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成冷宫废后的那晚,皇帝的白月光贵妃正在册封新后。原主留下的记忆里,
全是少年帝王为她暖手画眉的片段。可此刻他送来废后诏书:“知意,你挡了如玥的路。
”我揉碎诏书轻笑:“陛下可知,先帝遗诏在谁手里?”三年后我重掌凤印,
亲手将贵妃打入她待过的冷宫。萧彻在城楼为我点燃万盏明灯:“江山为聘,
知意可愿再信朕一次?”我抚过袖中毒簪嫣然一笑,却见他眼中光芒寸寸湮灭。
后来新帝跪在我脚边哀求时,我方知那夜他烧的是传位密诏。“娘娘,
冷宫那位...今早殁了。”宫人战兢来报。我怔怔望着铜镜,金钗扎进掌心鲜血淋漓。
原来最狠的报复,是让他永远不知道——披着沈知意皮囊的,早就是另一个人了。
寒风像淬了冰的刀子,生生刮透单薄的窗纸,卷着陈年尘埃在空旷的殿内打着旋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与枯败交织的气息,
是木头朽烂、是尘土堆积、也是某种被遗忘生命悄然流逝的味道。我猛地睁开眼,
视线所及是模糊晃动的、布满蛛网的承尘。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细针在颅内攒刺,
一段段破碎而滚烫的记忆碎片,蛮横地冲撞着我的意识。
不属于我的画面纷至沓来:红烛高燃的新婚夜,少年天子笨拙又珍重地挑起盖头,
眼底映着烛光,也映着“我”含羞带怯的脸;大雪纷飞的梅园,
他紧紧握着“我”冻得通红的手,呵着热气,笨拙地塞进他滚烫的龙袍怀里,
笑声清朗如碎玉;还有他第一次为“我”描眉,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画歪了,
两人笑作一团,额抵着额……那些光影、温度、心跳,带着原主沈知意全部的爱恋与绝望,
烙印般刻进我的骨髓深处。“嘶……”我倒抽一口冷气,挣扎着撑起沉重的身体。
骨头像是生了锈,每一寸关节都在****。触手是冰冷、粗砺的地面,
铺着一层薄薄的、早已失去暖意的干草。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如水的月光,
我看见了不远处梳妆台上,一面蒙尘的铜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五官却精致得惊心动魄,即便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依旧带着一种被摧折过的、惊心动魄的美。
只是那双曾经盛满星辉的杏眼,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映不出半点光亮。发髻散乱,
一支嵌着明珠的九尾凤钗斜斜坠在鬓边,明珠蒙尘,金凤黯淡,蛛丝缠绕其上,
像一张嘲弄的网。沈知意……大胤朝的皇后。也是我——林晚——现在这副躯壳的主人。
一个被遗忘在冷宫深处的废后。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猛地灌入。
一个穿着半旧宫装、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宫女端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脚步虚浮地挪了进来。
碗里是半碗浑浊、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稀粥,冒着微弱的热气。
“娘娘……”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嘴唇冻得青紫,“您醒了?
快…快喝点热乎的……”“外面……”我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为何喧闹?
