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土黄色的山坳里,王山剧烈咳嗽着,从他口中不断喷出混杂着血水的泥土。
他勉强翻过身子,可翻身却又牵起一阵疼痛,从四肢起涌遍全身,直叫他难以行动,只好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待痛觉缓缓过去,王山支起身子,找了一处树干靠坐下。
四面荒山野岭,此地是山间的一个小洼地,山体一片灰黄,只见枯枝,不见败叶,四周岩壁露出的石头上浅浅挂着几层冰雪,一幅黄土高原特有的冬景。
从一侧山体的痕迹上看,他刚刚似乎是从上面的环山小路上不慎失足滚落在此。
可王山清楚地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最近的记忆中,他正在边境巡山,发现了一伙盗猎者,正在一边汇报,一边追击。
谁知追逐途中,一旁林子里却突然窜出一辆越野吉普。
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现在他不再是被特派到边境抓捕盗猎者的特种士兵,而是1955年山西的一个猎户。
原主这幅身躯早已是皮包骨头,走起路来脚步虚浮,这才从二十多米高的山坡上滚落下来,早已身亡。
王山能做的,只有接受现实,适应现实。
54年,山西受了不小自然灾害的影响,全省粮食减产,而他们这山沟沟里的小村,本来能耕种的土地就不多,靠天吃饭的农人但逢天怒,便要在生死线上挣扎。
原主父母更是在三年前相继去世,如今家中只有一小妹,实在活不下去,只好拖着一幅快散架的身子,冒险来山里讨生活。
可他本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天不亮便摸黑上了山,转悠一上午,连猎物的影都没见着,捕猎工具更是只有一把生锈的柴刀。
衣衫单薄,又冷又饿,加上心中焦急,便摔了下来。
“这狗屁倒灶的老天!”
王山骂了一句,他也是山西人,多少清楚些这里的旧事。
此时合作社尚未普及开来,他们这种山沟里的村子,仍旧处于半与世隔绝的状态。
时不时还有些许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参与土匪,虽有数年大清缴,如今已是残兵败将,仅寥寥几人,成不了势头,也害不了人命,可免不得要来糟蹋些乡民的田地,盗取些农人的粮食。
难啊,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艰苦。
他拍拍破棉衣上的泥土,站起身子,扒着山坡上的树根,用尽全身力气,这才回到环山小路上。
喘了几口粗气,想起家中小妹,王山不由得忧心起来。
他继承了原主的身躯,自然要担起他的责任。
小妹王英只有六岁,天赐一幅好皮囊,生的水灵可爱,可在这破烂的世道中,饥饿、寒冷、困苦早已将她磨得憔悴,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再这样下去,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是两说。
可原主未免也太不拿深山老林当回事,这茫茫太行山中,虎、豹、狼、蛇,哪个是他手中一把锈柴刀能抵御得了的?
因此只能抓小型动物,可他这枯槁一般的身子,又怎能追得上灵活的山鸡野兔?
由此只有做陷阱,下套子。
可他连根绳子也不带。
难不成要在这荒山中守株待兔吗?
普通人想要以这个条件进山打猎,别说打到猎物,能不能活着走出山林都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还好王山并非普通人,他是真正的特种部队,是尖兵中的尖兵。
稍作休息,王山起身在四周常青的植物,将叶子摘下揉碎,涂在自己手上和腿上。
这样的目的是尽可能地掩盖自己走过留下的气味,避免布置陷阱后引起猎物警觉。
随后便是寻找兽道。
人有人路,兽有兽路,野兽的生活习惯其实是相对固定的,它们每天会沿着相对固定的路线觅食、饮水,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独特的“兽道”。
王山逐步往深山中走去,终于在一处枯萎的灌木中发现了兽道的痕迹。
野兽在灌木中常年穿行,便会形成下面空旷,上面又被枝条挡住的通道,宛如一条小型的隧道,从灌木组成的大山中穿过。
至于陷阱,幸亏原主带了一把柴刀,可以就地取材做一些简易陷阱,只是能不能抓到猎物,只能看老天赏不赏脸了。
他准备先做一个吊脚陷阱,在猎物触发机关后,绳套便会收紧弹起,将猎物吊在空中。
王山先找来一些藤蔓,将它们编织成绳子,拽了几下,试了试结实程度,想来拴住一些小型的猎物问题不大。
随即便是在兽道旁找一支韧性好,强度高的枝条,在其顶部固定好藤蔓,藤蔓下拴一支小木棍,再往下打成一个活结绳圈。
接着再找一支韧性好的枝条,两头削尖弯折插在地上,将藤蔓上的小木棍卡在上面,形成机关。
布置好这些,王山又砍来几根小木棍,布置在机关处,确保猎物踩到木棍便会引起藤蔓上的小木棍松动,随后触发机关,这才将绳圈放好,又拿些枯草败叶做好掩盖,以防猎物警觉。
一个陷阱做好,王山并没有休息,立刻马不停蹄地去寻找其他兽道,布置其他陷阱。
在野外,想要靠陷阱吃上饭,只能拼数量,更别说是他这种十分简易粗陋的陷阱。
谁知道那兽道是不是已经没有野兽行走了,谁知道走这条兽道的野兽今天出不出门,谁知道布置陷阱的枝条会不会断掉。
野外能影响到陷阱成功与否的因素太多了,想要对冲掉这些不稳定性,以他当下的条件,只能靠够多的数量。
“哥!哥!”
正当王山忙着布置陷阱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中传来几声小姑娘微弱的呼喊。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小妹王英!
她怎么会跑上山来的!
王山顾不得手里的活,赶忙往声音传来处跑去。
“英子!英子!你站在原地别动,哥马上就去找你!”
虽说这副身子孱弱的要命,可一想到英子形单影只地站在深山之中,王山便觉得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幸好,原主之前进山有时会带上英子,权当苦中作乐,顺手教了英子些山路怎么走。
等王山找到王英时,小姑娘正坐在山路边的一块石头上。
一见王山,王英便立刻小跑过来,“哥!咱们有吃的啦!”
王山扶着旁边的崖壁喘着粗气:“你咋跑出来了?哥早上走的时候还跟你说下么,叫你在家里等的,这山上冷球的,你上来做甚呀?”
王英小脸冻得通红,身上明显不合身的棉袄上粘着泥土,显然是山路难走,摔了好几跤。
英子没回话,只是掀开棉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举得高高的,“哥,你看,饼子!”
王山一愣,顾不得英子手里的布包,一把将英子抱起来,“路上摔了?疼不疼?磕到啥地方没?”
见英子摇摇头,王山一番检查,确实也没见什么伤口,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才注意到英子手里一直举着的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几块巧克力。
王山一怔,“这东西哪来的?”
英子从王山怀里跳到地上,边说边比划着:“村里来了一群人,他们穿着和咱不一样的衣服,还拿着箱子,这是其中一个哥哥给我的,他说这东西很好吃,我就拿来给哥哥吃了。”
外人?
这荒山中的小村子,怎么会来外人?
王山心里奇怪,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温柔地笑道:“英子真好,有吃的还想着哥,哥不饿,你先吃吧,等哥抓了猎物咱炖肉汤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