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镇国大将军萧承嗣，曾以为手握天下与美人，便是人生巅峰。凯旋之日，
圣上赐婚平阳公主，我风光无限，紫金蟒袍加身，只觉家国天下，尽在掌握。
谁料发妻苏晚卿，在我与公主的合卺宴上，一身素缟，如幽魂般现身，当众掷碎合卺酒！
她嘶声泣血，控诉我所谓的“家国大义”早已将她的心碾成齑粉，随即留下一纸和离书，
消失无踪。我暴怒，斥她妒妇，以为她不过是妇人心性，不足挂齿。三年后，边疆烽火再起，
敌军阵中那运筹帷幄、屡屡将我逼入绝境的白衣军师，竟是女扮男装的她！她眼神冰冷，
誓要我血债血偿。直至一朝兵败，右臂被她亲手废去，公主弃我，家道中落，我才幡然醒悟，
功名权势皆尘土，唯她是我刻骨的痴恋。当我衣衫褴褛，跪在她隐居的茅屋前，
只求她一眼回顾，她却只递给我一把锄头，声音平静无波：“萧承嗣，你我，两清了？
”1裂锦金鼓齐鸣，旌旗蔽日。我，萧承嗣，大胜归朝。圣上龙颜大悦，不仅赏金封地，
更将平阳公主赐婚于我，许我以平妻之礼迎娶。这对于武将而言，是泼天的荣耀。我萧家，
一门双辉，风头无两。镇国将军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我身着紫金蟒袍，腰悬御赐宝剑，
意气风发，正与前来道贺的同僚们推杯换盏。平阳公主凤冠霞帔，含羞带怯，坐在我身侧，
接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我心中得意，少年得志，不过如此。家国天下，美人恩重，
我萧承嗣，都握在了手中。苏氏那边，她一向温婉，想来也会识大体，
毕竟我萧承嗣今日之荣耀，亦是苏家的体面。就在此时，一声极不合时宜的静鞭响起，
乐声骤停。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白衣胜雪，素缟刺眼，自人群后缓缓走出。那身形，
那眉眼，熟悉得让我心头猛地一跳。是苏晚卿。我的发妻，我恩师苏大学士的独女。
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只酒杯，酒液清冽。她一步步走来，
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与凄冷。满堂的喜庆与喧嚣，仿佛被她身上的寒气冻结。“将军。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将军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我眉头紧锁，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她要做什么？此刻她这身打扮，分明是丧服！
她这是要存心给我难堪，给平阳公主难堪，更是要打皇家的脸！“晚卿，今日是什么场合，
你……”我压着怒火，语气已带上三分警告，想让她顾全大局。她却似未闻，
径直走到我与平阳公主面前，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悲凉与嘲讽。
“将军与公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平阳公主脸色微变，
显然是被苏晚卿这身素缟和她话中的尖刺所激，但她毕竟是金枝玉叶，强自按捺，
只端起一丝假笑：“苏姐姐说笑了，妹妹能与将军喜结连理，是妹妹的福气。
”苏晚卿嘴角勾起一抹凄然的弧度，她举起托盘中的一只酒杯：“将军，这杯合卺酒，妾身，
敬你。”我心中警铃大作。她要做什么？不等我反应，她手腕一翻，那盛满酒液的玉杯，
竟直直朝着坚硬的青石地面掷去！“啪！”玉碎，酒溅。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大堂中，
显得如此刺耳。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我。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刚烈，如此不顾一切。
她一向是温婉柔顺的，安静地待在我身后，打理府中事务，像一株默默无闻的兰草。
我以为她会永远如此，是我霸业的点缀，是我疲惫时休憩的港湾。平阳公主惊呼一声，
