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对名声不好。
关着他？他能用死来威胁你。
放任他？迟早惹出更大的祸事。
现在，他主动请缨去漠北……
朱棣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让这混账去漠北，确实是个解决眼前麻烦的办法。
一来，可以暂时将他调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免得他跟老大再起冲突，搅得京师不宁。
二来，这小子打仗确实是把好手，让他去对付鞑靼人，说不定真能立下功劳。
当然，风险也很大。
这小子野心勃勃，桀骜不驯，手握兵权，天高皇帝远，万一……
不行，绝不能让他独掌大军！
必须得派个信得过，又能压得住他的人去做主帅！
朱棣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看向殿下，目光扫过那些低着头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了武将队列前排，一位身材魁梧、面容沉稳的将领身上。
英国公，张辅！
此人久经沙场，多次平定交趾，战功赫赫，而且对自己忠心耿耿，为人更是持重老练，有他在，定能钳制住朱高煦！
打定了主意，朱棣挺直了腰杆，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沉声宣布道：
“罢了！”
“既然汉王有此为国效力之心，朕……准了！”
朱高煦闻言大喜，刚要从柱子后面出来谢恩，却听朱棣继续说道：
“但是！”
朱棣的声音陡然拔高。
“此次北征，事关国运，干系重大！朕意已决，命英国公张辅，为征虏大将军，总领兵事，节制诸军！”
“汉王朱高煦随军出征，为副将军，位在张辅之下！”
“凡军中一切事务，皆需听从张辅号令，不得擅专！若有违逆，朕……绝不轻饶！”
“明日！大军即刻开拔！”
任命张辅为主帅，自己只能当个副将？还要听张辅的？
朱高煦愣了一下，但随即脸上便堆满了笑容，哪有半分不乐意的样子？
副将就副将！只要能离开京城，只要能去打仗，别说副将，就是当个先锋营的马前卒，他都乐意！
再说了，英国公张辅？
哼，老家伙虽然持重，但打起仗来，还得看他朱高煦的！
到时候上了战场，谁说了算，还未可知呢！
“儿臣！领旨谢恩！”
朱高煦屁颠屁颠地从柱子后面跑出来，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声音洪亮。
“谢父皇隆恩！儿臣定不负父皇厚望，一定听从张将军号令，为我大明，开疆拓土，扬我国威！”
……
朱高煦从皇宫出来，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队亲兵，一路疾驰，朝着汉王府的方向奔去。
守门的侍卫远远看到王爷的仪仗，连忙大开中门，高声通报。
“汉王殿下回府——！”
尖锐的通报声划破了王府午后的宁静。
随着通报声层层递进，整个汉王府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内宅里一阵骚动。
不一会儿，乌泱泱一群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锦绣襦裙，头戴珠翠，面容端庄的妇人，正是朱高煦的正妃韦氏。
她身后跟着几位侧妃、庶妃。
再往后，便是一群年纪尚幼的孩童，都是朱高煦的子女。
看到朱高煦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韦氏连忙上前几步，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关切和后怕：“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妾身听说宫里……”
她话未说完，目光落在朱高煦嘴角和身上的淤青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圈微红：“哎呀！王爷，您这是……快！快去请太医！还有，妾身已经命人备下了火盆，您快跨过去，去去晦气！”
说着，便有几个下人抬着一个燃烧着熊熊炭火的铜盆跑了过来，要放在朱高煦面前。
“免了免了！”
朱高煦浑不在意地说道。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家眷，大步跨过门槛，走进王府正堂：
“都过来！本王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宣布！”
家眷们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按品级和长幼站好。
偌大的厅堂里鸦雀无声，都等着朱高煦发话。
朱高煦在主位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父皇已经准了！”
“命本王即刻随军北征，讨伐鞑靼！”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议论声。
韦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朱高煦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正妃韦氏身上，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此次北上，路途遥远，动辄数月甚至经年。”
“军中事务繁杂，粮草、器械、人马调动，哪一样不需要银子打点？上下疏通关节，也得花钱。本王明日就要启程，时间紧迫！”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王妃，你去库房看看，还有多少现银？金银锞子、珠宝首饰，能换钱的，都给本王收拾出来！有多少拿多少！务必在明日一早备好，本王要带走！”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不是去打仗，而是去进货一般。
韦氏虽然心中担忧，但作为王妃，服从丈夫是她的本分。
她深吸一口气，敛衽应道：“是，王爷，妾身遵命。妾身这就去清点库房，一定为王爷准备妥当。”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稚嫩，却带着几分少年老成，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父亲……”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厅堂里却显得异常清晰。
“北地苦寒，鞑靼凶悍，父亲此去万望……万望以国事为重，当谨言慎行……”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鼓起勇气，才继续说道：
“切莫再有……那方面的想法，免得让皇爷爷和大伯父……忧心……”
话音落下，整个厅堂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朱高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人群后面，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少年，正微微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唇。
说话的，竟然是他的长子，朱瞻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