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的女子,从得知我被立储起都在等我登基。皇太女,开天辟地头一遭。
我能非传召横行宫廷,我能看一眼就让皇帝连夜将太女君赐婚府上,我看起来有无数特权,
可我活在文武百官眼里,地地道道的无才无德、骄奢**。
处理完皇帝案头雪花般的废太女奏折,回家拐角处就是太女君邀小青梅品酒赏花,
还连个屁都放不出。不背人的那两位,考虑下我这个短命鬼的感受吧。一平康坊的胡姬酒肆,
一杯冷酒直勾勾地泼到了我的脸上。贴脸就对上沈弈的说教,“今日是父皇的诞辰,
你还在这寻欢作乐。”平日的多说两句话都觉得费劲的人,怎么今日,生气得这般…有滋味。
“沈弈,我们和离吧!”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震惊,面上仍是凉薄。拍拍手,侍从鱼贯而入,
将酒肆的客人清退,架起我为我换上朝服。沈弈亲手为我带上束发的金冠,
锋利的发簪贴着头皮挠过,“你最好,不要说些不该说的话。”皇家荣耀于他既是枷锁,
又是恩赐,等价交换下他也不过就是仗着有我几分喜欢。我一身酒气赶回宫的时候,
宴席已经过半。父皇假装听不到文武百官的窃窃私语,依旧亲热招呼我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下。
我知道**草谢恩的模样让沈弈十分不满,因为他还想跟父皇多说几句,却被挥手示意退下。
他望向我的眼神里明晃晃的只有两个字【皇位】,这是忍受这段关系最终的战利品。
几杯酒又下肚,令国公独女苏芷瑶寻到了我们身侧,“殿下,臣女敬您。”我懒懒举杯,
不去理会她看向沈弈的脉脉含情。“并州水库遭了旱,北疆人又屡犯边境”,
她眉目有几分英气,聊到家国情怀自带浑然正气。“你们看那苏**当真是菩萨心肠,
心怀天下”“当初与太女君殿下真是相配,若不是...”像是证实这件事一般,
沈弈旁若无人地与她交谈起来,山高水阔,眼神是从来没有给予过我的温柔。
“殿下可有良策?”苏芷瑶突然转过头,眉目含笑。“和谈即可。
”坐我周围的臣子已经开始掩唇而笑,议论着未来君主的懦弱无能....哦不!
这叫妇人之仁。“苏**可真是抬举了,你若问我皇姐京都哪家店有最醇厚的葡萄酿,
她倒最是清楚。”端王南翊轻佻的声音传来,更像是故意说给龙椅上的人。“至于和谈?
”“咱们大周哪有可以送去和亲的公主啊?”嘲讽声更甚,事实上,
根本没人相信我会安安稳稳地坐上皇位。我起身要走,沈弈拉住我的衣袂,嫌弃地压低嗓音,
“陛下如此疼爱你,你不要在这无理取闹。”我掩住杯中的的血渍,一饮而尽,
垂首贴着他的耳,“他要真疼我,就该早点死,让我继位。
”读了多年圣贤书的沈弈脸蓦地泛白,甩开手,“不可理喻。”我一个人在大殿外走了良久,
喉间的腥甜克制不住地喷涌出来,点点滴滴,洒落在绛紫色的锦袍。
我回头看这熟稔于心的重重宫墙,拖行出一条长长的红印。没关系,我没有多少日子了。
他很快就可以迎娶他的白月光,追随我的臣子可以抛弃我这枚弃子,大家也就都如愿了。
2西陵17年春,皇太女薨,上辍朝七日,全国停嫁娶百日。次月,北疆停战,
只是隐隐传来了边境封锁,结束互市的消息。不过,这一切,
与假死躺在京都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五进大宅的我又有什么关系?
