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温晚和沈青川领证的五周年纪念日。
也是他们第十次办婚宴的日子。
温晚坐在空旷的婚宴厅里,身上穿着定制了三年的高定婚纱。
裙摆上的钻石,在水晶灯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宾客席上,温晚的父母亲戚,脸色从期待,到焦急,再到如今的难堪。
她的发小兼伴娘林溪凑过来,压低声音。
“晚晚,这都十二点了,沈青川人呢?”
“司仪都来问了我三遍了,典礼还开不开始?”
温晚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没说话,只是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戴了五年的素圈戒指。
很滑稽。
他们是合法夫妻,五年了。
却连一场最简单的婚宴都办不下来。
每一次,都在最后关头,被沈青川以各种理由取消。
第一次,他说公司有紧急项目。
第二次,他说奶奶突然病危。
第三次,他说……
温晚已经记不清了。
理由多到麻木。
今天,是第十次。
她以为,五周年,总该有个不一样的结果。
她甚至在婚宴前夜,靠在沈青川怀里,半开玩笑地问他。
“沈青川,这次不会再取消了吧?”
他当时吻着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又笃定。
“不会了,晚晚,我保证。”
现在想来,这保证就像一个笑话。
响亮地打在她的脸上。
“温晚,你给青川打个电话问问啊!这算怎么回事!”
温晚的妈妈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亲戚朋友都看着呢!我们家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温晚抬起头,看着母亲涨红的脸,和周围那些探究、同情、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密不透风的疼。
她拿出手机。
屏幕上,她和沈青川的合照笑得灿烂。
那是五年前,他们刚从民政局出来时拍的。
那时的沈青川,眼里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可现在……
她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听筒里传来沈青川一如既往温和,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
“晚晚。”
仅仅两个字,温晚的眼眶就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你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风声,还有隐约的车流声。
他不在公司。
“晚晚,对不起。”
沈青uan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
“今天的婚宴……可能要取消了。”
又是这句话。
一模一样。
温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像一块石头,直直坠入冰冷的深海。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问为什么。
五年来,九次取消,她问了九次为什么。
得到的永远是那些听起来无懈可击,却又无比空洞的理由。
她累了。
“好。”
温晚只说了一个字。
电话那头的沈青川似乎愣住了。
他可能预想了她的质问,她的哭闹,她的歇斯底里。
却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
“晚晚,你……”
“就这样吧。”
温晚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站起身,婚纱的裙摆拖在地上,像一朵凋零的白玫瑰。
她走到父母面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爸,妈,我们回家。”
“不等了?”温父错愕。
“不等了。”
温晚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她脱下头纱,随手扔在旁边的椅子上。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提着厚重的裙摆,一步步走出了这个本该见证她幸福,却最终只留下笑话的婚宴厅。
林溪赶紧追了上来,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晚晚,你没事吧?”
温晚摇摇头,脸上没有表情。
可林溪看到,她的手,握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回到家。
温家父母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这叫什么事啊!”
“我们温家的脸,今天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温晚没有理会,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她脱下婚纱,换上便服。
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自己。
五年。
她用五年的青春,去等待一场遥遥无期的婚宴。
去维护一段看似美满,实则千疮百孔的婚姻。
值得吗?
答案在今天,已经无比清晰。
她拉开抽屉,从最底层拿出一个红色的本本。
结婚证。
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那么甜。
温晚伸出手指,轻轻抚过沈青川的脸。
然后,她拿出剪刀。
没有丝毫犹豫,对准了照片中间。
“咔嚓”一声。
照片上的两个人,分开了。
温晚看着被剪成两半的结婚证,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没有擦。
任由那冰冷的液体滑过脸颊。
她打开手机,订了一张去往另一座城市的机票。
明天最早的一班。
她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让她受尽屈辱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倒在床上。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
温家父母看到她,都愣住了。
“晚晚,你这是……”
“我出去散散心。”
温晚的声音很平静。
“去多久?”
“不知道。”
她没有再多说,拉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温母想拦,被温父拉住了。
“让她去吧,让她自己静一静。”
温晚打车去了机场。
坐在候机大厅里,她看着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心里一片茫然。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沈青川发来的信息。
“晚晚,你在哪?我们谈谈。”
温晚看了一眼,直接将他拉黑。
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
五年的时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还不够他们谈吗?
飞机起飞。
看着脚下越来越小的城市,温晚闭上了眼睛。
沈青川,再见了。
不,是再也不见。
温晚在一个陌生的海滨城市住了下来。
她租了一间能看到海的公寓,每天除了看海,就是发呆。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在这里。
包括林溪。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五年的荒唐。
一个星期后。
她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开始思考未来的路。
离婚是肯定的。
但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
她要知道,沈青川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那十次取消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心里滋长。
她重新买了一张手机卡,用新的号码登录了社交软件。
她没有联系沈青uan,而是找到了他妹妹,沈思思的账号。
沈思思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朋友圈几乎就是她的生活直播。
温晚往下翻。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沈思思的朋友圈里,几乎每个月都会发一张去寺庙祈福的照片。
配文大多是“愿一切安好”、“平安喜乐”。
而祈福的日期,每一次,都和他们原定的婚宴日期,惊人地重合。
包括这一次。
就在她被独自留在婚宴厅的那天下午,沈思思发了一张在普陀寺的照片。
配文是:“风雨又一年,只盼君安。”
温晚的心猛地一跳。
这绝对不是巧合。
“君安”。
君,是谁?
