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春生1975年清明，沪市农业局家属院的泡桐树正在举办"落花雨"。
姜眠蹲在阁楼窗边，看着淡紫花瓣飘进十六只玻璃罐，给沙棘幼苗盖了层香喷喷的被子。
"这可是顾老师留下的抗旱宝贝，你们要争气呀。"她戳了戳最胖的那株嫩芽，
叶片上凝着的露珠抖了抖，活像打了个喷嚏。"姐！农技站来人了！
"弟弟小树在楼下扯着嗓子喊，尾音突然变调，"哎呦我的新布鞋！
"——准是又踩到段姨泼的刷锅水了。姜眠把实验本往帆布包里塞，
转身正撞见继母段玉芬的银镯子卡在门框上。"西北建设兵团要技术员，
你爸在省里开抗旱会。"段玉芬甩来件灰布外套，肘部补丁歪歪扭扭缝成个笑脸，
"到了戈壁滩，可别说是我针线活教的。""段姨的手艺进步了，"姜眠拎起外套抖了抖，
补丁上的笑脸跟着晃悠，"上回补的裤裆像哭脸，这回至少是笑脸了。
"吉普车的喇叭惊飞了泡桐树上的麻雀。姜凌雪踩着锃亮的小皮鞋进来，
的确良衬衫在阳光下能当镜子使："组织上选人真英明，某些人最适合吃沙子。
"她胸前的团徽闪得姜眠眯起眼，活像戴了枚小太阳。"可不是嘛，"姜眠抱起玻璃罐，
沙棘苗的嫩芽突然支棱起来，"沙棘就爱在盐碱地安家，跟某些离不开雪花膏的人不一样。
"最壮的苗子晃了晃叶片，抖落的水珠准确砸在姜凌雪新鞋上。"我的上海牌小羊皮！
"姜凌雪尖叫着蹦开，活像只炸毛的波斯猫。藤箱被撞翻在地，
泛黄的《西北植物图鉴》滑出来，
扉页上顾婉秋的字迹龙飞凤舞："给眠眠：每粒种子都会讲笑话——如果你听得懂。
"段玉芬的高跟鞋正要碾上书页，突然被封面国徽烫了似的缩回脚。
姜眠趁机捡起夹在书里的照片：扎麻花辫的年轻女人对着镜头做鬼脸，
怀里沙棘果红得像过年灯笼——这是二十五岁的顾婉秋，
辫梢的红头绳还是用姜眠的胎毛编的。"走喽！"司机老张在院门口按喇叭，
吉普车后视镜上拴着红绸带，随风飘得像跳秧歌。车轮碾过青石板时，
姜眠瞧见小树从二楼窗口探出半拉身子，蓝布裤管裂着大口子，
露出印着米老鼠的秋裤——这孩子什么时候把她织的毛裤拆了？车过外滩码头，
咸湿江风送来老张哼的小调："正月里来是新年啊~"调子七拐八拐钻进姜眠耳朵，
她摸到座椅夹层里的牛皮纸袋。谢景辰的档案照滑出来——军装男人蹲在实验田里，
裤腿卷到膝盖，正跟株沙棘苗大眼瞪小眼，阳光给他鼻尖镀了层金。【谢景辰，28岁，
西北建设兵团三连连长，农学院特邀相声演员（划掉）技术顾问】姜眠憋笑憋得手抖，
半枚枫叶书签从文件袋飘落。叶脉间的钢笔字让她眼睛发亮：【给小谢：治沙如说相声，
得抖好包袱——顾婉秋1968年秋】斜阳把黄浦江染成橘子汁时，
玻璃罐突然"叮"的一声。最壮的沙棘苗顶着水珠帽，根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编织白**。
"好家伙，"姜眠戳了戳玻璃壁，"你们这是要参加编织大赛？
""过了长江大桥可得裹稻草。"老张从后视镜挤眼睛，袖口沾着可疑的饼干渣，
