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食堂羞辱录食堂的喧嚣像一锅煮沸的油，在午休时分炸开。
汗液蒸腾的酸馊、廉价油脂反复烹炸的陈腐、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飘来的劣质香水味，
各种气息粗暴地混合、发酵，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陈锐就坐在我对面，
那双曾经也对我展露过温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厌烦。
他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餐盘里那块白花花的肥肉，油脂浸透了米饭，
留下一片令人作呕的腻滑。“林晚，”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锯片划过铁皮，尖利刺耳，
“有意思吗？”心脏猛地向深渊坠去。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迅速爬升，
瞬间麻痹了四肢百骸。那些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的糟糕预感，在此刻狰狞地化为了现实。
“什么……意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忽不定，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稳住摇摇欲坠的镇定。他的眼神轻佻地瞟向隔壁桌。
苏晴坐在那里，像一株被精心供养在玻璃罩里的名贵兰花，
周身散发着与这油腻食堂格格不入的精致气息。她捕捉到陈锐的目光，
立刻回以一个精心设计过的甜美笑容，带着炫耀般的优越感，如同开屏的孔雀。
“看看人家苏晴！”陈锐突然拔高嗓门，那声音里裹挟着**裸的恶意和鄙夷，
像淬了毒的针，直刺过来，“那才叫活着！我们呢？
”他猛地将筷子“啪”一声拍在油腻的餐桌上，力道之大，震得碗盘乱响，
几滴浑浊的油汤飞溅出来，不偏不倚落在我手背上。那黏腻滚烫的触感，
瞬间点燃了胃里的翻江倒海。“顿顿挤在这破食堂，出门只能挤公交！你不觉得累，
我看着都替你累！”四周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无数道目光像密集的芒刺，从四面八方扎过来，带着好奇、探究、幸灾乐祸。
我死死盯着手背上那块迅速冷却、变得粘稠的油污，胃里翻腾得更加剧烈，
喉咙口涌上阵阵酸水。“出去说。”我强压着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声音低沉而紧绷，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出去？”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身后的塑料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
在寂静中格外惊心。“怕被人听见？”他嗤笑一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得意，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拉了几下。“那正好，
让大家听听你自个儿是个什么货色！配吗？”我的心跳在那一刹那骤然停止。
全身的血液先是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下一秒，
一个带着哭腔、充满绝望和卑微哀求的女声，猛地从他手机的扬声器里炸开，
尖锐地刺穿了食堂的寂静，
响彻在每一个角落：“……我只有你了……求求你别不理我……我知道我不好看，
……呜……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要不是……要不是看在我可怜的份上……”是我！
那个在昏暗楼梯间里崩溃失控的自己！是我最不堪、最狼狈、最想彻底埋葬的时刻！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带着滚烫的羞辱，狠狠地烙在我摇摇欲坠的尊严上，
发出“嗤嗤”的焦糊声。“哈哈哈！”陈锐爆发出一阵狂笑，他像欣赏一出精彩戏剧的导演，
目光扫视着全场，享受着这由他亲手制造的羞辱盛宴，“听见没？‘看在我可怜的份上’！
穷酸！窝囊！就你这样的，谁稀罕要……”他的话音未落，便被四周骤然爆发的哄笑声淹没。
那笑声像汹涌的海浪，带着巨大的恶意拍打过来，几乎将我吞噬。无数道目光变得**裸，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笑、轻蔑和鄙夷。我成了舞台中央供人取乐的小丑。哗啦！
一股温热、带着酸甜气息的液体猛地泼了我一脸。黏腻的汁液顺着脸颊流淌，
混杂着细小的果肉残渣。是隔壁桌一个男生，笑得前仰后合，
顺手将半杯没喝完的混合果汁浇了过来。猩红的液体沿着发梢滴落，流进嘴角，
一股浓重的、如同铁锈般的腥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前所未有的狼狈，
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震耳欲聋的哄笑，
一张张扭曲的嘲笑面孔，一道道冰冷的轻蔑视线，
脸上粘腻冰冷的果汁……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混乱，唯有心脏，
在胸腔里沉重而剧烈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轰鸣。咚。咚。咚。突然，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种奇异的冰冷力量，从脚底深处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奇异地压制住了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羞愤和慌乱。我缓缓抬起手，动作是前所未有地慢。
