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朝节上，太子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娶。
我乃当朝太傅之女，满门书香，祖父更是桃李满天下。
皇帝龙颜大悦，下旨赐婚。
成婚后，我管理府中大小事宜，与太子举案齐眉。
直到他登基前一天，我等来的不是凤冠霞帔，而是一杯毒酒和一条白绫。
他怀中揽着女子，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从前朕与五弟争夺帝位，不得不娶你。可朕自始至终，心中只有嫣儿一人。」
「如今你也算功成身退。朕会对外宣称，太子妃暴毙。给你，一个体面。」
我才知，娶我只是太子登上大位的筹码。
一将功成，我自然成了一个没用的弃子。
太子赐我毒酒白绫，为的是送他心爱的女人母仪天下。
再睁眼，我回到了天子赐婚前。
赐婚那日。
我俯身朝天子行大礼：「臣女谢太子殿下垂爱。」
「可臣女早已心有所依，非他不嫁。求圣上为臣女和五皇子殿下赐婚吧。」
1.
皇帝驾崩，五皇子起兵叛乱被平。
我的夫君当朝太子裴玄璟众望所归，即将承继大统，君临天下。
登基前日，阖宫都在为我受封皇后准备时。
内廷司却送来了一条白绫和一杯毒酒。
「娘娘，请吧。」内廷司总管恭恭敬敬地朝我弯腰，眸中却没了往日的敬意。
裴玄璟搂着怀中女子，一步一步朝我走近。
他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乃天下之主。
裴玄璟眼神中染了些厌恶，居高临下俯视我：「朕念你多年相陪，赐你一个痛快。毒酒、白绫，你可自行选择。」
我重重跪坐在地上，嗓音干哑：
「多年夫妻为何…」
我想问他，为何如此啊？
多年夫妻，我从来没有行差踏错之事，事事以太子利益为先。就连我苏家，也是全心全意辅佐东宫，从无二心。
裴玄璟怀中娇俏的女子却厉声打断了我的话。
「为何？利用而已，苏**不会以为玄璟对你有什么真感情吧？」
「你身居太子妃多年，享尽富贵荣宠。如今，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我与玄璟商议好了，会让你死后极尽哀荣。」
太子怀中的女子，我是识得的。
并且，曾非常要好。
工部侍郎的嫡女，林嫣。
更是我的闺中好友。
那年花朝节，她指着身着紫金袍的裴玄璟对我说：
「太子殿下龙姿凤章，与你天生一对。」
于是，便有了花朝节上的一见钟情，有了裴玄璟的非我不娶。
在我嫁入东宫之后，林嫣频频出入东宫与我作伴。
我曾以为的夫妻恩爱、姐妹情深，原来不过是一场有迹可循的算计。
林嫣几乎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地向我宣战。
我看见裴玄璟把怀中的林嫣拥得更紧了些，似乎怕失去怀中珍宝。
他看向我时，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裴玄璟嗓音低沉：「宁姝，你的确太蠢。」
「朕累了，与你装了这么多年的琴瑟和鸣。每晚拥你入眠的时候，朕的心中仿若万蚁噬心。每一夜，朕都在想，身侧之人若是嫣儿就好了。」
「朕有多么厌恶你，就有多么想念嫣儿。」
我知道难逃一死，悲切地望向他：「陛下，我有身孕了。」
至少至少，留下这个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啊。
谁料，裴玄璟一副掌控一切的眼神扫视过来。
他说：「朕知道，所以你才非死不可。」
「朕早已与嫣儿有了约定，此生绝无异腹之子。」
2.