"谢连长特意交代，说这些苗子比大熊猫还金贵。"姜眠把罐子往怀里搂了搂，
实验本突然发烫。母亲最后那页日记在脑海蹦迪："三号样本在零下十度开派对，
根系分泌物能中和土壤酸劲儿......"车轮轧过铁轨的震动里，
她仿佛听见段玉芬前日磨牙的声音："去了戈壁滩，看你怎么找对象！
"——怀中小树塞的牛皮纸适时硌了下，里面《抗旱技术员补助申请单》上，
街道办王主任的批复龙飞凤舞："组织包办婚姻（划掉）对象问题！"暮色降临时，
吉普车停在渡轮码头。老张变戏法似的掏出军用水壶："喝口热水，接下来都是'蹦迪路'。
"壶嘴冒着热气，姜眠却盯着他小臂上结痂的伤痕——像被什么植物抓的。
渡轮"呜——"地长鸣，怀里的玻璃罐突然集体跳起踢踏舞。借着头顶昏黄的灯，
姜眠瞧见所有根系织成了张蹦床，最长的白须正表演空中转体三周半。老张不知何时凑过来，
胡子茬差点扎破罐子："顾老师当年那批苗子，喝多了西北风就蔫吧，这批看着能跳迪斯科！
"江涛打着拍子，姜眠摸出母亲的照片。防风林在泛黄的相纸上扭成波浪舞，
怀中的沙棘苗们正用根系比划"爱的魔力转圈圈"。渡轮驶入江心那刻，
最皮的苗子突然顶破棉絮，嫩须缠上她小指晃了晃——活像在说："戈壁滩，我们来啦！
"第二章破土吉普车在戈壁滩上蹦迪似的颠了三个钟头，
姜眠抱着玻璃罐的手已经抖出残影。老张从后视镜瞄她："丫头，晕车就瞅瞅远处——哎！
那丛骆驼刺长得像不像谢连长的板寸头？"姜眠顺着望去，地平线上真戳着个军绿色人影，
肩头蹲着只圆滚滚的沙鼠，正用爪子给他理头发。"谢连长！"老张猛按喇叭，
"您这新发型挺别致啊！"谢景辰转头瞬间，沙鼠"吱溜"滑进他衣领。
姜眠憋笑憋出内伤——这位连长左脸沾着泥，右脸粘着草屑，头顶翘着撮被沙鼠抓乱的呆毛，
活像棵刚遭了羊啃的梭梭树。"姜技术员？"谢景辰板着脸敬礼，衣领里突然钻出个毛脑袋。
沙鼠抱着沙棘果蹿上他肩膀，冲姜眠的玻璃罐"吱吱"叫。
最壮的沙棘苗突然探出嫩须跳起海草舞，沙鼠立刻立正回礼，尾巴卷成问号。
老张憋着笑卸行李："这沙鼠叫土豆，上月叼回来个敌特相机记了三等功呢！
"玻璃罐突然集体暴动，十六株沙棘苗扭成麻花，根系"啪啪"拍打罐壁。
谢景辰的扑克脸裂了条缝："顾老师的苗子…挺活泼？""可能水土不服。
"姜眠一本正经胡扯，"听说西北风管够，激动的。"话音未落，远处腾起沙尘暴般的烟尘，
二十多个兵哥哥扛着铁锹冲来："谢连长！三号试验田的沙棘成精了！会跳广场舞！
"最皮的苗子趁机顶开棉絮，嫩须缠住谢景辰的武装带，借力把自己拔萝卜似的拽出来，
根须在空中划出完美抛物线——稳稳扎进他胸前的口袋。整个戈壁滩安静了三秒。"咳，
看来它们很喜欢您。"姜眠戳了戳石化的谢景辰，"要不您当会儿花盆？
"兵哥哥们憋笑憋出鹅叫，
带头唱起《沙棘花开》："哎嘿哟~戈壁滩上安新家呀~"谢景辰顶着株摇头晃脑的沙棘苗，
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枸杞："全体都有！帮姜技术员搬…搬嫁妆！""是搬实验器材！