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内侧，一点点擦去糊住眼睛周围的粘稠果汁。视线逐渐清晰，
如同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抬起头，目光像淬了冰的钢针，
牢牢钉在陈锐那张因恶意得逞而扭曲变形的脸上。声音不大，却像冰锥般清晰、寒冷，
穿透了残余的喧嚣：“陈锐，你偷录的那些私密话，”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满意地看着他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如同劣质墙皮般瞬间剥落、僵死，“不止食堂放的这一段吧？
”绝对的死寂。比刚才更彻底的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陈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
他那只举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方寸之物。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够了。我微微弯下腰，捡起他脚边滚落的那罐冰镇可乐。铝罐壁凝结的水珠冰得刺骨。
“嗤——”一声尖锐的气体喷发声响起。我拧开了拉环。手腕平稳而决绝地倾斜。
冰凉的褐色液体，如同精准的判决，
稳稳地倾倒在他那油腻腻、还沾着食堂饭菜污渍的手机屏幕上。滋滋……细微的电流声响起，
屏幕闪烁了几下，瞬间彻底黑透，映出陈锐那张惨无人色的脸。“脏了。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空了的铝罐被轻轻放在一片狼藉的餐桌上。嗒。一声轻响。2冰封反击不再看他，
不再看周围任何一张脸。转身，拨开僵硬的人群，背脊挺得笔直，
像一株在狂风中绝不折腰的竹。一步步，坚定地走出这片令人窒息的喧嚣。身后，
那死寂只维持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加混乱和难以置信的声浪。食堂外的阳光异常刺眼。
深秋的冷风猛地灌入肺腑，带来一阵锐利的刺痛。脸上干涸的果汁紧绷着皮肤。
我用力一抹脸颊，指尖染上一抹刺目的猩红。心口的位置像是被硬生生掏空了，
冷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带来尖锐的、空茫的疼痛。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陈锐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带着气急败坏的意味。
我面无表情地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那持续的震动，隔着衣料传来，微弱却固执，
像垂死挣扎的抽搐。他慌了。那些录音，
他曾经以为是他掌控局面、羞辱我的天衣无缝的武器。
概忘了他自己那些更见不得光的时刻——深夜醉酒后抱着我哭诉的阴暗：父亲如何懦弱窝囊，
母亲如何刻薄算计，家里欠下的那一**烂债，
以及他自己那点可怜又可鄙的野心……那些充满怨毒和绝望的醉话，
他也曾毫无防备地对着手机录音键倾吐过。现在，他怕了。扯了扯嘴角，
尝到残留果汁酸涩的味道，混合着心底那丝冰冷的嘲讽。日子沉入了水底。
图书馆最僻静的角落成了我的巢穴。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是唯一的背景音。窗外，
高大的梧桐树叶由浓绿渐渐转黄，又被无情的秋风卷走，铺满一地枯寂。陈锐如同阴魂不散。
宿舍楼下昏暗的路灯旁，教学楼冰冷拐角的阴影里，
图书馆厚重玻璃门外的寒风里……他一次次出现，形容憔悴，头发凌乱油腻，眼窝深陷，
像一株迅速枯萎的植物。他试图堵住我。“晚晚……我错了！真的错了！
都是苏晴那个**给我灌了迷魂汤！我心里只有你……”他伸出手，
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急切，想要抓住我的胳膊。我侧身，精准地避开那令人不适的触碰。
“让开。”声音冷得像深冬屋檐下的冰棱。“录音！”他更急了，下意识地左右张望，
压低嗓门，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惶恐，“你……你删了没有？绝对不能给别人！
看在我们三年情分的面子上……”“三年情分？”我终于抬眼看他，
那目光如同在看垃圾桶里腐烂发臭的秽物，“你利用我三年，把我当垫脚石，踩着我往上爬，
现在跟我谈情分？”一声短促的冷笑，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删不删，看我心情。
再缠着我，”我向前逼近一步，清晰地看到他瞳孔因恐惧而收缩，
“我不介意让苏晴也收到点‘好东西’。”他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
脸上最后一点人色也褪尽了，嘴唇剧烈地哆嗦着。那双曾经溢满得意和算计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恐惧，像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他怕了。怕那些录音曝光，
更怕我撕开他精心伪装、企图攀附苏晴来摆脱原生泥潭的肮脏底牌。我绕开他僵立的身影，
踩着簌簌作响的枯叶，走进图书馆更深的寂静里。阳光透过高窗洒下光柱，
却怎么也照不进我心底那片凝结的冰湖。他不再明目张胆地堵截。但那道阴冷怨毒的目光，
却如影随形，黏在背脊上，挥之不去。陌生的号码开始涌来短信，内容从最初的卑微哀求，
迅速蜕变成恶毒的诅咒，字里行间透着濒临崩溃的疯狂。“**！把录音删掉！
不然我让你在学校待不下去！”“装什么清高**！给我等着！”“林晚，你不得好死！
你全家都不得好死！”面无表情地看完每一条，指尖轻点，拉黑，删除。
如同处理令人厌恶的垃圾。心湖的冰层又加厚了一寸，冰层之下，
是淬了毒的恨意和冰冷的清醒。他越疯狂，
就越证明那些录音精准地戳中了他的死穴——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