”小宫女春桃的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手中的碗差点跌落。她猛地低下头,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湿痕:“是…是贵妃娘娘……柳贵妃……陛下……陛下今儿个册封她为皇后……凤仪宫那边,
在……在行册封礼……”柳如玥。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毒刺,
瞬间扎进沈知意残存的记忆深处,也刺透了我刚刚苏醒的意识。那些滚烫的少年情意,
顷刻间被更汹涌的屈辱与冰冷覆盖。那个曾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少年郎,
终于亲手将他心尖上的白月光,扶上了本该属于沈知意的位置。“哦。”我应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平静。这平静甚至让我自己都感到一丝陌生,仿佛灵魂深处属于林晚的某种特质,
正在迅速覆盖属于沈知意的软弱。春桃愕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似乎完全不能理解我此刻的漠然。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整齐而冰冷的脚步声,
踏碎了风雪。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昭示着来人的身份。殿门被完全推开。
当先一人,身披玄色狐裘,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踏着殿内污浊的尘埃走了进来。
殿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深刻冷峻的侧脸轮廓,薄唇紧抿,下颚线绷得如同刀削。
正是大胤的帝王,萧彻。他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捧着明黄卷轴的老太监,
脸上是公式化的漠然。萧彻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记忆碎片中的丝毫暖意,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审视,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漠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复杂情绪。他微微抬手。
老太监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恭敬地托起那道刺目的明黄卷轴,
用毫无波澜的尖细嗓音开始宣读:“咨尔废后沈氏,恃恩而骄,性行乖戾,屡失中宫之德,
上负天恩,下失臣望……今收回册宝金印,废居永巷,非诏不得出。钦此——”每一个字,
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这具身体残存的意识里,激起一阵阵细微的战栗和尖锐的痛楚。
那是沈知意最后残魂的悲鸣。殿内死寂,只有老太监宣旨的声音在空荡的四壁间撞击、回响。
春桃早已瘫软在地,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圣旨宣读完毕,老太监合上卷轴,看向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催促:“沈氏,还不领旨谢恩?”萧彻的目光依旧锁在我脸上,
像是要看穿这具皮囊之下,究竟还剩几分旧日的灵魂。他没有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
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冰冷的地上站了起来。
动作牵动了身体深处的痛楚,但我挺直了脊背,将沈知意残存的最后一丝软弱强行压了下去。
我一步步,拖着沉重的镣铐般的脚步,走向那个捧着废后诏书的老太监。每一步,
都踩在沈知意记忆里那些温暖的碎片上,将它们碾得粉碎。我站定在老太监面前,
目光掠过那道象征着她彻底败亡的明黄卷轴,然后,落在了萧彻的脸上。
他的眼神深邃如寒潭,映不出任何情绪。我伸出手,却不是去接那圣旨。指尖冰凉,
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那是属于沈知意身体的本能反应。但我稳稳地、用尽全身力气,
捏住了那道诏书的一角。然后,在萧彻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春桃惊恐的抽气声中,
在老太监惊愕的目光里——“刺啦——”清脆的裂帛声,在这死寂的冷宫里,
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明黄的绸缎在我手中,如同脆弱的枯叶,
被一寸寸、缓慢而决绝地撕裂开来。细小的碎屑飘落,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如同零落的皇权残片。“沈知意!”萧彻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你放肆!”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老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大气不敢出。春桃更是直接晕了过去。我抬起头,
迎上萧彻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那里面的温度,足以焚毁一切,却再也暖不了沈知意的心。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得毫无笑意的弧度在苍白的脸上绽开。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了帝王震怒的低气压,带着一种奇异的、玉石俱焚的平静:“陛下息怒。
”我顿了顿,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风暴,一字一句,清晰地吐露:“臣妾只是想问陛下,
可知晓……先帝爷那道‘传位密诏’,如今……在谁手里?”“传位密诏”四个字,
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炸裂!萧彻脸上的震怒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瞬间凝固、碎裂,化作一片空白。那双原本燃烧着帝王怒火的眼眸,瞳孔急剧收缩,
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惊疑、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窥破最深秘密的、本能的巨大恐惧!
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抽去了筋骨。“你……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威仪,干涩、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双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像要穿透这具苍白虚弱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看清那话语背后究竟是垂死挣扎的谎言,还是足以打败一切的真相。我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地回视着他,任由那冰冷彻骨的惊疑和恐惧将他吞噬。
沈知意残存的意识在我体内发出微弱的叹息,而我,林晚,
则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近乎残忍的掌控感。这具身体带来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但此刻,
一种属于猎手的冷静,正缓缓注入我的四肢百骸。萧彻没有再说话。他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惊疑、审视、杀意、还有一丝被极力压制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惧意?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只有殿外呜咽的风雪声,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对峙伴奏。终于,
他猛地一拂袖,玄色狐裘的袍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起一股冷风。“走!
