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骤然响起皇后歇斯底里的狂笑,那笑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殿顶的琉璃瓦。
她指尖的金护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正红色凤袍上,晕开一片暗色。
“哈哈哈——!”
皇后猛地仰头,满头珠翠哗啦作响,“姜御淮啊姜御淮!你还当本宫是你母后吗?!”
话音未落,她突然暴起,双手手指狠狠扣住八仙桌边缘。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整张金丝楠木八仙桌被她生生掀翻——
“轰隆!”
满桌珍馐倾泻而下,青花瓷盏砸在白玉地砖上迸裂成无数碎片。
蟹粉狮子头滚落在地,油焖香辣虾泼洒出刺目的红油……
姜御淮立在狼藉之中,月白锦袍纤尘不染。
他冷眼看着皇后发髻散乱,凤冠歪斜地挂在鬓边,珠钗上的东珠一颗颗滚落在地。
“母后自然是儿臣的母后。”
他一步一步朝皇后的方向走去,碎瓷在姜御淮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月白锦袍的下摆扫过满地狼藉,沾染了斑驳的油渍。
最后,他在离皇后两步之远处停下了脚步。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在满殿狼藉中铮然作响,“但若是母后要动皎皎的话——”
他忽然抬眸,眉梢微挑,眼底似有刀光掠过。
“那不妨,先杀了儿臣。”
自从父皇爱上玉贵妃之后,他母后的精神状态时而正常,时而疯癫。
皇后听见他的话,更受**了。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在殿内回荡:“孽障!!你就这般护着长乐那个小**吗!!竟然拿你自己的性命威胁本宫!!”
她猛地抓起身旁的青瓷花瓶,朝着姜御淮的方向砸去。
“砰——!”
一声闷响,青瓷花瓶在姜御淮额角绽开血花。
碎片四溅间,一道殷红顺着他的眉骨蜿蜒而下,流过挺直的鼻梁,最终悬在下颌,滴落在月白锦袍的前襟。
皇后突然僵住了。
她看着鲜血染红姜御淮半边面容,凤眸中的疯狂渐渐被惊恐取代。
戴着金护甲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淮……淮儿……”
她踉跄着向前两步,朝着姜御淮伸出的手却被他一个侧身躲开了。
皇后颤抖的手指悬在半空,精心描绘的眉眼此刻狼狈地皱成一团。
方才还癫狂扭曲的面容此刻血色尽褪,连唇上的口脂都掩不住那份苍白。
晶莹的泪珠冲开她眼角晕染的胭脂,在保养得宜的面容上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母后……母后不是故意的……”她哽咽着道。
姜御淮静静立在一旁,任由鲜血模糊了视线。
他的目光穿过猩红的血幕,依然沉静如水。
姜御淮微不可察地后退半步,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他冷峻的轮廓缓缓下滑。
他抬手用袖口随意抹去,月白色的锦缎顿时洇开一片暗红。
“母后。”
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眉梢都未动分毫,“儿臣无碍。”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
殿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吹得皇后歪斜的凤冠珠翠叮当作响。
她僵在半空的手,最终颓然落下,在华丽的风袍上抓出几道褶皱。
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晕染,凤眸中溢满心疼:“淮儿,你流了好多血……怎会无碍呢?”
她突然对着殿门嘶声喊道:“来人!快传太医!”
守在门外的侍女慌忙推门而入,绣鞋踩在碎瓷片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抬眼看见太子额间汩汩涌出的鲜血,吓得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狼藉中。
“奴、奴婢这就去请御医!”她仓皇行礼,裙摆扫过泼洒的羹汤,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去。
姜御淮抬手拭去滑至下颌的血迹,指尖染上一抹刺目的猩红。
他神色未变,仿佛额间狰狞的伤口不存在一般。
“御医就不必了。”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他后退半步,朝皇后端正地行了一礼。
月白锦袍的下摆扫过满地碎瓷,发出细碎的声响。
“母后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么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皇后踉跄追了两步,“淮儿!你给本宫回来!!”
嘶哑的喊声在殿内回荡,姜御淮却连脚步都未顿一下。
殷红的血珠顺着他的背影滴落,在白玉地砖上绽开一路红梅,最终消逝在殿外刺目的阳光里。
姜御淮踏出凤仪宫朱漆大门的刹那,御医正提着药箱随侍女匆匆赶来。
两人在玉阶前猛地刹住脚步,慌忙行礼: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姜御淮恍若未闻,月白锦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径自从他们身侧掠过。
侍女忍不住追出半步:
“太子殿下!您额上的伤……”
“无碍。”
他冰冷地吐出这两个字,步伐未停,最终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
他额角的血痕蜿蜒如蛇,顺着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最终“嗒”地一声砸在宫道上,在地面上绽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花。
沿途的宫人们纷纷垂首避让,跪伏在朱红宫墙下,整个宫道寂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