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木槿花纹唐乐穂跪在绣架前,针尖穿透素绢时带起细微的沙沙声。暮春的风掠过太液池,
将池畔木槿的清香送进绣房,她手下一颤,金线在孔雀尾羽上勾出个极小的木槿花纹。
"这幅《百鸟朝凤》倒是别致。"清冷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银针险些扎进指腹,
唐乐穂慌忙转身叩拜,额角却撞上飘动的玄色袍角。云锦暗纹擦过眼睫,
她看见那人腰间垂着的羊脂玉佩——螭龙盘踞,正是当朝首辅言溯的徽记。"奴婢该死。
"她将额头贴住冰凉的金砖,袖中藏着的半枚玉簪硌得手腕生疼。
那是唐嬷嬷临终前塞给她的,断口处木槿花纹与母亲留下的襁褓如出一辙。
言溯俯身拾起她掉落在地的绣绷,指尖抚过那只误绣的木槿:"孔雀尾羽本该是翠羽点金,
姑娘却用银线勾边,倒像是......"他忽然顿住,月光透过茜纱窗落在绣品上,
银线竟在夜色里泛出幽蓝。太液池的蛙鸣突然静了。唐乐穂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耳膜发疼。
这些浸过木槿花汁的银线,是唐嬷嬷教她的独门秘技,怎会被识破?"像月下看残雪。
"言溯将绣绷放回案几,玉佩穗子扫过她颤抖的手背,"明日太后寿宴,就献这幅吧。
"三更梆子响时,唐乐穂抱着绣品往尚服局去。宫墙夹道里浮动着木槿甜香,
她忽然瞥见言溯的身影没入御花园假山。鬼使神差地,她踮着脚贴近石缝。
"......那孩子绝不能留。"太后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冷意,
"柳氏当年产下的若是公主,何须哀家动手?"唐乐穂死死咬住下唇。怀中的绣品窸窣作响,
言溯突然转头望向她藏身之处,月光照亮他手中出鞘的短剑。一支木槿花枝恰在此时坠地。
"野猫罢了。"太后拢了拢金丝翟鸟披风,
"倒是言相方才说的绣娘......"唐乐穂屏息后退,绣鞋踩到滑腻的青苔。
将要跌倒时,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嘴,淡淡的沉水香裹住周身。言溯的声音贴着她耳畔响起,
温热气息拂动鬓边碎发:"姑娘的香囊,倒是与太后宫中的熏香颇为相似。
"她袖中的半枚玉簪突然发烫,断口处的木槿纹路在月光下泛起血色。
2锦鳞书太液池的锦鲤在月光下聚成绯红的漩涡,唐乐穂望着水中晃动的宫灯倒影,
金线缠枝纹的袖口垂在水面。三个时辰前,
尚服局掌事将浸血的帕子甩在她脸上:"太后说那幅绣品沾了邪祟,要扔进太液池镇着。
""大人且慢。"玄色官靴踏碎池边薄冰,言溯腰间玉佩撞出清越声响,"本相倒觉得,
与其镇在池底,不如送到钦天监焚化。"唐乐穂猛地抬头,正撞进他映着星河的眸子里。
言溯广袖轻扬,暗纹在月光下流转如活物,
她突然看清那些纹样——竟是数以千计的木槿花连缀成锁链。
掌事女官慌忙跪倒:"首辅大人有所不知,这绣线遇火会化出蓝烟,
怕是......""本相要的正是这蓝烟。"言溯指尖拂过绣品上的孔雀尾羽,
银线突然泛起涟漪般的幽光,"三日前南疆进贡的蝶魄香,不正需要月见草汁液做引么?
"唐乐穂袖中的玉簪骤然发烫。她忽然想起唐嬷嬷临终时浑浊的眼睛:"穂儿,
你娘亲产房里的熏香...咳...是掺了月见草汁的龙涎香......"池面忽起波澜,
锦鲤惊慌四散。言溯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听闻姑娘擅补绣品?明日随我去钦天监焚绣,
尚服局那些虫蛀的旧朝服,也该理一理了。"子时的更漏滴到第七声时,
唐乐穂摸进了尚服局后殿。泛黄的《天宝衣档》堆积如山,她借着窗缝漏进的月光,
指尖划过"景和二十三年"的字样——那是她出生的年份。"在找这个?
