发麻。这才是现实。修仙界的顶流。
和他泥地里的地下女友。「挺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飘,「一千块上品灵石,
够我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几辈子了。」他盯着我。没说话。屋里死寂。
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你信他们说的?」他忽然问。「什么?」「说你只是狂热粉丝,
恶意纠缠。」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粗布鞋尖。「不然呢?」我扯出一个笑,
「说我们是包身工和雇主?说堂堂玄霄真人,每月花五十块下品灵石,包一个洗衣做饭的?」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玉佩呢?」他突然问。我一愣。
下意识摸向心口。温润的触感还在。「戴着。」「拿给我。」我迟疑了一下。
还是从衣领里拽出红绳。摘下玉佩。递给他。他接过玉佩。指尖在上面飞快地划动。
金色符文一闪而没。他把玉佩塞回我手里。「拿好。」「这是什么?」「我的神魂印记。」
他语气平淡,「拿着它,去城西‘万宝斋’找刘掌柜。他会给你安排新的身份,
足够你下半辈子安稳。」我攥紧了玉佩。棱角硌着掌心。「你呢?」「我?」他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丝冰冷的戾气,「去处理那些不长眼的狗仔,还有吃里扒外的坛主。」
「你经纪人那边……」「我是顶流。」他打断我,下巴微扬,带着一种睥睨的傲气,
「不是他们手里的牵线木偶。」他走到窗边。又停住。没有回头。「云枝。」「嗯?」
「藏好。」话音落。人已消失在夜色里。像从未出现过。只有掌心那块玉佩。
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我捏着玉佩。在黑暗里坐了很久。藏好。说得容易。仙闻速递的狗仔。
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第二天一早。小院外就围满了人。长枪短炮似的留影法器。
对准我这破败的木门。「云枝姑娘!请开门接受采访!」「你和玄霄真人是什么关系?」
「有传言你曾是他的同门师妹,因资质太差被逐出师门,因爱生恨,一直纠缠是否属实?」
「玄霄真人团队即将发布声明,说你恶意骚扰,你有何回应?」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像淬了毒的针。扎在薄薄的门板上。我缩在屋里。用被子蒙住头。
隔绝符的金光在墙上明灭不定。撑不了多久了。「砰!」一声巨响。
院门被人从外面强行撞开!几个穿着统一褐色劲装的男人闯了进来。眼神锐利。
身上带着煞气。不是狗仔。是……专门替人处理「麻烦」的散修。「云枝姑娘。」
为首一个刀疤脸,皮笑肉不笑,「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人想见你。」我心脏骤停。「谁?」
「去了就知道。」刀疤脸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我的胳膊。
力气大得像是铁钳。「放开我!」我挣扎。「老实点!」刀疤脸不耐烦地呵斥,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拖着我往外走。院外围观的狗仔一阵骚动。闪光亮成一片。
「是玄霄真人的团队出手了吗?」「这位姑娘被带走是否意味着爆料属实?」
我被粗暴地塞进一辆封闭的兽车。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熏香的味道。车子启动。
颠簸着驶向未知。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玄霄……玉佩在我怀里发烫。
城西万宝斋……可我现在……兽车停下。我被拽下车。眼前是一座气派的府邸。朱漆大门。
门口蹲着两只狰狞的石兽。门楣上挂着匾额。「揽月阁」。玄霄那个手腕通天的女经纪人。
柳如月的产业。我被推进一间熏着昂贵沉香的暖阁。一个穿着月白锦缎长裙的女人背对着我。
身段窈窕。正慢条斯理地修剪一盆名贵的素心兰。「来了?」声音柔媚。却带着刺骨的冷。
她转过身。柳如月。修仙界有名的「点金手」。玄霄能坐上顶流宝座。她功不可没。此刻。
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正像打量货物一样。上下扫视着我。「模样还算清秀。」
她放下金剪刀,拿起丝帕擦了擦手,「难怪能迷住他一阵子。」「柳……柳前辈。」
我喉咙发干。「坐。」她指了指对面的紫檀木椅。我没动。「不必了。前辈有什么话,
直说吧。」她挑眉。似乎有点意外我的硬气。「倒是个爽快人。」她微微一笑,
笑意却未达眼底,「那我就直说了。离开玄霄。立刻。马上。」「我和他……」「我知道。」
她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五十块下品灵石?呵,小孩子过家家。你耽误的,
是他价值亿万灵石的前程!」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看你自己。」
她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粗布麻衣,住贫民窟。玄霄是什么人?修仙界未来的希望!
仙盟力捧的标杆!他的道侣,就算不是名门圣女,也该是世家贵女!你呢?你是什么东西?
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困难的废物!」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我脸上。**辣的疼。
「你在他身边,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柳如月的声音冰冷,「随时会毁了他!
现在外面已经传疯了!你知道那些对手怎么攻讦他吗?说他私德有亏,与凡女厮混,
道心蒙尘!你知道仙盟高层有多震怒吗?」她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枚储物戒指。「啪」
地按在旁边的茶几上。「这里面,是三千块上品灵石。」她盯着我的眼睛。「拿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