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与羞愤。我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腾地烧上了头顶。
“苏晚卿！你疯了不成！”我厉声喝道，“本将军为国征战，九死一生，方有今日！
你身为将军府主母，不思贤淑大度，反在此撒泼胡闹，扰乱军心，成何体统！”她惨然一笑，
那笑容比哭更令人心碎。她望着我，眼中是化不开的浓雾，字字泣血：“扰乱军心？萧承嗣，
在你眼中，我苏晚卿，便只是一个用来点缀门楣，或是扰乱军心的物件吗？”她深吸一口气，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绝望的锐利：“你可知，你那所谓的‘家国大义’，早已将我的心，
一片一片，碾成了齑粉！”“家国大义？”她凄厉地重复着，
仿佛这四个字是世间最可笑的谎言，“你为了你的家国大义，新婚之夜，听信谗言，
怀疑我与师兄有染，拔剑相向，那一剑，刺在我心口，至今未愈！”我心中一震。
此事……她竟然还记着！我以为她早已忘了，或者，早已原谅。当年我年少气盛，又逢新婚，
听闻她与一起长大的师兄过从甚密，一时妒火攻心。事后虽知是误会，也曾解释，
但她当时只是垂泪不语，我便以为揭过去了。“你为了你的家国大义，我父亲病重，
你远在边关，我日夜侍奉，衣不解带，你却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赶上！只捎来一句‘节哀顺变，
军务繁忙’！”她的声音哽咽，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苏家，只有我一个女儿，
父亲临终前，最想见的，是你这个他最得意的门生啊！”“你为了你的家国大义，
我数次小产，身子败落，太医说我再难有孕。你来看过我几次？每次停留多久？
府中上下皆知，将军心中只有天下，苏氏不过是个摆设！”她每说一句，
我的心便往下沉一分。这些，都是我曾经忽略的，或者说，
是我刻意用“大局为重”来麻痹自己，不去深究的。我以为她懂我，理解我的抱负。“如今，
你功成名就，圣上赐婚，你要迎娶平阳公主，”她指着地上破碎的玉杯，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萧承嗣，我与你的夫妻情分，一如此杯，落地而碎！从此，你我，
恩断义绝！”“放肆！”我勃然大怒，更多的是一种被揭开伤疤的狼狈与心虚，“来人！
将这个疯妇给我……”“不必劳烦将军。”苏晚卿打断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高高举起，
“这是和离书，我已签字画押。从此，我苏晚卿，自请下堂，净身出户，与你萧承嗣，
再无瓜葛！”她将和离书掷于我面前，转身，一步一步，决绝地向外走去。那身素缟，
在满堂的鲜红喜庆中，像一把锋利的刀，剜得我心口生疼。我怔在原地，
看着那封轻飘飘落在地上的和离书，看着她瘦弱却挺直的背影，第一次，
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2空影苏晚卿掷下和离书，便如一缕青烟，
消失在了将军府的重重门庭之后。我怒不可遏，当场便命人将她“请”回，
实则是软禁在她原本居住的偏院“晚晴苑”。我不能让她走，至少在迎娶公主这等敏感时刻，
不能让她走得如此惊世骇俗，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平阳公主受了惊吓，也受了莫大的羞辱，
当即便哭闹着要回宫。我费尽唇舌，软硬兼施，又许下诸多承诺，才勉强将她安抚下来。
只是那喜宴的气氛，早已被苏晚卿的决绝撕扯得支离破碎，草草便收了场。夜深，
我独自坐在书房，看着桌上那封字迹娟秀却透着寒气的和离书。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
扎在我心上。“不识大体的妒妇！”我将和离书揉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我告诉自己，
苏晚卿此举，不过是善妒，是见不得我另娶新人，故意在今日给我难堪。她所说的那些，
不过是妇道人家的钻牛角尖，不足挂齿。我萧承嗣是做大事的人，岂能为这些儿女情长所缚？
可胸口那莫名的空洞，却越来越大。第二日，我派人去晚晴苑，
想“劝说”苏晚卿收回和离之念，至少，姿态放软一些，给我一个台阶下。然而，