"青玉镇纸压住突然翻开的书页,言溯的玄色大氅裹着夜露的寒气。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一行小楷上:"七月初七,柳才人进草木槿纹襁褓一件,银线三束。
"唐乐穂的指甲掐进掌心。母亲怎会提前准备襁褓?除非......"看这里。
"言溯的指尖染上墨香,点在另一页泛红的字迹上。
那是用朱砂写的祭祀记录:"七月初七夜,焚巫蛊人偶一对,雌雄双生,腹藏银针。
"池畔突然传来纷沓脚步声。言溯翻掌熄灭烛火,带着薄茧的手捂住唐乐穂的嘴。
檀木柜格间,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着对方掌心,
而门外太后近侍的嗓音刺破黑暗:"仔细搜!方才有人见那绣娘往这边来了!
"黑暗中亮起一点幽蓝,言溯胸前的木槿佩饰竟在吸收月光。
他忽然低头在她耳畔轻语:"姑娘可听过双生蛊?南疆秘术,雌雄蛊虫同生共死,
若以银针刺雄蛊......"柜门就在这时被猛地拉开!唐乐穂下意识转身护住言溯,
袖中玉簪滑落。当啷一声,断簪在月光下渗出鲜血般的红痕,
在地砖上蜿蜒成完整的木槿图腾。"是...是柳才人的......"老太监踉跄后退,
"快禀报太后!冷宫那个索命鬼回来了!"言溯忽然轻笑出声,
温热气息拂过她后颈:"看来今夜,本相要与姑娘做对亡命鸳鸯了。"他广袖翻卷,
无数木槿花瓣从袖中涌出,在月光下化作蓝色萤火。混乱中,
唐乐穂感觉掌心被塞入冰凉之物。借着萤火微光,
她看清那是半块双鱼玉珏——与她襁褓中藏着的另半块,恰好能合成太极阴阳。
"二十年前先帝南巡,"言溯的声音在呼啸风声中时断时续,
"曾将这样的玉珏赐给一位绣娘......"---3金缕隙血玉簪在地面碎裂的刹那,
唐乐穂被言溯拽进漫天飞舞的萤火中。木槿花瓣割裂宫灯的暖黄,
化作幽蓝星子铺就的逃生路,她恍惚听见身后传来皮肉烧灼的滋响。"别看。
"言溯的广袖遮住她视线,掌心覆在她握着半块玉珏的手上,"这些萤火虫沾了月见草汁,
见血即燃。"唐乐穂的指尖触到他腕间凸起的疤痕,形状恰似木槿花瓣。
她忽然想起唐嬷嬷曾说,南疆巫医会在孩童腕间烙下守护图腾,
只是那花纹......"到了。"言溯突然停步。唐乐穂踉跄着撞上他后背,
沉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抬眼竟是座荒废的佛堂,残破经幡在夜风中飘荡,
月光透过蛛网照亮佛龛——那尊拈花微笑的菩萨眉间,赫然刻着木槿纹!
言溯突然闷哼一声倚住门框。玄色官袍下摆渗出血色,方才的萤火到底没能完全阻住追兵。
他苍白的手指按在菩萨莲花座上:"劳烦姑娘,按第三片莲瓣。"唐乐穂颤抖着伸手,
指尖触及莲瓣的瞬间,佛龛轰然移开。潮湿的暗道里飘来陈旧熏香,
那是她偷偷调配过无数次的,母亲襁褓上的味道。"拿着。"言溯将火折子塞给她,
自己却顺着石壁滑坐在地。暗红血迹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往前三里是太医院药库,
那里的......""您中了雌蛊噬心毒。"唐乐穂突然扯开他衣襟,
锁骨下方三寸的皮肤下,果然有虫形凸起在游走。她抽出随身携带的绣绷,
金线在火光下泛着冷芒,"嬷嬷教过我金针刺穴之法,
但需以活人血脉为引......"言溯握住她捏着金针的手:"此毒会随血脉转移。
""首辅大人怕死?"她故意用了敬称,尾音却发颤。方才逃亡途中,
这人始终将她护在披风内侧,此刻他袖口还插着枚淬毒的袖箭。
黑暗中响起低笑:"是怕姑娘疼。"他突然引着她的手将金针刺入心口,唐乐穂惊呼未出口,
便被扯着跌进他怀里。蛊虫顺金线跃入她腕间,
剧痛中听见言溯沙哑的喘息:"双生蛊同命连心,如此......我们才算真正的盟友。
"疼痛如潮水退去时,唐乐穂发现自己趴在言溯膝头。
那人正用染血的官袍下摆给她包扎手腕,月光透过暗道缝隙落在他侧脸,
竟与佛堂菩萨有三分相似。"为什么选我?"她盯着石壁上斑驳的壁画,
画中女子正在木槿花丛中接生一对婴孩。
言溯的指尖拂过她腕间金线:"十八年前先帝南巡遇刺,是位绣娘用金线为他缝合伤口。
后来那绣娘被赐死时,刑场上开满了血色木槿。"他忽然解开腰间玉佩,"就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