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远和宝根去省城的火车最终晚点了两个小时,林叔和其他旅客都觉得很是欣慰。
才迟到两小时,已经算运气好了!
候车室的检票员很热心,笑容满脸的提醒大家排好队不要拥挤,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
“检票时间足够,同志们不要担心赶不上车的,来,票给我。”
她拿着个小卡子给每张验过的车票打印出一个小缺口。
林叔对此场景习以为常,但宝根却觉得很新鲜。
这可是检票员啊,也就六十年代提倡服务业树新风立模范,好多全国劳模都是商场、车站的工作人员。
似乎京城百货公司有个张一把的全国劳模,堪称燕京第九景。
搁二十年后你再过来看,能看到人检票员同志的鼻孔,那都算人家对你客气的——一般只给你后脑勺。
林叔只买了一张票,本该半票的宝根因为矿上开的证明给免了车票。
一根扁担挑着两个巨大的包裹,让人群里的林叔显得相当显眼。
检票点后的通道里。
林靖远挑着担子,让抱着笔记本的宝根走在自己前面,但凡宝根走歪了或者走慢点,他都会用脚熟练的扒拉一下孩子。
看来京城新家里的球类生物不少,不然林叔练不出这轻松惬意的脚法来。
扒拉就扒拉吧,宝根压根不在意。
他此刻满眼都是笔记本扉页上再次多出来的一个小小五角星。
两个星星了。
——可有什么用?
——集齐七个召唤神龙,原地飞升?
——算了,建国后不准成精的。
两人顺着人流来到站台,发现检票员一点慌都没撒,上车的时间果然很宽裕——火车又又又晚点了那么一点点。
林靖远觉得这趟出门带着宝根很省心,例如这孩子有一点就比别家的孩子强太多了。
火车刚刚停稳,很多机灵的家长直接把孩子往车窗里塞,这是让孩子去占座。
被举起来的孩子里有的哭,有的咬牙爬。
唯独宝根这孩子,拿着林靖远的扁担竖起来,对着车窗来了个撑杆跳,第一个冲进了车厢。
宝根看准一个两人单排,躺在上头死活不起来了。
林叔是这节车厢最后一个上来的,两个大包裹还是靠着两个列车员帮忙用力挤才塞进了车厢连接处。
等他赶到车厢里头,发现车厢里站着的旅客同志不少,可大家伙都离占座的宝根远远的。
“你小子干嘛了?”
林靖远舒心的坐下来,又悄悄的问了宝根一句。
宝根没回答,只是两眼一翻,嘴巴里冒出一堆白泡来,这是他提前准备的牙膏泡沫。
吓得林叔差点蹦起来。
要不是宝根偷偷把牙膏塞给他,他还真以为宝根得了羊癫疯。
怪不得同志们都离宝根远远的。
从德市到省城是条火车支线,临时停车那是家常便饭,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六个小时两人才到省城。
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招待所,两人随意对付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林叔就去排队买去京城的火车票,拜托招待所前台的服务员给照看一下行李。
至于宝根,这年代孩子都八岁了还要人操啥心?
服务员女同志倒是很热心,拉着八岁的宝根聊天。
只是话里话外都是在旁敲侧击的打听林靖远的情况。
“我叔二十八了,还离过婚的。”
宝根很不看好服务员阿姨,直接拿大实话把这点苗子给摁灭了。
“加上我,家里五个孩子了!”
年轻的阿姨叹了口气,也不再管宝根,只看着门外发呆去了。
这个浓眉大眼的林同志怎么就是离婚还有小孩的.....?
招待所对门是个国营饭店,店门口人头攒动中,忽然冒起一阵白烟,这是什么出锅了?
早餐就吃了一个粗粮馒头,宝根的胃袋在蛊惑他过去看看。
不一会,他便奢侈的买了一个雪白热乎的娃儿糕回来。
这是湘南和西南地带的一种小吃,价格不低,家里一般只舍得买给娃儿吃所以叫做娃儿糕。
服务员阿姨看着他吃得香甜,忽然觉得有些饿,急忙喝了一口水。
“你叔叔对你倒是挺好的,居然舍得花一毛给你买这个吃!”
“换成粗粮馒头能买三四个,我省着点能吃一天半呢。”
宝根眨巴眨巴眼睛。
——好么,我还以为你是贪图我叔的美色,弄半天是想和我嘴里夺食?
几口把娃儿糕吞下,还当着阿姨的面挨个舔巴下手指,宝根又一溜烟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举着一个竹签子,串着四五个红彤彤的东西,一边啃着一边在柜台前溜达。
阿姨看着都呆了。
这林同志看着很朴素,怎么能这样惯着孩子?
五个糖油粑粑!
这是她过节都吃不上的东西。
一眨眼这孩子又花了两毛五和二两粮票!
糖油粑粑是湘南特色小吃,深受当地人喜爱。
只不过后世卖的糖油粑粑有两种。
一种是湘南人自己吃的,软糯滑口,裹着一层糖油热浆,比汤圆黏软,比青团瓷实。
八十年代之前,乡下人家里请客,有些家庭条件好些的人家就会拿这个东西或者红糖煮鸡蛋来待客。
而另一种糖油粑粑是卖给外地游客的,直接炸成硬壳粑粑,简单、方便、经济,卖点是宣称焦脆——湘南上了年纪的人根本不认识这东西。
林靖远买完票回来,却发现宝根和两个大包裹都在招待所门外——把人家阿姨给馋破防了。
不过这都是小事,宝根发现此刻的林靖远有些焦急。
林靖远没能买到明天回燕京的票,只抢到了后天的。
老林之前没想到宝根会跟自己回来,而这回他的假期很可能要超了。
车票是凌晨一点多的,花了老林七块五,宝根依然是免费。
两人也没再找招待所,直接扛着行李去火车站候车厅休息。
候车室的空气相当浑浊,宝根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和林叔都已经上了火车。
两人就一张票,他坐着睡得香甜,而林叔则站在自己身边。
火车过了长江,气温便迅速降低。
全车人都在不停的加衣服。
林叔松了一口气——零下的气候让他总算不用担心随身带的馒头会坏了。
火车足足跑了一整天才进入豫省。
果然如同宝根猜测的那样,刚过零点,笔记本的第三页真的刷新了。
这是一片全新的涂鸦。
“叔,我去上厕所!”
林靖远先嗯了一声:“把本子放下,仔细弄脏了?诶,这孩子,哎,算了!”
可没过几分钟,昏暗的车厢里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林靖远一睁眼,正好看到张宝根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
“叔,出事了!”
“你这孩子,小声点,没看见大家伙都睡了。”
“叔,我刚才上厕所发现路边有人拿着马灯一个劲的对着火车晃,还追着火车跑了一段距离......。”
听到宝根的话,林靖远的睡意瞬间飞走,猛的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