裴玄璟的话语如同冰凉的湖水将我淹没、吞噬。
祖父曾告诉我，帝王家的底色是狠辣，可是我没有想好裴玄璟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扼杀。
林嫣不屑一笑，伸手抚摸自己的小腹：「苏宁姝，我腹中之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你和你腹中的野种，一起下地狱吧。」
「玄璟爱我，早已为我安排好了一切，如今你这块垫脚石再也没有用处了。」
她看向我，一双流转的美目露出狠辣的神情来。
「苏宁姝，永世不见了。」
我笑得悲切，朝裴玄璟行大礼跪拜：「陛下，妾身死后，希望您护妾身的家人安康。」
这也是我唯一能为父兄，族老做的事情了。
当时东宫执意求娶，父亲不安。
我家向来不涉任何党争，持身中正。可是我一旦嫁给裴玄璟，那便是不折不扣的**，被迫卷入万丈风波，不得不争了。
可是，父亲为了成全我，虽不愿，也允了这桩婚事。
却不料最终确实以如此结局收场。
林嫣笑得放肆：「你的亲人，那些都是贪墨的罪人。」
「天子仁慈，才饶恕性命，如今早已发配边关了…可是，边关苦寒，不时有个两三病痛，天灾人祸的可就说不清楚了。」
顿时，我如天雷轰顶。
我几乎如疯了一般，冲过去想要手刃这对奸夫**。
裴玄璟眉心微蹙，把林嫣护在怀中。
他吩咐太监：「罪妇疯魔，把她处理掉吧。」
裴玄璟小心翼翼地护着林嫣，生怕他心尖尖上的女人受到任何伤害。
「吓到没有？别怕，朕会处理好一切，朕会庇护你和孩子......」
我听着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心中的恨意蔓延。
若有来生，我一定让他们十倍、百倍奉还！
毒酒被强行灌入我的口中。
「娘娘，一路走好——」
3.
再醒来时，我躺在闺房的软床上。
「**醒醒！今天花朝节呢，你和林**约好了要上街游玩的。」
我猛地惊醒。
我，回来了！
花朝节前夕，裴玄璟还未求娶，我还没成为太子妃，一切都还有转机。
我愣愣在床上躺了三分钟，丫鬟问我：
「**，还去吗？」
我展颜一笑：「去，怎么不去。」
花朝节上，一派春日的气息。
适龄的少男少女，簪花出行，甚至赏心悦目。
林嫣挽着我的手，与我谈天说地。
我自是知道她的目的，她要把我带去裴玄璟的身边。
这也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
果然，林嫣指着桥边的男子，满心雀跃地对我道：「宁姝！你看，那是太子殿下。」
我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
循着前世的记忆，在此刻林嫣的端倪尽显。
她看向裴玄璟的神情，充斥着爱慕。
于是抢先她一步道：「嫣儿，太子殿下龙姿凤章，你与他天生一对。」
我看到林嫣有一瞬间的错愕，表情尴尬。
她急忙解释道：「怎会。太子殿下皎皎日月，怎么是我能匹配得上的。」
我自然知道林嫣心里盘算着什么。
裴玄璟和她，将我视为计划中重要的一环，自是不可能轻易收手。况且，他为太子殿下，我是太傅之女，娶我为太子妃，无疑是拉拢了天下士子。
是一条锦绣捷径，裴玄璟不可能轻易放手。
如此看来，只能另辟蹊径。
一位身着常服的人过来向我和林嫣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短桥处公子有请。」
我笑了笑，短桥处的公子，不就是裴玄璟么。
看来躲是躲不过了。
林嫣几乎是拉着我走了过去。
裴玄璟身姿挺拔，却有少年储君的不凡。
前生的记忆如海水倒灌。
花朝节初遇，太子求娶，太子赐婚，于东宫大婚。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是林嫣与裴玄璟为我亲手编织的锦绣地狱。我苏家满门书香，桃李满天下，裴玄璟利用完便舍弃。
甚至，我那可怜的孩儿还未来得及到这事件看一眼。
我强压着心头的情绪，面容上依旧平静。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五皇子。」
我看见裴玄璟与林嫣互换了一个眼神，这都是我前世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裴玄璟要想伸手虚扶，却被我躲开。
他爽朗一笑：「今日民间**，本宫也同五弟来凑一个热闹。苏**和林**不必拘束。」
4.