”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冷生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没有再看我一眼,
转身大步离去,步伐失去了来时的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惶。那背影,
在破败殿门的映衬下,竟显出几分萧索。老太监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跟上,
留下那道被撕裂的废后诏书,如同被遗弃的垃圾,委顿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风雪和喧闹,也隔绝了那道帝王仓惶的背影。
我站在原地,冷宫的寒意丝丝缕缕地钻进骨头缝里。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
指尖因为用力撕扯诏书而微微发红,残留着绸缎撕裂时粗糙的触感。
沈知意残留的哀伤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意识的堤岸,带着对那决绝背影的绝望。
这具身体的心脏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空洞的抽痛。我闭上眼,
深深吸了一口这腐朽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属于沈知意的那份心碎。再睁眼时,
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面蒙尘的铜镜上。镜中映出的女子,脸色依旧惨白,
眼神却不再枯井般空洞。那里面,映着跳跃的烛火,也映着一种淬过火般的、冰冷的清醒。
“春桃。”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殿内死水般的沉寂。
地上昏厥的小宫女睫毛颤动了几下,悠悠转醒,茫然地看着我,眼神里还残留着巨大的恐惧。
“起来。”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去找火盆,生火。
再寻些……能入口的东西。”春桃愣愣地看着我,
又看看地上那被撕成两半的、刺目的明黄绸缎,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快去。
”我的语气加重了一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她一个激灵,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醒,
慌忙爬起来,踉跄着奔向殿角那个早已废弃、落满灰尘的火盆。动作间,
依旧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我走到铜镜前,伸出手,用指尖一点点拂去镜面上的积尘。
动作缓慢而坚定。镜中的面容渐渐清晰,那双杏眼里,
属于沈知意的柔弱哀戚如同潮水般退去,沉淀下来的,是林晚的冰冷、算计,
以及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决绝。“活下去……”我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翕动嘴唇,
“然后……拿回属于你的一切。”镜中的女子,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不是沈知意会有的笑容。窗外,风雪更紧了。***永巷的冬天,漫长而绝望,
仿佛要将人的骨血都冻透。腐朽的气息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
但自那夜撕碎废后诏书后,这冰冷的牢笼,终究裂开了一丝缝隙。最初是无声的试探。
某个深夜,一个蒙面的小太监如同幽灵般潜入,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在门缝下便消失了。
布包里是几块粗糙却厚实的棉布,足以抵御些许寒风。春桃抱着那布,又哭又笑,
像是抱着稀世珍宝。接着是食物。不再是馊臭的泔水,
而是变成了温热的、虽然依旧简陋却能果腹的粟米粥和几块硬邦邦的、没有油水的干饼。
送来的时间不定,有时是深夜,有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总是悄无声息地放在殿门外。
然后,是炭。一小筐上好的银霜炭,被小心地藏在送来的柴禾里。
当春桃惊喜地将那炭投入冰冷的火盆,跳跃起温暖橘红的火焰时,
死寂冰冷的殿内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热气。那火光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也映在我平静无波的眼底,驱散了些许属于永巷的阴寒。这些微小的改变,
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持续不断。它们没有留下任何言语,
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它们宣告着,那夜我掷出的“传位密诏”四个字,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终究在深不可测的宫闱之下,激起了隐秘的涟漪。有人在观望,
有人在权衡,也有人在黑暗中,悄然向我投来了无声的、试探性的橄榄枝。
我沉默地接受着这一切。
用那些粗糙的布料为自己和春桃缝制稍能御寒的衣物;缓慢地咀嚼着那些能果腹的食物,
一点点恢复这具身体的元气;在炭火微弱的温暖中,让冻僵的手指恢复灵活。更多的精力,
则投入到对沈知意残存记忆的梳理和深挖之中。记忆如同破碎的拼图,散乱而模糊。
我像一个耐心的考古者,在那些温暖的少年情事、琐碎的宫廷生活碎片之下,
竭力寻找着任何可能与“先帝”、“遗诏”、“秘闻”相关的蛛丝马迹。线索微乎其微。
先帝,那位开创大胤盛世的睿宗皇帝,在沈知意的记忆里,只是一个威严而模糊的影子。
他与沈知意的交集极少,仅限于几次重大宫宴上远远的觐见。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
是在沈知意刚被册封为太子妃不久,睿宗在御书房考校太子萧彻功课。当时沈知意随侍在侧,
奉过一次茶。记忆画面里,睿宗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
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审视,似乎还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遗诏?密诏?更是毫无头绪。这似乎是一个完全不存在于沈知意认知里的东西。
难道那夜情急之下抛出的,仅仅是一个虚张声势的谎言?一个用来震慑萧彻的空城计?不。
我否定了这个想法。萧彻当时那剧烈到无法掩饰的反应,
绝非对一个虚无缥缈的谎言所能产生的。
那是一种被触及核心秘密、被踩到致命痛处的本能惊惧。这证明,关于睿宗皇帝的传位密诏,
极有可能真实存在!并且,萧彻知道它的存在,甚至……他很可能并非名正言顺地得到了它!
