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行至大渊都城,巍峨的城墙在正午的烈阳下投下巨大而威严的阴影,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重的城门缓缓洞开,发出悠长而沉闷的声响,如同古老王朝的一声叹息。
甫一入城,景象便与城外肃杀的官道截然不同——宽阔的青石板御道两侧,乌泱泱跪满了迎接的人群。
无论布衣荆钗的寻常百姓,还是甲胄鲜明、执戟肃立的都城禁卫军,此刻皆低眉敛目,额头紧贴冰凉的地面,山呼“恭迎长公主殿下回銮”之声此起彼伏。空气仿佛凝固,只有车驾碾过石板的辚辚声,以及那由无数人共同呼吸形成的低沉嗡鸣在回荡。
萧七昀端坐于垂着暗金流苏帘幕的华贵马车之中,对车外的盛况恍若未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繁复精致的缠枝莲纹,凤眸半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马车并未在喧嚣的主街久留,随着驭手熟练的操控,平稳地拐过几道被高大宫墙夹峙的寂静长街。车轮碾过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最终在一座规制宏阔、门庭森严的府邸前稳稳停驻。
朱漆大门上方,御笔亲题的“长公主府”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昭示着主人无与伦比的尊崇。早有上百名仆从侍女身着统一服色,屏息凝神跪伏于府门前偌大的广场之上,迎接女主人的归来。
萧七昀并未立即下车,车帘掀起一角,她冷冽的目光扫过匍匐的众人,随即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步下金阶。府内早已备好香汤玉露,她需洗去一路风尘,以最完美的姿态,去见那位主宰着大渊命运、也是她在这世上血脉最亲的兄长——大渊帝王,萧昭临。
沐浴更衣后的萧七昀,换上了一身玄底绣金凤的宫装长裙,裙摆迤逦,行动间光华流转,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容**人。满头青丝被精巧地绾成凌云髻,簪着一支九凤衔珠步摇,凤口垂下的明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光华璀璨。
她乘上早已候在府门前的公主仪驾,在禁军开道下,沿着皇城专用的驰道,畅通无阻地驶向那至高权力的中心——大渊皇宫。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在空气中静静流淌,混合着陈旧书卷与上好墨锭的独特味道。大渊皇帝萧昭临正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龙案之后。他身着明黄常服,身形显得有些单薄,脸色在烛火映照下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正凝神翻阅着一份奏折,眉头微蹙。当萧七昀被内侍恭敬地引入时,他恰好以拳掩唇,发出几声压抑而沉闷的轻咳,肩头随之微微耸动。
“陛下病了?”萧七昀的脚步在踏入书房的瞬间便停了下来。她凤眼倏地一挑,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侍立在萧昭临身侧、捧着拂尘的内侍总管。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能剜下人的肉来,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问责意味,整个御书房的气温仿佛骤降。
那内侍总管浑身一颤,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公…公主殿下饶命!奴才……奴才该死!是奴才伺候不周!求殿下开恩啊!”恐惧瞬间攫住了他,长公主殿下的雷霆之怒,在这深宫之中无人不惧。
“咳咳……无妨,皇妹勿要动气。”萧昭临放下奏折,又咳了两声,抬起头,对着萧七昀露出一个温和却带着明显倦意的笑容。他挥了挥手,示意跪地发抖的内侍退下,声音虽有些虚弱,却透着兄长独有的安抚力量。
“不过是前几日贪凉,夜里批折子时窗户没关严,染了点风寒罢了。皇妹此番远行诸国,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才是真的辛苦。来,快坐到朕的身边来。”他指了指龙案旁的位置。
萧七昀凌厉的眼神这才稍稍缓和,她冷哼一声,不再看那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下的内侍。她抬步,步履沉稳地踏上丹墀,那长长的玄金凤尾裙摆拖曳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迤逦出一道尊贵而冷冽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