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说着就要往里闯,笑话,苏绣娘怎么会让他进来。陈砚山伤的那么重,被陈继文看到,那可就真完了。
陈继文的措辞滴水不漏,可眼神里的焦躁却瞒不过苏绣娘。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极力掩饰的、属于林晚秋的昂贵香水味。
苏绣娘的手稳稳地扶在门框上,并未让开。她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疲惫的无奈,声音温婉却不容置疑:“陈继文,我既已嫁你小叔,以后请叫我婶娘。
还有,你的孝心,我和你小叔都知道了。只是大夫再三叮嘱,他这急症,最忌劳神,也怕过了病气给旁人。这参汤......”她目光落在托盘上,微微蹙眉,“他刚用了药,药性相冲,怕是不妥。你的心意,婶娘代他领了。”
陈继文眼底的焦躁几乎要压不住。他往前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恳切:“婶娘,您就让我看一眼吧!就看一眼!侄儿实在担心......这都好几天了,府里上下都议论纷纷......”他意有所指,试图用流言施压。
就在这时——
“滚——!!!”
一声沙哑、暴怒、如同受伤猛兽咆哮般的怒吼,裹挟着浓烈的戾气,猛地从内室深处炸开!那声音穿透紧闭的门扉,带着令人心悸的穿透力,震得门外的陈继文和他身后的丫鬟都浑身一哆嗦!
紧接着,是陈砚山那标志性的、带着浓浓不耐烦的沙哑嗓音,断断续续,却又字字清晰地砸出来:
“没......没眼色的东西!老子......跟你的婶娘......正忙!再敢......搅老子兴致......腿......腿给你打折!滚!”
那话语粗鄙不堪,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和暴戾,清晰地传入门外每一个人的耳中。尤其是那句“跟你的婶娘正忙”,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陈继文脸上!
陈继文的脸,在门缝透出的微光里,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随即又褪得惨白,最后定格在一片难堪的铁青。羞辱、愤怒、还有一丝被那暴戾吼声勾起的、源自骨子里的恐惧,在他脸上交织变幻,精彩纷呈。
他端着托盘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捏得发白,那盅参汤在托盘上晃荡,汤汁泼洒出来,烫红了他的手背也浑然不觉。
苏绣娘适时地后退半步,脸上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羞窘的红晕,眼帘低垂,声音细若蚊呐,带着难言的尴尬:“继文......你看这......”
“砰!”
陈继文猛地将托盘塞到身后丫鬟手里,动作粗暴得差点打翻汤盅。他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出坚硬的线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是侄儿莽撞了!婶娘......好生......伺候小叔!”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恨意。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背影僵硬得像一块被怒火烧透的石头。
苏绣娘缓缓合上门,落闩。隔绝了门外的一切。
她背靠着冰凉厚重的门板,脸上那抹羞红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雪般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里间,那粗重的、带着痛楚的喘息声再次响起,比方才更加急促和压抑。
夜色,浓稠如墨,沉沉地压在陈家大宅的飞檐斗拱之上。白日的喧嚣彻底沉寂,连巡夜家丁的脚步声都似乎被这沉重的黑暗吞噬了,万籁俱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响。
静颐轩内室,只余一盏如豆的油灯,在墙角投下昏黄摇曳、不断扭曲拉长的影子,将拔步床厚重的帷幔映得如同鬼魅的洞穴。
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苏绣娘和衣靠在床边的贵妃榻上,并未沉睡。白日里陈继文那怨毒的眼神、府中无处不在的窥探目光、以及身边这具重伤躯体带来的巨大风险,像无数根冰冷的钢丝,缠绕着她的神经,勒得她无法真正安眠。
掌心下,那把勃朗宁冰冷的枪柄轮廓,是她此刻唯一能汲取的、微弱的安定感。
突然!
床榻上,原本陷入昏沉、呼吸粗重的陈砚山,毫无征兆地剧烈痉挛起来!
“呃——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被扼住般的嗬嗬声,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猛地弹起,又重重砸回床榻!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听到他急促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带着濒死的绝望。
他一只手死死抓住胸口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扭曲变形,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痉挛般地在身侧抓挠,仿佛想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却徒劳地在冰冷的床单上留下凌乱的痕迹。
伤口崩裂了!苏绣娘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她能闻到那股瞬间浓郁起来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她瞬间弹起,扑到床边。黑暗中,她看不清他伤口的情况,只听到他喉咙里可怕的、窒息的抽气声越来越微弱!不能点灯!一点光亮,就可能引来致命的窥探!
“药!白瓷瓶......快......”陈砚山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破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挤出来的,带着溺水者般的绝望。
他那只在黑暗中乱抓的手,似乎想指向某个方向,却虚弱得抬不起来。
苏绣娘的心跳如擂鼓,在死寂的房间里撞击着耳膜。她凭着记忆,扑向靠墙的多宝格!手指在冰冷的格架上飞快地摸索!白天她留意过,那里有几个药瓶!是哪一个?白瓷瓶!
就在这时——
“砰!砰砰砰!”
静颐轩紧闭的院门,猛地传来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拍门声!那声音在死寂的深夜里如同炸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和急切!
“夫人!夫人开门!出事了!府里进了贼!快开门!”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在外面高喊,紧接着是更多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晃动的光影,透过窗纸映进来,将室内摇曳的灯影搅得一片混乱!
是外院的护院头目赵魁!陈继文的心腹!
调虎离山?还是借机硬闯?苏绣娘的血液瞬间冻僵!床上的陈砚山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到,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喉咙里的嗬嗬声更加微弱,那只无意识抓挠的手,颓然垂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