那么,线索在哪里?我闭上眼,强迫自己更深地沉入沈知意的记忆之海。
画面纷乱地闪过:红墙金瓦,雕梁画栋,宫人们无声穿梭的身影,
御花园四季不败的奇花异草……突然,一个极其模糊的、几乎被忽略的片段,
如同沉船般浮了上来。那似乎是睿宗皇帝驾崩前不久的一个春日午后。
沈知意刚刚成为皇后不久,在御花园一处偏僻的回廊下散步。回廊的尽头,
连接着宫中藏书重地——文渊阁的侧门。她无意中瞥见,
一个穿着内侍总管服色、身形瘦高的老太监(她记得那人姓高,
是先帝身边极为信任的老人),步履匆匆地从文渊阁的侧门走出,
怀里似乎紧紧抱着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高总管神色极其凝重,
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动作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当时沈知意并未在意,
只当是寻常的文书传递。此刻,这个被遗忘在记忆角落的片段,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
骤然亮起!明黄锦缎!方方正正!高总管!文渊阁!我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起来。线索!这就是线索!睿宗皇帝晚年,
或许预感到了身后可能存在的风波,秘密留下遗诏。而执行这个秘密任务的,
极有可能就是那位深得信任的高总管!至于存放地点……文渊阁,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
无疑是最佳的藏匿之所!思路一旦打通,无数细节便串联起来。
高总管早已在睿宗驾崩后不久,便以年老体衰为由告老还乡,从此杳无音信。
这是否也是一种刻意的消失?而文渊阁……作为皇家藏书楼,守卫森严,
但并非完全无法触及。“春桃。”我唤过守在火盆边、正努力搓着手取暖的小宫女。“娘娘?
”她立刻应声,眼神里带着依赖和一丝新生的希望。“你可知道,宫里以前有位高总管?
是先帝身边的老内侍?”春桃歪着头,努力回忆着:“高总管?奴婢……奴婢进宫晚,
好像听说过一点。说是先帝爷驾崩后不久,高总管就……就出宫荣养了?
奴婢也不太清楚……”“那文渊阁呢?”我继续问,“你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进去吗?
”春桃吓了一跳,小脸瞬间白了:“文……文渊阁?娘娘,那是宫里重地,
等闲人根本不能靠近!守卫森严得很!而且……”她压低了声音,带着恐惧,
“听说里面……里面还藏着好些……好些不干净的东西……”“不干净的东西?”我挑眉。
“就……就是闹鬼啊!”春桃的声音更低了,带着颤抖,“好多人都说,夜深人静的时候,
能听到里面有翻书的声音,还有叹息……可吓人了!
守卫们都不太敢靠近最深处的几层阁楼……”闹鬼?我心中冷笑。深宫之中,
人比鬼可怕得多。这所谓的“闹鬼”,恐怕恰恰是守护秘密的一种手段。“知道了。
”我点点头,不再追问。心中却已有了计较。接下来的日子,
表面上依旧是永巷死水般的沉寂。我依旧沉默,春桃依旧小心翼翼地活着。
但暗地里的“馈赠”却悄然升级了。
送来的食物里开始出现难得的肉糜和新鲜的菜蔬;棉布换成了更厚实的料子;甚至有一次,
布包里还裹着一小盒散发着清苦药香的膏药,是治疗冻疮的。送东西的方式也越发隐秘,
有时是丢进院子,有时是塞在某个隐蔽的窗棂缝隙。我冷眼看着,照单全收。
利用这些微薄的资源,我让自己和春桃的身体状况一点点好转。同时,
我让春桃留意着永巷外的一切风吹草动,
尤其是关于文渊阁和那位早已离宫的高总管的任何零星消息。春桃虽然胆小,
但对我言听计从,成了我在永巷这口枯井里唯一能延伸出去的耳目。
时间在无声的谋划和等待中流逝。永巷的积雪融化,枯枝抽出新芽,又悄然凋零。
当又一个凛冬将至,寒风再次呼啸着刮过破败殿宇时,机会,终于伴随着更大的风险降临了。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比撕碎诏书那晚更冷,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殿内炭火微弱,
我和春桃蜷缩在角落里,裹着所有能御寒的东西。突然,殿门被轻轻叩响,三长两短,
带着一种约定的节奏。春桃猛地看向我,眼中既有期待又有恐惧。我示意她去开门。
门开了一条缝,寒风裹着雪花疯狂涌入。
一个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身形瘦小的身影迅速闪了进来,反手关紧了门。他摘下兜帽,
露出一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眼神锐利如鹰。“娘娘。”他声音低沉,带着刻意的沙哑,
向我行了一个简洁的礼。此人正是这几个月暗中接济的传递者之一,名叫小顺子,
是某个早已失势、却仍在宫中留有暗桩的老王爷的人。“何事?”我平静地问,
心中却已预感到不同寻常。小顺子没有废话,
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双手奉上:“娘娘要找的东西,有眉目了。
高公公……找到了。但人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这是他弥留之际,让人辗转送出来的。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他说……‘物在阁中,非血亲不得启,三更鼓,影西斜’。
”我的心猛地一沉。高总管找到了,却即将死去!这意味着唯一的知情人即将消失!