"姜眠的纠正被淹没在哄笑里，土豆趁机偷走她兜里的糖，蹲在谢景辰帽子上啃得咔咔响。
月光给戈壁滩铺了层银霜时，姜眠蹑手蹑脚摸进实验室。
手电筒光扫过墙角的《沙鼠饲养手册》，屋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姜技术员也来偷糖？
"谢景辰倒挂在钢架上，迷彩裤脚粘着棉花糖，手里攥着把沙棘果。
姜眠的手电光定格在他脸上："谢连长在cos蝙蝠？""抓小偷。"他翻身落地，
掏出手帕包着的碎玻璃，"昨晚有人打翻三个烧杯，偷吃了所有葡萄糖。
"玻璃罐突然"叮咚"响，最皮的苗子顶开包链，
嫩须卷着糖纸疯狂摆手——活像在说"不是**的"。窗外突然传来喧哗，
小战士大呼小叫："报告！二班养的骆驼把试验田当自助餐厅了！"月光下，
五头骆驼正用优雅的姿势啃食沙棘苗。谢景辰举着铁锹当指挥棒："一排左边包抄，
二排扔草料诱敌！"姜眠抱着玻璃罐冲进战场，十六株沙棘苗天女散花般飞出，
根系在空中织成张大网。领头骆驼被罩住的瞬间突然晃着脑袋狂奔，活像喝了假酒。
"你在苗上抹了辣椒水？"谢景辰挑眉。"是顾老师研制的驱虫剂，"姜眠晃着小喷壶，
"没想到对骆驼也管用。"土豆窜上她肩膀献野花，谢景辰咳嗽："它这是…在求婚？
""可能想换糖吃。"姜眠掏出沙棘膏，沙鼠舔了口疯狂转圈，尾巴在沙地上画出爱心。
兵哥哥们举着火把围过来时，正看见连长头顶沙棘苗，肩蹲转圈鼠，
手里拎着被骆驼啃剩的裤腰带。
荒腔走板的歌声飘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炊事班的油烟机轰隆作响。
姜眠蹲在灶台边看谢景辰用行军锅炒沙棘果："不是说连长不能开小灶？""这是科研试吃。
"他撒了把辣椒面，"三号苗维生素超标…喂！"姜眠已经偷吃三勺，
辣得直吐舌头："像在吞太阳！"苗子们集体抖叶子嘲笑。土豆叼来个铁盒，
谢景辰打开瞬间僵住——盒里装着顾婉秋的旧怀表，表盖刻着："给我最皮的徒弟。
""我妈总说收了个饭量惊人的学生，"姜眠晃着空糖罐，"原来是你把实验室白糖吃光的？
"谢景辰的耳朵又红了。月光漏进窗户，沙棘苗的影子在墙上拼出笑脸。
远处传来吆喝："炊事班闹耗子啦！""是沙鼠。"两人异口同声，笑声响彻戈壁滩。
最新的嫩芽悄悄顶开棉絮，在月光下舒展成心形。第三章抽穗戈壁滩的朝阳刚冒头，
炊事班的烟囱就炸了锅。姜眠顶着鸡窝头冲出门，
正撞见谢景辰在空地上打军体拳——拳风扫过沙棘苗，十六株幼苗齐刷刷跳起踢踏舞，
活像群看演唱会的粉丝。"谢连长！"炊事班长老王举着锅铲狂奔而来，
"您昨天给的沙棘果成精了！"灶台上，金灿灿的蛋炒饭正随着苗子的舞步频闪，
活脱脱一盏人形迪斯科灯球。谢景辰的拳法乱了三拍："这是…光合作用？
"姜眠凑近饭勺嗅了嗅，被闪得直眯眼："更像是电磁脉冲。""报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