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茶香穿越记临安城的梅雨缠缠绵绵,如诉如泣地落了整整七日。
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发亮,倒映着灰沉沉的天空,偶尔有行人撑着油纸伞匆匆而过,
鞋尖轻点,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青苔顺着墙角悄然攀爬,
给这座古老的城池增添了几分幽寂的韵味。林知夏踮着脚,将褪色的竹帘重新系好。
竹篾已经有些发脆,边缘磨得毛糙,每一根都记录着这段日子的辛劳。
雨丝从竹帘的缝隙间斜斜漏下,正巧滴落在案头的青瓷茶碗里。澄澈的茶汤泛起一圈圈涟漪,
宛如她初来这个世界时,那慌乱又忐忑的心境。她轻抚过斑驳的梨木茶案,
木纹里还残留着几处茶渍,那是前几日不小心洒下的。这张茶案是她在旧货市场淘来的,
表面的漆已经脱落大半,露出底下浅黄色的木质,却被她擦拭得干干净净。
檐角的雨珠连成晶莹的线,一滴接着一滴,有节奏地砸在青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知夏倚着门框,目光穿过细密的雨帘,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这已经是她穿越到大胤朝的第三个月了。还记得刚醒来时,自己躺在陌生的小院里,
头顶是雕花木窗,身上盖着粗布棉被,一切都那么陌生又新奇。好在她前世是一名茶艺师,
对茶叶的种植、采摘、**,乃至泡茶的每一个环节都了如指掌。凭着这份手艺,
她在临安城最偏僻的巷子口,支起了这座小小的"知味茶寮"。茶寮的屋子不大,
只有一间堂屋和小小的厨房。堂屋里摆着三张老旧的木桌,几条长凳,
墙上挂着她自己画的几幅山水小品,虽然笔法稚嫩,却也为这简陋的屋子增添了几分雅致。
门口的招牌是她用木板亲手写的,"知味茶寮"四个字,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了。
每天清晨,她都会早早起床,去集市采购新鲜的茶叶。回来后便开始精心准备,
烧水、温杯、投茶、注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前世的熟练与专注。
可惜这偏僻的巷子行人稀少,一天下来,也没几个客人。但林知夏并不气馁,
她总会在闲暇时,自己泡上一壶好茶,细细品味,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等待着与有缘人的相遇。2雨夜茶寮遇铜铃忽然叮咚作响,带进一股裹挟着雨水的冷香。
林知夏抬眼望去,只见玄色锦袍的男子立在门口,广袖上暗绣的银丝云纹在阴雨中若隐若现。
他摘下浸透雨水的竹斗笠,露出眉目如画的面容,眼尾微微上挑,像是浸了墨的桃花瓣。
"要避雨?"林知夏放下手中的茶筅,青瓷茶盏里正浮着新点的茶汤,
"正好刚煮了雨前龙井,不嫌弃的话请用。"玄色锦袍拂过斑驳的门槛时,
檐角铜铃叮咚摇晃,溅起的雨珠正巧落在男子广袖暗绣的银丝云纹上,
将游动的螭龙衬得愈发鲜活。林知夏望着他腰间垂落的羊脂玉坠,雕工精湛的鲲鹏展翅欲飞,
恍然惊觉这或许是位非富即贵的客人。男子解下竹斗笠的动作极缓,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笠沿轻轻旋开,墨色长发如瀑倾泻,发尾还凝着几滴水珠。
他抬眸的刹那,眼尾微挑的桃花眸扫过逼仄的茶寮,
先是落在墙角缺了口的粗陶花瓶上——瓶中斜插着两枝带雨的野山茶,
花瓣上的水珠将艳红晕染得愈发浓烈。他的目光继而掠过唯一的方桌。
桌面木纹被茶水浸出深浅不一的痕迹,四只桌脚裹着粗布条防滑,
桌角还粘着半片干枯的枫叶,不知是何时被风卷进来的。
当看到墙上那幅《清明上河图》摹本时,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这是林知夏照着前世记忆临摹的,宣纸边缘已被茶水洇出褐色的斑痕。
画中汴河虹桥的线条歪歪扭扭,舟船上的人物比例失调,
本该繁华的市井街道挤满了形态各异的行人,有的头顶斗笠却长着夸张的大耳朵,
有的牵着三头身的骆驼,本该巍峨的城楼画得像孩童堆砌的积木。但正是这份笨拙,