而他的话……我接过那冰冷的油纸包,指尖微微发颤。打开,
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纸张泛黄发脆的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翻开第一页,
上面画着一幅极其复杂的、迷宫般的文渊阁内部结构草图!草图旁边,
用蝇头小楷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路径、暗门、机关的位置和破解之法!
这分明就是文渊阁的秘图!“非血亲不得启……三更鼓,
影西斜……”我低声重复着这如同谶语般的话。血亲?睿宗的血亲……萧彻?这绝无可能!
那还能有谁?沈知意?她与睿宗并无直接血缘……等等!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骤然闪过脑海!沈知意出身并不算顶级显赫,
她的父亲沈崇文只是礼部侍郎……但她的母亲……沈知意记忆中关于母亲的片段极少,
只知她早逝,似乎闺名唤作“云娘”,
出身江南……睿宗皇帝早年曾多次微服南巡……难道……?这念头太过惊世骇俗,
连我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但此刻,它却成了唯一能解释“血亲”二字的线索!
至于“三更鼓,影西斜”,这像是一个时间与方位的指引。三更时分,
月光(或烛光)投射的影子指向西方之时?“送图的人还说了什么?”我追问,
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小顺子摇摇头:“高公公只来得及交代这些,
便……便咽气了。送信的人说,高公公最后一直念叨着‘愧对先帝’……”他顿了顿,
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娘娘,此图关系重大,一旦泄露,万劫不复。
王爷让奴才问您一句,您……当真要去?”殿外,风声凄厉,如同鬼哭。殿内,
油灯的火苗被从门缝钻进来的风吹得剧烈摇晃,
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我们三人扭曲晃动的影子。文渊阁的秘图在我手中,
薄薄的纸页却仿佛重逾千斤。高总管的遗言如同冰冷的咒语,缠绕在心头。
那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关于“血亲”的猜测,更是让我指尖冰凉。“去。”我的声音斩钉截铁,
没有半分犹豫,在呼啸的风声中异常清晰。那冰冷的决绝,不仅让小顺子微微一震,
连我自己灵魂深处属于沈知意的那部分,都瑟缩了一下。小顺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有探究,有担忧,最终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奴才明白了。王爷吩咐,
一切听凭娘娘调遣。三日后,丑时三刻,西华门当值的羽林卫副将是咱们的人,
可开小门半刻。文渊阁外围的巡逻,丑正交接,中间有半盏茶的空隙。
阁内……就靠娘娘自己了。”他语速极快,将几个关键的时间点和人名低声告知。
我默默记下,每一个字都如同烙铁般刻入脑海。这是用命换来的机会,稍纵即逝。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仿佛被拉长又压缩。我强迫自己进食、休息,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
利用春桃偷偷收集来的旧布条,将宽大的衣袖和裤脚紧紧束起,确保行动时不会发出声响。
一遍又一遍地研读、记忆那本秘图册子,
将文渊阁内部那如同迷宫般的结构、每一个暗门的位置、每一处要命的机关解法,
都强行烙印在脑中。春桃则负责将殿内唯一一盏油灯的光亮调到最弱,
并警惕地留意着永巷外的任何异常动静。第三日的深夜,如期而至。风雪比前几日更大了,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狂风卷着雪沫子疯狂抽打着一切。永巷如同被遗忘在狂暴海洋中的孤岛,
死寂得可怕。远处宫廷的喧嚣,早已被风雪吞噬。我和春桃换上最不起眼的深色旧衣,
用布巾包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春桃紧紧攥着我的手,冰凉的小手抖得厉害,
但她咬着唇,一声不吭。丑时刚过,我们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悄无声息地溜出冷宫那扇破败的后门。寒风裹挟着雪片劈头盖脸地打来,瞬间几乎窒息。
永巷狭长幽深,积雪没过了脚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如同擂鼓般敲在心头。按照小顺子提供的路线,
我们避开可能有守卫巡视的主道,在荒废宫苑的断壁残垣间艰难穿行。
冰冷的雪水灌进单薄的鞋袜,刺骨的寒意直冲头顶。
沈知意娇弱的身体本能地想要退缩、颤抖,但林晚的意志如同冰封的岩石,死死压住这一切。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去文渊阁!西华门那扇沉重的小门,
在丑时三刻准时裂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张年轻却沉稳的脸在门后一闪而过,
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对着我极轻微地点了点头。我和春桃如同离弦之箭,瞬间闪入门内。
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风雪和永巷彻底隔绝。皇宫的心脏地带,此刻也笼罩在狂风暴雪之下,
但肃杀之气更重。巍峨的宫殿如同蛰伏的巨兽,在风雪中投下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阴影。
我们紧贴着冰冷的宫墙根,如同壁虎般移动。秘图上标注的巡逻路线和时间在脑中飞速运转,
