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还在继续。
昏暗的光线从天窗射了进来，面很小，却亮的刺眼。
大理寺卿储正元审问，“裴宴津，说，你到底是如何与那北域蛮族搭上线的？”
“……”裴宴津闭眼不答。
储正元悄悄瞥了眼沈云，吩咐手下拿来刑具，准备亲自动手。
沈云眼皮掀了掀，眼睛定格在狱卒拿起的烙铁，又仿佛没看着，眼神放空。
审讯室里污浊的血液夹杂着恶臭，天窗的光线就那样愣愣地照在裴宴津脸上，后者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狱卒，一步、两步，踩着泥血混合的地面，慢慢逼近。
就在这时，骆闻舟大跨步上前，硬生生将狱卒手里的烙铁夺了过来，他义愤填膺地道：“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空口白牙就想让人认罪，各位大人莫不是想屈打成招？”
“这……”储正元看向沈云，犹疑不定。
沈云终于像是大发慈悲地正眼看了看裴宴津，修长的手指摁了摁太阳穴，像是终于缓了过来一般，吩咐：“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狱卒赶紧上前，死死禁锢住骆闻舟，硬生生在地上拖出两条线。
就在几人要走出门时，沈云抬起手腕，两根手指微弯：“慢着，就在里面行刑。”
沈云隐在暗处，审讯室里的烛火把她的脸照的并不真切，众人只能听见她暗哑的声音，像是着了凉。
众人腹诽：沈云这狗东西，天天弱的跟鬼上身一样，却还要把控朝纲，颠倒朝政权……
只是这话，众人只敢在心里想想，没人敢当面蹦跶。
落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现场每个人心中。
裴宴津始终闭着眼，温热的阳光撒在他的脸上，他从始至终未曾言语。
“丞相，骆闻舟是骆大人的嫡亲长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不好交代哪！”左督御史上前一步，拱手道，“再者，这不合礼法。”
沈云视线从骆闻舟的身上离开，“薛朝贵，你莫不是对我大魏律法有什么误解不成？”
“干扰三司审讯，本相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刑罚可不止三十大板吧！”
薛朝贵听完被噎了一下，不再言语。
刑罚重与否，全在如何斡旋，沈云倒是答的顺溜。
“我说。”裴宴津抬头，看向对面裹着狐裘的人。
不远处落板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裴兄，我不怕疼的，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骆闻舟狠狠咬牙，看着沈云。
“是吗？那要不，再来五十大板？”沈云似笑非笑。
“丞相大人，不可啊！”薛朝贵赶紧上前求情，制止了这一场闹剧。
沈云嘴角带着盈盈笑意，“说吧,裴兄——”
她把最后一个字咬的极重，言笑晏晏。
“大人凑近点，我告诉你！”裴宴津开口。
沈云嘴角的笑就没停过，她一步一步，姿态潇洒坦然，白色的狐裘扫过泥泞，带着袍角的污渍，走向裴宴津。
裴宴津被紧紧绑着，白袍染血，被冰水冲刷过后，干净了不少。
他就站在那一方阳光下，侧头望着沈云举步而来而来。
沈云凑近，她故意往前站近了些，附耳过去。
“说吧！”她现在心情很好。
“丞相大人，下官给你讲个故事。”
沈云现在心情很好，觉得自己能勉强听他唠两句，于是耐下性子，侧耳听着。
“东秦西南部有个蛮荒之地，听说那儿民风彪悍，村民茹毛饮血……”沈云听到这儿，脸上的笑有些不自然。
“有个小女孩啊，为了活下去，自小便女扮男装，随着年岁渐大，她再也不堪忍受，决定冲出牢笼……”
裴宴津的话没说完，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又有股阴森之感，至少此时的沈云是这般觉得的。
“于是，那个小女孩抛下……”
“够了！”沈云猛地后退一步，藏在狐裘下的身子隐隐颤抖，她闭了闭眼，还是控制不住，厉声呵斥道：
“都给本相滚出去！”
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一脸疑惑，却都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沈云踉跄着向前，眼尾猩红，掐住裴宴津的脖颈。
“裴宴津，你再继续蹦跶，本相可不能确保你活到三司会审那一天！”
沈云此刻像极了疯子，偏带着一股阴森之感，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令人发怵。
裴宴津抬眸，平静地看着沈云。
“放了我，你的秘密我永远也不会说出去。”他开口。
“裴宴津，你哪来的狗胆，杀了你不是也能保守这个秘密吗？”
沈云此刻像是疯魔了一般，她将头缓缓歪向左边，眸色上挑，面对面审视着裴宴津。
裴宴津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人，皱了皱眉，那只掐住他脖子的手很紧，但他能感受到些许颤抖。
“你不是也有我的把柄吗？”裴宴津循循善诱。
“我猜你们到目前为止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刚好，丞相大人将这件事遮掩过去，我替你保密，我们各自守着对方的秘密，也不怕谁反水。”
沈云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刚想说话，就听到门口有人进来。
门外浩浩荡荡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吏部尚书骆抱山。
骆抱山一进门就看着沈云，张了张口，却是先行了个礼。
沈云视线挪到他手里明黄的圣旨，“起来吧，何事？”
“丞相大人，下官代为宣旨。”
沈云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袍，就那么直挺挺站着，“念吧！”
人群中一个小厮上前将裴宴津放了下来，裴宴津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如山般折不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侍郎裴宴津反叛一案疑点重重，无确凿证据，命刑部将人释放，禁足一月，待家候审！”
沈云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望向裴宴津，挥袖离去。
“丞相大人——”骆抱山叫住了她，脸上的胡茬都没剃干净，话里有话，“犬子多谢丞相大人照看！”
沈云大步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