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C市一中，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被阳光切割成一道道金线。
高三教学楼的走廊上，贴满了红得刺眼的“高考倒计时”横幅，像一道道催命的符咒。
林小橙抱着一摞沉甸甸的模拟试卷，高马尾被汗水黏在颈后，
额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让一让，让一让！”她侧身挤过走廊里的人群，
差点撞上一个人影。抬头一看，心脏骤然缩紧——是陆青野。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
身形挺拔如窗外那棵沉默的香樟树，怀里抱着一摞数学竞赛资料。他微微侧身让路，
眼神平静地掠过她，像掠过一片无足轻重的叶子，没有一丝波澜。“对…对不起。
”林小橙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陆青野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径直擦肩而过，
只留下一阵微凉的、带着淡淡书墨气息的风。林小橙站在原地，脸颊莫名发烫，
怀里的试卷似乎更沉了。“喂，橙子，发什么呆呢！”好友苏琪蹦跳着过来，
一把揽住她的肩，“老班找你，说艺术节画展的事，点名让你负责呢！
说你是咱们班最后的‘艺术之光’！”林小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小星星。
画画，是她高三苦海里唯一能让她透口气的浮木。她几乎是雀跃着跑向班主任办公室。
“小橙啊，”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画展交给你我很放心。
不过，那些画架和展板太重，你一个女孩子搬不动。正好陆青野他们班下午自习课结束得早，
我让他来给你搭把手。”“陆…陆青野？”林小橙的心跳漏了一拍，
脑海里闪过刚才走廊里那张冷淡的侧脸。“对，他力气大，人也稳重。我已经跟他说了，
放学后直接去礼堂储藏室找你。”李老师没注意到她瞬间僵硬的表情，自顾自安排着。
---放学的**像是挣脱束缚的鸟鸣，瞬间点燃了校园的喧嚣。
林小橙却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素描本被她无意识地卷起了边角。她走到空旷的礼堂，
推开沉重的储藏室门，一股混合着木头、颜料和陈年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画架和展板杂乱地堆叠着，像沉默的巨人。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搬动一个画架，
沉重的实木架子纹丝不动，反而让她踉跄了一下。“放着吧。”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小橙猛地回头。陆青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夕阳的余晖从他身后涌入，
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轮廓，逆光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几步走过来，没再看她，
径直弯腰，手臂肌肉线条微微绷紧，轻松地将那个她费尽力气也挪不动的画架搬了起来，
稳稳放到墙边。动作利落，带着一种理科生特有的精准和效率。“谢谢…”林小橙小声说，
感觉脸颊又开始升温。“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继续沉默地搬运。
储藏室狭小，堆满了杂物，两人不可避免地需要交错、靠近。每一次不经意的衣角摩擦，
每一次他搬着重物从她身边擦过带起的那阵微凉气流，都让林小橙的心跳莫名地加快。
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像是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混合着一点点墨水的清冽，
这和他外表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感奇异地交融着。
空气里只有画架和展板挪动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彼此细微的呼吸。这沉默本该令人窒息，
林小橙却诡异地觉得，这沉默里似乎流淌着一种奇特的默契。她偷偷抬眼看他。
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神情依旧专注而疏离，
仿佛只是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那个…标签纸在那边蓝色的箱子里。
”林小橙鼓起勇气打破沉默，指着一个角落。陆青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
走过去翻找。他蹲下身时，校服外套微微绷紧，露出少年清瘦却有力的肩胛线条。
林小橙慌忙移开视线，假装整理手边的一堆画框。“是这个？”他拿着几卷标签纸走过来，
递给她。指尖不经意间轻轻擦过她的手背。林小橙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猛地缩回手，
标签纸差点掉在地上。“是…是的！”她声音有点发颤，赶紧接过，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陆青野似乎顿了一下，没说什么，