每日只需配合地张嘴去接鱼影给我熬制的汤药,再听些时兴的京都八卦。
往来伺候皆是母后生前留给我的暗卫。“端王近来频频入宫,想来要有什么大动作。
”“自殿下仙去后,原本追随您的刑部尚书已与令国公结盟。
”“皇上定了下月初六祭拜皇后。”哎,过上这小日子,
给十个皇帝我都不想…可是腹腔那种翻腾的撕裂感又涌了上来,
喂下去多少奇珍异宝都不管用。“殿下,蛊毒的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下月初六,
我与鱼影摸了套禁军的衣服混入了皇室仪仗,先一步进了墓室。正中央放了三具棺材。
我母后的灵柩就在在这二十年里,日渐腐败得只剩下金玉。“我去取母后的心头血,
你去门口守着。”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亲娘,
只能从陆续投奔的暗卫口中拼接出一个老套的故事。北疆的圣女爱上了落魄的大周皇子,
她生产我的那日血崩,强撑一口气为自己种下子母蛊。母蛊用血肉滋养,子蛊啖其精血。
她太想生一个健康的孩子,但从来没想过最后用她滋养的母蛊最后会落入她的孩子。而子蛊,
皇帝的强健经脉、上位者的胆魄孤勇,一夜之间生根发芽,盘踞下本遥不可及的龙椅。
“殿下,母蛊遇母体能稍缓发作,烦请您取些娘娘的心头血。”鱼影有些不忍,
“属下先替您去门口看着。”手里的匕首才刚渍出一抹殷红,门口就有蜡烛扫过剑花的声音。
我翻身进了母棺,用手护着带血的刀刃。一行人站定,我听见子棺被人重重击打了一下。
“这棺材不对啊?”是端王的声音。“这踢起来怎么轻飘飘的,难不成我皇姐死后成了仙,
羽化而去了。”我竖起耳朵有些期待听老东西会说些什么,我那具身体,
遭受了什么会让鱼影闭口不言。“还请端王殿下放尊重一点。
”一道清俊的声音横在我与端王之间。“我当是谁,竟是太女君殿下。”等不及老皇帝发话,
端王一脚将他踹在我的棺椁旁,“怎么,这些日子想起我皇姐的好起来了。
”那一晚燃起的真心就像被浇了一捧凉水,嗯,我死了,他也什么都不是了。
我透过缝往外看,苍白的手指攀着棺椁的花纹,他强撑起身体。转过来的时候,
那双总带着不屑的眉眼被绸带扎起。“我真想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这是我一次酒醉后对他说的。他看不到我的真心,看不到我的好,
他的笑语欢声都给了别人。端王揪着他衣领,再次将他摔打到一侧,不过片刻,
红色的血迹沾染上祭台。“够了!”一直冷眼旁观的皇帝打断了端王想抬起棺盖的蠢蠢欲动,
“还嫌不够乱?”他这时候一定在对手里闻到血腥味的母蛊感到难以控制,
没我作为绝佳的载体,小宝贝一定饿坏了吧。我抚摸着身下母后如初的容颜,
要不是北疆的巫药再难运进京都,他还敢睁眼去看他的爱妻吗?
趁机将伤掌心的伤口顺着缝隙又沥出几滴,棺木外有了急剧的咳嗽声。端王见状,“父皇,
皇姐若尸身受辱,实乃大周皇室的耻辱啊,谁知道那沈弈…”沈弈,什么沈弈。
一个巴掌急切地甩在他脸上,“滚回你的端王府,给我好好思过。”“至于你。
”他看向沈弈,“先皇后灵前失仪,杖二十.”老皇帝拂袖而去,看都没看他的爱妻一眼,
他这会应该满脑子都是纳闷子蛊的副作用,谁会想到几乎褪骨剜心的折磨下还会有人活下来。
沈弈被拖至门外,墓室里昏暗的烛火照出他的落败。身形与记忆里那个孤高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握着剑溜出墓室,地面还有被杖责留下的血渍。鱼影就跪在我的脚边。“为什么不告诉我?
”“属下也是为了殿下的大计,皇后娘娘若是还在,
也不愿意看到殿下为了那般冷心冷肺的人难过。”三北疆送来了巫医和王室的口谕。
“以五座城池为聘,迎娶北疆二王子?”我剧烈的咳嗽起来,
”那我还是死了吧”“害死我们的圣女还想善了?”北疆巫医掐着我的后颈,
我整个人被按入泡着草药的汤桶。
“怎么被缝得这样难看”失去意识前我听到巫医最后一声叹息。
我回到了假死后被运送进宫的那一天。除了底衣,身上的配饰被剥得精光。
我像即将祭祀用的牲畜,被摆出一个仰躺的姿势,陈列在皇帝寝宫的浴池。
三名巫师快速的吟唱着,直至我的五官不再渗出紫红色的液体。
苍老曲节的手顺着小腹在胸腔游走,另外两双手就熟练地从我的四肢拆未死透的筋骨。
即使是一个虚幻的旁观者,二十年积压的痛苦一下释放在全身,灵魂都要被生生剥裂。
沈弈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父皇”二字还没说出口,他便被血腥的场面震慑得跪坐在池边。