带着前世的记忆，裴玄璟和林嫣无所遁形。
今生，我注意到裴玄璟身侧的五皇子殿下裴玄烨。裴玄烨其人玉树芝兰，瞧上去倒是比裴玄璟更有一代帝王的气象。只可惜，被打成乱臣贼子。
「苏**可还记得，我们儿时曾见过的。」裴玄璟的声音温润。
我心中嗤笑，这便是裴玄璟一贯的手段。
我抬眼，却摇了摇头，恭谨答道：「臣女不记得了。」
裴玄璟笑了两声。
「那看起来，太子殿下和我家宁姝还算得上是有缘。」林嫣说的话也是恰如其分。
是啊，缘分。
我与裴玄璟和林嫣都甚有缘分。
既然他们二人这么相爱，便从现在开始锁死吧。
裴玄烨自然看得出裴玄璟的心思，眸色微变，语气也有些吊儿郎当。
「兄长有佳人在侧，那臣弟便自行逛一逛了。」
我看着裴玄烨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边，裴玄璟已然展开了第二轮的攻势。
他同从前一般，用那双脉脉含情的眸子望向我，对我说道：「本宫觉得苏**甚是亲切，不知是否有幸与苏**同游花朝节。」
我眼神冷冽。
前世便是如此。
裴玄璟与我花朝节同游。
第二日，朝野民间便开始疯传，裴玄璟对我情根深种，非我不娶。
那时，单纯的我曾害羞到三天三夜没睡过一个好觉。
后来是顺理成章的赐婚。
我向裴玄璟行了一礼：「殿下恕罪，臣女今日身体不适。」
「便不打扰太子殿下与林**游花朝节了。」
我转身离去。
路过街巷尾时，看见了裴玄烨。
他目光如炬，望向我说道：「太子殿下这是属意苏**了。」
「提前恭贺苏**成为东宫太子妃。」
我愣住了。
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我顿住了脚步：「倘若，臣女无意太子呢。」
5.
听到此话，裴玄烨明显顿了一下。
我转身，与裴玄烨四目相对：「五皇子殿下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们这位太子殿下选择我，选择苏家是为了什么。换句话说，我朝储君之位自古能者居之。」
「难道，五皇子殿下就做不得储君吗？」
我清晰地看到裴玄烨眼中的神情，强压的震惊和野心。
他嗓音低哑，目光如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笑了笑：「不仅臣女知道，殿下心中清楚。」
与聪明人说话自是点到为止，不需多费口舌。
五皇子与太子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明争暗斗多年。裴玄璟是嫡出长子，更是储君，名正言顺。裴玄烨生母是已故纯懿贵妃，身份贵重，手握平南军虎符。
这二人，本就是你死我活之势。
上一世裴玄璟登基之后，丝毫不顾忌兄弟情谊，将裴玄烨党羽屠戮殆尽。
一个造反的污名，生生成了裴玄烨身上的烙印。
我要报仇，更要自救，裴玄烨于我而言是最好的盟友。
「臣女只告诉殿下，臣女无心太子。」
「其余，留待来日。」
我向裴玄烨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连日来，林嫣经常出入太傅府。
作为我的「闺中好友」，她自然是来去方便。
不过，林嫣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句话。
「宁姝，我看太子殿下对你肯定有意！」
「那可是当朝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天下至尊，宁姝你若是当了太子妃就好了。」
「日后那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多威风。」
我敛了笑容，眼神往林嫣的方向投去。
我说：「是啊，多威风呀…」
那一日，林嫣的确威风极了。
一身锦衣华服站在我身前耀武扬威。
林嫣见我似乎有松动，问我：「宁姝，你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我觉得，太子殿下很好。」
说这话时，我嗓音稍低，甚至露出些许羞涩的表情。
我能感觉出林嫣松了口气，除了松了口气之外，还有另外的情绪。是了，为了裴玄璟的大业，要把心爱的男人推向我的身边，也真是苦了她了。
我忘不了林嫣抚摸着肚子俯视我的模样。
更忘不了那个在我腹中的小生命。
我眼神随即转冷。
好啊，你爱生嫡长子，那么就生个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