温晚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立刻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沈青川”和“君”这两个字。
很快,一个尘封多年的名字,跳了出来。
陆君宜。
一个陌生的名字。
但点开相关的链接,温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条六年前的新闻。
“青年画家陆君宜车祸身亡,肇事司机系其未婚夫沈青川。”
未婚夫……沈青川?
温晚的手指开始发抖。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
新闻里说,六年前,沈青川驾车带着未婚妻陆君宜去郊外写生,途中与一辆大货车相撞。
陆君宜当场死亡。
沈青川重伤,昏迷了一个月才醒来。
交警判定,事故主要责任在于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
但沈青uan,也因为超速,负有次要责任。
温晚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她从来不知道,沈青川还有过一个未婚妻。
更不知道,他曾经历过这样惨烈的车祸。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车祸发生后一年。
那时的他,温文尔雅,待人谦和,事业有成。
身上看不出丝毫过去的阴影。
她也曾问过他的过往。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谈过一次恋爱,后来分开了。
她信了。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不是分开了,是天人永隔。
而他,是亲手送走她的人。
温晚的心,像是被刀子反复切割,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每一次婚宴都会被取消。
因为那些日子,不是陆君宜的忌日,就是她的生日。
他不是在陪客户,也不是在照顾生病的家人。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纪念他死去的未婚妻。
用取消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婚礼,来惩罚自己,来告慰那个叫陆君宜的女孩。
而她温晚,算什么?
一个可笑的替代品?
一个他用来掩盖伤痛的工具?
还是一个,他用来向世人证明自己已经“走出来”的幌子?
愤怒,屈辱,心痛……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拿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那个她发誓再也不会联系的号码。
这一次,电话几乎是秒接。
“晚晚!你终于肯联系我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沈青川的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急切。
温晚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冷笑一声,声音里淬着冰。
“沈青川,陆君宜是谁?”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温晚能想象到,此刻电话那头的沈青uan,脸色是何等的煞白。
过了许久。
他才用一种近乎干涩的声音,艰难地开口。
“……你怎么会知道她?”
“我怎么会知道?”
温晚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泪。
“沈青uan,你真是好本事啊!”
“把我瞒了整整五年!”
“你每一次取消婚宴,都是因为她,对不对?”
“你用我的屈辱,去祭奠你的前未婚妻!”
“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吼完,她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晚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沈青川的声音慌乱无比。
“解释?”
温晚打断他。
“好啊,你解释。”
“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这五年,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你看着我,会不会想起她?”
“你抱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一连串的质问,像刀子一样,扎向沈青川,也扎向她自己。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伤人。
温晚的心,一点点变冷,变硬。
最后,凝结成冰。
“沈青川。”
她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们离婚吧。”
说完,她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关机。
世界,终于清静了。
温晚蜷缩在沙发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她没有哭。
因为心,已经疼到麻木了。
原来,这五年的情深意重,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爱上的,是一个活在过去,活在对另一个人愧疚里的男人。
多么可悲。
多么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晚晚!晚晚你开门!”
是沈青uan的声音。
他竟然找来了。
温晚没有动。
她不想见他。
一个字都不想再跟他多说。
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晚晚!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好不好?我们当面谈!”
“求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温晚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隔着门,冷冷地开口。
“沈青川,你走吧。”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不走!晚晚,你不开门我就不走!”
门外的人,固执地喊着。
温晚闭上眼,靠在门板上。
她知道沈青川的性子。
他说不走,就真的不会走。
僵持,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门外的沈青川,眼眶通红,满脸憔悴。
看到她的瞬间,他想也没想,就伸手要来抱她。
温晚后退一步,避开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晚晚……”
“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寄给你。”
温晚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财产我一分不要,只求你尽快签字,我们好聚好散。”
“我不离!”
沈青川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我不同意离婚!”
“晚晚,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
温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沈青川,我给了你十次机会。”
“是你一次次,亲手把它扔掉的。”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走廊上。
那里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女人。
是沈思思。
看到温晚的目光,沈思思的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温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们沈家,真是好家教。”
“哥哥骗婚,妹妹帮着打掩护。”
“演得真好啊。”
“温晚你别这么说!”沈思思急了,“我哥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温晚转向她,眼神凌厉。
“那他是什么?有意的?”
“有意的把我当成傻子,耍了五年?”
沈思思被她问得哑口无言,眼圈都红了。
沈青川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看着温晚,满眼痛色。
“晚晚,别这样,这件事跟思思没关系,都是我的错。”
他护着她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温晚的眼。
看啊。
他永远都在保护他的家人。
而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外人。
温晚突然觉得很累。
跟他们争辩,质问,又有什么意义呢?
改变不了任何事。
“滚。”
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你们都给我滚。”
说完,她用力关上了门。
将那对兄妹,和这五年的荒唐,都隔绝在门外。
门外,传来沈青川痛苦的嘶吼和砸门声。
温晚充耳不闻。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阵阵涛声。
她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
走得越远越好。
她拿出手机,开机。
屏幕上,瞬间涌入无数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全是沈青川的。
她看都没看,直接全部删除。
然后,她点开订票软件。
这一次,她订的,是飞往国外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