带血的蛊虫从我的眼眶里爬了出来,深入胸腔的手猛得从腹部抽回,拖拽出粘稠的物体。
意识一下子回到了我的身体,睁眼后我一阵干呕,吐出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
四肢的缝线随着渗出发丝和皮肤的粘液淡成初生婴儿的粉。黑色的发丝也脱落成异域的浅棕,
年迈的巫医盯着我变成橄榄绿的瞳孔,突然笑道,“你很像你的母亲。”蛊毒除尽,
没有预想的松快,我只觉得有更沉重的事情压住我的五脏,丝丝抽抽地拉扯。“关于沈弈,
你没有什么其他的同我讲的吗?”眸光清扫过鱼影,他眼里有了慌张,
“殿下您仙逝后没多久,太女君进宫求见父皇,后因见罪天颜,被赐了抉目之刑。
”“那令国公千金呢?”“已经是嫁作端王妃了。”苏芷瑶这样的女人,
配我那蠢出生天的皇弟。哦,那他究竟后悔的是对我的漠视,
还是因为一时鲁莽撞见皇家秘事而永无与苏芷瑶匹敌的可能?我一边擦拭身体,
一边告诉北疆的使臣,城池绝不可割让,国库的珠宝珍品任挑。另外,
我愿意以百种北疆能种植的草药、农作物种子进行交换,以及,
大周绝顶尊贵、品行出众的端王。这是极端占便宜的条款,但北疆使臣嗤笑一声便一口应下,
并写信告知北疆王为迎回端王做准备。鱼影收起北疆二王子的画像,
只是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些许不解。而他们都不知道,在我倒下的最后一眼,
我是看到了沈弈的。我没想方设法去相信他的真心假意,
但有些东西会驱使着将一切往一条没有想过的路上走,万一,
他有一点点…四在北疆使臣应下所有条件的时候,
我还没意识到自己直接被算作了北疆的一员。调养不过月余,落地北疆的花草发了芽,
京都也就迎来了北疆使臣团。我被一层一层裹上艳丽的北疆服饰,脸也用面纱罩起。
“皇帝已经在宫里设了宴,你现在就是北疆的皇女。”周围人小声提醒。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老皇帝,怎么也遮掩不住的衰败,一双眼只剩下令人恶心的渴望。
端王也出了禁,带着苏芷瑶规规矩矩地站在身后。环视四周,朝局已大洗牌。没了我,
朝臣好像一下子都少了旺盛的表现欲。没人恭维苏芷瑶,她就学会自己当起宫廷女主人,
“这位是北疆的公主吧。”我斜了她一眼,径直走上礼宾席的上座。只是一瞬,
苏芷瑶感觉几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女人,连端王的位置都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不好意思,
我背负议和的使命而来,没工夫在这同内宅妇人打交道。”端王嫌恶的神色将一切颠倒,
就是不知,可有人会赞我一句菩萨转世?“这一路过来,多见灾民潦倒”,
我放下手里的碗筷,”我实在心下难安”近京城的城池还稍微好点,
交界处那些地方的富户都勒紧裤腰带过活,
偏这老家伙还以为关了边境能以北疆来大周生意人作为要挟。“这道酥鱼瞧着技艺繁复,
还是你们大周人善料理这些麻烦的食材。”“不过是为了北疆举办的接风宴,赈灾款吃紧,
众殿下皆有掏出梯己贴补一二。”苏芷瑶犹豫了一下,“特别是太女君殿下,
已散尽府内大半家财。”等会,谁?沈弈!他虽然假清高但事事都要用最好的,
我死之后还估摸过府内多少留了万把两银子,年节的赏赐也在库房封得好好。
他竟给我全花了!“还不快退下。”端王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朝堂之事,哪有你多嘴的份。
”假惺惺的仁义围起一个假惺惺的皇帝。我想起多少个日夜,我呕心沥血写出的奏折,
便是这样被丢入在脚边。“太女怕是以为同描眉绣花一样呢?
”“殿下只需按照往年旧例即可。”封存的记忆如潮水涌来…“行了。”我起身,
“既然大周盛情招待,我也不好坏了规矩,只是我手里有一道吾王的密诏,
不知陛下可否移步内室。”“准奏!”他几乎是立刻回应了我。这样的滋味一定很难熬。
一路上,我正想着什么借口甩开跟上来的内侍,离席多时的苏芷瑶摔倒在了走廊尽头。
“还不去帮我拿点药来。”她轻松地支走了两个内侍,干脆与我并肩走在一处。
“我领公主去吧。”我点点头,暗自想着她准备捣什么鬼?猜出我的身份?不应该啊,
如今我很是有些变样了。“公主不要误会,我只是,很羡慕您。”为了安全起见,我不出声,
只是指了指自己。“我们先时也有摄政的太女,只是她如今已经不在了。
”夜色下竟然有几分落寞。她念着沈弈,也会念着沈弈身侧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