只是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转身去搬另一个展板。只是这一次，
林小橙似乎捕捉到他紧抿的唇角，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快得像她的错觉。---接下来的几天，
放学后的礼堂储藏室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陆青野总是准时出现，
沉默地完成搬运工作，效率高得惊人。林小橙则负责分类画作、设计布局、**标签。
她发现陆青野并非真的冷漠，他只是习惯了用沉默包裹自己。
他会不动声色地将她够不到的画框拿下来，会默默递给她需要的美工刀，
会在她不小心碰倒颜料时，第一时间递过纸巾，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惊呼。有一次，
林小橙蹲在地上整理一沓厚厚的参展作品照片，有几张散落出来，滑到了陆青野脚边。
他弯腰捡起，目光落在其中一张上。那是一张林小橙随手抓拍的校园暮色：夕阳熔金，
染红了高大的香樟树冠，空荡荡的篮球架下，一个模糊的男生背影正弯腰捡起滚落的篮球，
整个画面笼罩在一种温暖而孤独的诗意里。“这是…”陆青野看着照片，
又抬眼看了看林小橙，眼神里似乎有某种东西轻轻波动了一下。
林小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是她某次课间偶然看到陆青野独自打球时拍下的，
鬼使神差地夹在了参展作品里。她当时只觉得那个瞬间很美，此刻却像被窥见了隐秘的心事，
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啊！这个…这个拍得不太好，我准备换掉的！”她慌忙伸手去抢。
陆青野却微微抬手避开了，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声音低沉了几分：“不用换。光影…捕捉得很好。”他把照片递还给她，
目光在她羞窘的脸上停留片刻，才移开。那一刻，储藏室里昏暗的光线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
林小橙攥着那张发烫的照片，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层坚冰般的沉默，
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某种温暖的东西正悄然渗透进来。画展布置接近尾声。
林小橙把她最珍视的一幅油画搬了过来。画面上是C市初夏的荷塘：碧叶接天，粉荷初绽，
水波潋滟，光影在花瓣和水面上跳跃，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预留好的C位。“这幅画，”陆青野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颜色…很有生命力。”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距离近得林小橙能感觉到他呼吸带来的细微气流。她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来，
转身想分享创作时的灵感：“是吧？我特别喜欢夏天荷塘那种…”话音未落，
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女声插了进来，带着熟稔的亲昵：“青野！原来你在这儿呀！
李老师还说你最近放学都不见人影呢！”林小橙的笑容僵在脸上。
门口站着一个高挑明艳的女生，长发如瀑，眉眼精致，正是理科班的班花，
也是传闻中与陆青野青梅竹马的陈雨晴。她手里拿着两瓶冰镇的运动饮料，
很自然地走到陆青野身边，将其中一瓶塞进他手里，动作亲昵而流畅。“喏，给你的，
就知道你在这儿当苦力。”陈雨晴嗔怪地看了陆青野一眼，笑容灿烂，
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林小橙，“咦，林小橙？辛苦你啦，我们青野没给你添麻烦吧？”那语气，
俨然带着一种女主人的姿态。陆青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握着饮料瓶的手指微微收紧，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没有。”他看了林小橙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但林小橙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酸涩瞬间淹没了刚才的喜悦。那句“我们青野”像根针，
刺得她心口发麻。她低下头，掩饰住瞬间黯淡的眼神，声音干涩：“没有，
陆同学帮了很大忙。布置得差不多了，我先去整理标签。”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抓起桌上散乱的标签纸，快步走出了储藏室，甚至没敢再看陆青野一眼。身后，
隐约传来陈雨晴轻快的声音：“青野，我妈说让你晚上来家里吃饭，
叔叔从国外带了你爱吃的巧克力…”林小橙的脚步更快了，走廊里微凉的风吹在脸上，
却吹不散眼底涌上的温热湿意。原来，他所有的沉默和偶尔流露的柔和，并非特别。原来，
他身边早已站着一个如此耀眼、如此理所当然的存在。
刚才储藏室里那一点点朦胧的、让她心跳加速的暖意，此刻只觉得像个自作多情的笑话。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毕业在即，高考迫在眉睫，这点模糊不清的心动，大概只是高三压力下产生的一点错觉吧？
她这样告诉自己，试图将那个清冷的身影和储藏室里那些带着薄荷与墨香气息的沉默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