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娘家带来的小厮，给我去准备了当年爹爹给我备下的假死药。
我这才踉踉跄跄地往回走，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大皇子萧云瑾。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甚至还很熟悉。
裴安曾经咬牙切齿地对我说过：
“云瑾大皇子骄纵任性，仗着皇室身份为所欲为，我裴安就是死也不会嫁他！”
“凌初，你才是我今生唯一所爱。那些世家公子，哪有你这般清雅端方？”
“陛下忌惮我手握兵权，所以我们的婚事需低调些。等过些时日，我定给你补上最盛大的婚仪。”
可如今呢？
他们连孩子都会唤娘亲了。
那我这七年算什么？
我日日亲手为她熬的汤药，夜夜为她留的灯火，还有……还有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又算什么？
我浑浑噩噩地转过回廊，忽然瞥见花窗里映出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裴安，另一个……是岳母。
岳母的声音刻意压低：“你与大皇子的事，到底要如何处置？”
裴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母亲不必操心。云瑾贵为大皇子，却甘愿为我隐忍多年，如今他刚从北疆为质归来，我总不能负他。”
“那凌初呢？”岳母的声音冷了几分，“他入府三年，侍奉我尽心尽力。”
“他自然还是我名义上的正君。”裴安说得轻描淡写，“云瑾明白事理，不会与他争这些虚名。我常年在外征战，横竖也顾不上府里，有凌初照顾母亲，我也放心。”
我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原来在她眼里，我只是个照顾她母亲的工具。
“更何况，云瑾什么都不要，只要我每月抽空陪他几日。母亲放心，凌初不会察觉的。”
我浑身发冷，耳边嗡嗡作响，像是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冰水。
原来那些她“军务在身”的深夜，她都在大皇子的锦帐里温存。
原来她梦里含糊不清喊着“孩子”，从来不是期待与我的子嗣，而是在思念她和萧云瑾的儿女。
我转身欲走，却听见岳母沉声道：“那两个孩子总归要认祖归宗，家里不能绝后。这事若传到凌初耳里，怕是不好交代。”
裴安冷笑一声：“他连族谱都没上，孩子的名字何须经过他同意？”
“至于将孩子接回来，只说我是迫于大皇子权势不得不虚与委蛇。他那般愚蠢，定会信以为真，还会好好教养孩子。”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心口猛地一阵绞痛。
岳母迟疑片刻：“凌初毕竟伺候我这些年，这样对他，着实有些不公平。”
裴安声音陡然阴沉：“母亲糊涂！难道您就不想见到自己的嫡亲孙儿孙女吗？”
“更何况，云瑾贵为皇子，甘愿为我培养两个孩子。这些年他在北疆为质，受尽苦楚。如今不过是让孩儿认祖归宗，难道还要看一个外人的脸色？”
我听着这诛心之言，忽然觉得可笑至极。
原来三年的夫妻情分，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打发的“外人”。
岳母终是妥协，“罢了，总归是子嗣要紧。”
我盯着廊下那对为子嗣机关算尽的母女，突然就笑出了声。
多讽刺啊！
七年了。
每次她带着战场上的风尘归来，我都强忍着汤药的苦涩，把养身的药汁一滴不剩地咽下去。
太医说我肾元亏虚，我便在数九寒天里赤脚踩过青石地，只为采晨露入药；说我气血两虚，就忍着恶心吞下腥膻的草药；那些被银针扎得青紫的穴位，那些苦得舌根发麻的汤药，我都甘之如饴。
三日前诊出身体康健，可以有孕时，我几乎是喜极而泣，想着怎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们。
可此刻，她们却在算计着如何瞒着我迎另一个男人和他的孩子进门。
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疼，却不及心头寒意半分。
直到掌心渗出血来，我忽然就想明白了。
她们既视他人血脉如珍宝，那我便成全她们。
将军府的荣辱，岳母的期盼，她的香火传承，都与我再无瓜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