派去的人回来禀报，晚晴苑早已人去楼空。苏晚卿，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她什么也没带走，除了她自己。我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全城搜捕。可一个弱女子，存心躲藏，
偌大京城，何异于大海捞针？几日后，平阳公主的嫁妆流水般抬入将军府，婚礼如期举行。
鼓乐喧天，宾客盈门，只是我心中，却始终萦绕着苏晚卿那双盛满绝望的眼眸。我以为，
娶了平阳，府中有了新的女主人，苏晚卿的影子很快就会淡去。然而，我错了。
平阳公主是金枝玉叶，自幼娇纵，哪里懂得打理府中庶务。她嫁过来后，不过数日，
府中便开始出现各种细小的混乱。膳食的口味不再合我心意，衣物的熏香不再是熟悉的淡雅，
书房的摆设也时常被她的人弄得乱七八糟，她甚至嫌弃我惯用的文房四宝太过素净，
擅自换了一套金玉雕琢的，俗不可耐。我这才惊觉，府中上下，处处都是苏晚卿的影子。
我常穿的几件朝服，领口袖口有磨损的地方，都被她用极细密的针脚悄悄缝补过，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夜读时常犯头风，她便亲手为我调配了药茶，
每晚都会算着时辰让丫鬟送来，如今，那茶盏早已落了灰。
我书房窗外那几株我随口赞过的梅花，是她亲自打理，冬日里傲雪凌霜，暗香浮动。
她亲手为我绣的帐幔，图案是低调的云纹，她说我睡眠浅，这样的颜色和图案能让我安神。
这些，我都习以为常，从未觉得有何特别。直到失去，才发现它们早已融入我的骨血，
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平阳公主却只知奢华。她嫌弃府中旧物，大肆采买，
将原本清雅的将军府布置得金碧辉煌，却也俗气不堪。她带来的侍女太监，仗着公主的势，
对府中旧人颐指气使，搅得上下怨声载道。有次我不过是多看了两眼一个手脚麻利的旧仆，
她便寻了个错处将人发卖了出去，说我府里不养狐媚子。一日，我处理公务晚归，腹中饥饿，
习惯性地吩咐下人：“去看看夫人备了什么宵夜。”话一出口，我便愣住了。
新来的小厮一脸茫然：“将军，您是说公主殿下吗？公主殿下已经安寝了，
并未吩咐厨房备宵夜。”我心中一阵烦躁，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饭厅，
才想起，以往无论我多晚回来，苏晚卿总会为我留一盏灯，备一份温热的汤羹。她从不多言，
只是默默地做。对比之下，苏晚卿的好，如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我心上，密密麻麻，
痛彻骨髓。我开始派更多的人手，暗中四处寻找苏晚卿的下落。然而，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信。我嘴上依旧说着她是“不识大体的妒妇”，
心中那块空洞，却在日复一日的对比与失落中，被蚀刻得越来越深。
我开始怀念她温婉的笑容，怀念她轻柔的语调，怀念她身上淡淡的墨香，
甚至怀念她偶尔因为我忽略她而露出的、带着一丝委屈的沉默。原来，
我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的付出，习惯到以为那是理所当然。3针芒光阴荏苒，
三年倏忽而过。这三年，我与平阳公主的日子，只能用“相敬如冰”来形容。
她依旧是那个娇纵的公主，而我，在经历了苏晚卿的决绝离去后，对男女情爱之事，
似乎也失了兴致。我们表面上维持着夫妻的体面，内里却早已是两不相干。将军府依旧华丽，
却像一个精致的空壳，没有丝毫暖意。我依旧没有放弃寻找苏晚卿。每隔一段时间，
派出去的人都会带回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最终却都证实是空欢喜一场。
她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了无痕迹。有时午夜梦回，我会猛然惊醒，以为她还睡在我身侧，
伸手一摸，却只是冰冷的锦被。那种深入骨髓的失落，让我在暗夜中久久无法成眠。
我开始一遍遍回想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如今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