以及攀附苏晴逃离原生家庭泥潭的痴心妄想。深秋的风已带上了刀锋的寒意。
一个周末的傍晚，天色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我裹紧洗得发白的外套，
刚从家教的学生家里出来，手里捏着一个厚实的信封，里面是刚结算的课时费。
一张张零散的钞票，却比什么都踏实，这是自己挣来的底气。拐进回校必经的那条小路，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孤寂。前方，
一辆扎眼的红色跑车嚣张地横在并不宽敞的路中间，挡住了去路。车旁站着两个人影。
是陈锐，苏晴像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姿态亲昵却透着一股刻意的炫耀。
苏晴一身剪裁精良的白色羊绒大衣，下巴抬得高高的，
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鞋底不小心沾上的秽物，鄙夷几乎要满溢出来。陈锐则显得焦躁而狼狈，
穿着件半旧的夹克，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神躲闪，却又强撑着凶戾。“哟，
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林晚吗？”苏晴尖细的嗓音划破暮色，
“又去哪个犄角旮旯‘勤工俭学’了？”那“勤工俭学”四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陈锐被她推搡了一下，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林晚，
我们谈谈。”他的目光扫过我手里捏着的信封，眼神里混杂着难堪和一种令人不齿的贪婪。
“谈？”我停下脚步，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拉长，投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上，
“谈你深夜抱着我哭诉你爸的窝囊？还是谈你们家那个赌债窟窿到底有多大？
”陈锐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苏晴皱起了精心修饰的眉头，疑惑地看向他。“**给我闭嘴！
”陈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扭曲变调，“手机！把手机给我！删掉录音！
现在！立刻！”他像是失去了理智，猛地朝我冲过来，目标明确地抓向我放手机的口袋。
就在他那只带着污垢指甲的手即将碰到我衣角的刹那——一道雪亮的白光，
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无声而迅疾地停在了我身侧。
流畅的黑色车身在昏暗中散发着低调而压迫感十足的气息。后车门如同电影镜头般优雅旋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弯腰下车。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衬得他肩线平直利落。
昏黄的路灯勾勒出他优越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流畅。他站直身体，
目光沉静如水，径直落在我身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是顾淮安。
法学院那座出了名难以接近的“冰山”，家世背景深不可测，常年占据校园男神榜首，
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他几步走到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不动声色地隔开了陈锐伸出的手。一股清冽干净的雪松与薄荷混合的冷香，
瞬间冲散了周遭的湿冷和污浊气息。他垂眸，
视线精准地落在我那双洗得发白、鞋头磨损严重的帆布鞋上。鞋带松脱了，
拖在冰冷的、沾着泥水的地面上。“鞋带松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
带着一种与当下剑拔弩张氛围格格不入的平静。
在陈锐和苏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的石化目光中，
在昏黄路灯与黑色豪车构成的奇异背景板前，顾淮安屈膝，单膝点地，
半跪在我面前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动作从容、自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优雅。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拿起我那根沾了泥水的脏鞋带。手指灵活地穿梭、缠绕，
打出一个漂亮而牢固的结。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喧嚣褪去，世界骤然缩小，
只剩下他低垂的眉眼，额前垂落的几缕柔软碎发，
以及那微凉的指尖偶尔拂过我鞋面带来的细微触感。他仔细地系好，
手指在鞋带结上轻轻一按，又拂了拂鞋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细致得像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带来一片温暖的阴影。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温，
极其轻柔地将我被风吹乱、黏在脸颊果汁干痕上的几缕碎发拂开。“风大，”他看着我，
深邃的眼眸映着路灯细碎的光，也映着我此刻狼狈却挺直的影子，“别着凉。”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和力量。做完这一切，他才侧过脸，
淡漠地扫了一眼旁边僵硬如雕塑的陈锐和苏晴。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扫过路边的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