让整幅画透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鲜活与灵动。"噗嗤——"男子忽然轻笑出声,
声如碎玉相撞,惊得梁间燕子扑棱棱飞起。他伸手抚过画中比例失调的城楼,
指尖悬在歪扭的匾额上方:"这'清明上河图'倒有趣,可是姑娘亲手所绘?"他转身时,
广袖扫过案头的茶筅,带起几缕未及收拾的茶沫,在空中划出细小的银线。
林知夏见他盯着画作不放,耳尖不由得发烫。这幅画她藏了许久,昨日才壮着胆子挂出来,
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是闲来消遣......"话音未落,
却见男子指尖轻点画中挤眉弄眼的商贩,眼中笑意更浓:"临安城茶楼酒肆林立,
可独独缺了姑娘这般随性的妙处。"他忽然转身,衣摆扫落案上半盏凉茶,
琥珀色的茶汤在梨木桌面上蜿蜒成溪,"这雨怕是一时半刻停不了,劳烦姑娘再煮壶好茶。
"茶汤入口的瞬间,男子握盏的手微微一顿。林知夏见他蹙起眉,心里咯噔一下,
难不成这古代人的口味和现代差太多?却听他缓缓道:"这茶沫如积雪,咬盏不散,
倒有几分建安斗茶的风范。姑娘师从何处?"林知夏愣了愣,
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千年后穿越而来,跟着国家级茶艺大师学的手艺。
她含糊笑道:"不过是自己瞎琢磨的。"说话间瞥见男子腰间的羊脂玉坠,雕着展翅的鲲鹏,
绝非寻常人家所有。3茶缘渐深时临安城的雨总带着缠绵的性子,
淅淅沥沥落起来便没个尽头。每当青石板泛起水光,竹帘外的雨线织成朦胧的纱幕时,
铜铃总会应约叮咚作响。玄色身影带着潮湿的龙涎香踏入院落,广袖扫落肩头雨珠,
如同携着一片云翳闯进这间小小的茶寮。林知夏渐渐摸清了谢公子的习惯。
他偏爱角落那张能望见天井芭蕉的木桌,落座时总要将墨玉扳指取下,
轻轻搁在开裂的梨木桌面上。当她提着素胎执壶走近,总能看见他袖中滑出半卷泛黄的古籍,
封皮上"茶经注疏"四字虽已漫漶,却仍透着苍劲笔锋。"今日试新茶?
"谢公子垂眸望着她取出的建窑兔毫盏,茶盏釉面流淌的金色斑纹在雨光中流转,
宛如暗夜星辰。林知夏将碾得极细的抹茶粉倒入盏中,滚烫的山泉注入时,
他不自觉地倾身向前,衣摆扫过桌角那片干枯的枫叶书签。茶筅触及茶汤的瞬间,
空气里泛起细密的震颤。林知夏手腕轻转,竹制茶筅在盏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雪白的茶沫如积雪初融,渐渐堆起连绵的峰峦。谢公子喉结微动,目光紧锁着她翻飞的指尖,
连古籍滑落膝头都未察觉。当第一缕茶香漫开,他忽然抬手,
腕间银镯相击的清响惊得她险些失手——那对刻着缠枝莲纹的镯子,
内侧竟隐隐透出鎏金暗纹,绝非寻常人家所有。有时雨势渐歇,
谢公子会执起茶盏对着天光细品。他品评茶汤时的模样与平日判若两人,
明明是散漫倚着椅背,说出的话却字字珠玑:"姑娘击拂时三起三落的节奏,
倒与《北苑别录》中记载的古法暗合。"说罢又自嘲地笑,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的冰裂纹,
"只是这盏中雪沫,比书中所绘更添三分灵气。"暮色漫进窗棂时,他常将古籍推到她面前。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干的茉莉花瓣,墨迹晕染处记载着失传已久的点茶技法。
林知夏俯身辨认时,能闻到他衣襟上若有若无的墨香,与茶香缠绕成谜。
有次她不慎打翻砚台,谢公子竟徒手接住飞溅的墨汁,素白中衣洇开的痕迹,
像极了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温柔。4雨中惊魂夜暮色被暴雨撕成碎片,
临安城的街巷在雨帘中扭曲变形。林知夏将最后一盏残茶泼向门外,
看着滚烫的茶汤在青石板上腾起白雾,转瞬便被雨水冲散。
茶寮檐角的铜铃在狂风中疯狂摇晃,发出凌乱的呜咽,
仿佛在预告着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她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