每一次拐角,每一次停顿,都精准地卡在守卫视线的死角。风雪成了最好的掩护,
也成了最大的阻碍。厚厚的积雪掩盖了路径,视线受阻,好几次险些偏离方向。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刃在切割。春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脚步也开始踉跄。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坚持。她用力点头,
眼中是强忍的泪水和倔强。终于,
那座在秘图上被反复勾勒、如同庞然大物般的七层楼阁——文渊阁,在重重飞雪的帷幕后,
显露出它巨大而沉默的轮廓。它静静地矗立在风雪之中,
飞檐斗拱在雪夜里勾勒出沉默而威严的线条,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丑正时分。
远处传来沉闷而悠远的梆子声,两下。巡逻卫队整齐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渐渐消失在风雪的呜咽里。秘图上标注的“半盏茶”空档,开始倒数!“走!”我低喝一声,
拉着春桃,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
被厚厚的藤蔓和积雪覆盖的小门——那是秘图上标注的、唯一可以避开正门森严守卫的入口。
冰冷的铁锁入手。
我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顶端弯曲的铁丝——这是几天前用废弃的烛台偷偷磨制的。
凭借着秘图上精确的图示和解法,屏住呼吸,手指在黑暗中凭着记忆和触感,
极其细微地拨动、试探。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风雪在耳边咆哮,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春桃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四周的黑暗。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天籁般的机括弹开声响起!锁开了!
我猛地推开那扇沉重、布满锈迹的铁门,
一股陈年书籍纸张混合着灰尘和冰冷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进!”我拉着春桃闪身而入,反手迅速将门虚掩上,只留下一条细缝。阁内死寂一片,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空气仿佛凝固了千百年,冰冷、沉重,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让人几乎喘不过气。秘图上关于“闹鬼”的传闻瞬间涌入脑海,更添几分阴森。
“娘娘……”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抓住我的衣袖,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别怕。
”我压低声音,语气是强装的镇定,“跟紧我,一步都不能错!”秘图在脑中清晰地展开。
我拉着春桃,如同盲人探路,凭借着记忆和对图纸的绝对信任,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前进。
脚下是厚厚一层柔软的灰尘,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里弥漫着书卷特有的陈旧气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的、类似檀香却又带着点陈腐的奇异气味。
阁楼内部空间异常巨大,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成复杂的迷宫。
秘图上标注的路径极其曲折,需要绕过无数书架,
避开好几处隐藏的翻板陷阱和触发式弩箭机关。每一步踏出,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在鬼门关前徘徊。“左三步……停……右转……直行七步……蹲下,
从书架底层空隙钻过……”我低声指引,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春桃紧紧跟随,
身体僵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唯恐发出一点声响惊动这沉睡的巨兽。越往深处走,
那股奇异的、混合着檀香的陈腐气味似乎浓重了一点点。
秘图上标注的核心区域——位于第六层西侧尽头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藏书暗格——越来越近。
时间在高度紧张和极致的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我们终于踏上了通往六层的、狭窄而陡峭的木楼梯。楼梯年久失修,
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在死寂中如同惊雷。我和春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吱呀——”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如同老旧门轴转动的声音,
毫无征兆地从楼上某个黑暗的角落传来!春桃的身体猛地一僵,
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死死压抑住的、短促的抽气,抓着我的手瞬间冰冷如铁,
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来了!“别回头!”我厉声低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