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军一听媳妇声音不对,连忙跑了出去。
“小兰,怎么了?”
林素靠在床上,耳朵竖得笔直。
她能想象得到,此刻院子里,张兰肯定是红着眼睛,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果不其然,张兰带着哭腔的声音飘了进来。
“建军……你看我的手……呜呜呜……”
“这水太冰了,我……我从小就没干过这种重活……”
“你妈她……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啊?第一天就让我洗这么多衣服……”
典型的告状三连。
示弱,诉苦,挑拨离间。
上一世,林素自己就是这么被张兰和顾伟联手拿捏的。
每次张兰一哭,顾伟就心软,然后就来指责她不懂事,不体谅老人。
林素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可惜啊,张兰。
现在的顾建军,还不是以后那个被你吹了二十年枕边风,唯你马首是瞻的顾建军。
他现在,只是一个心疼母亲,又心疼新媳妇的,二十出头的愣头青。
“别哭别哭。”顾建军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妈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就是老一辈人,觉得媳妇进门就该干活。”
“那我也是她媳妇啊!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张兰还在抽噎。
“好了好了,剩下的我来洗,你快进屋歇着,别冻着了。”
听到这里,林素知道,自己该出去了。
她慢慢地下了床,披上一件外套,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口。
院子里,顾建军正挽着袖子,准备接手搓衣板。
而张兰,则站在一旁,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已经有了一丝得意的笑。
看到这一幕,林素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个身体的原主,陈秀兰。
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为了一个刚过门的媳妇,就要把她这个当妈的立下的规矩给破了。
男人啊。
真是靠不住。
“建军。”
林素淡淡地开口。
两个人的身子都是一僵。
顾建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慌忙把手从水盆里抽出来。
“妈……您怎么出来了?”
张兰脸上的得意也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怯生生地看着林素。
林素没有理会顾建军,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张兰身上。
“弟妹进门第一天,就在院子里哭哭啼啼,是嫌我们顾家招待不周,还是觉得我这个婆婆,给你委屈受了?”
她故意把“弟妹”换成了“你”,语气疏离又威严。
张兰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摆手。
“不……不是的,妈,我没有……”
“没有?”林素冷笑一声,“没有你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顾家怎么虐待你了。”
她上前一步,走到水盆边,看了一眼里面只洗了寥寥几件的衣服。
“我让你洗一盆衣服,你就又是哭,又是喊建军来帮你。”
“张兰,我问你,你嫁到我们顾家,是来当媳妇的,还是来当祖宗的?”
这话说的极重。
张兰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顾建军也急了:“妈!您别这么说小兰,她就是……”
“你给我闭嘴!”
林素猛地回头,厉声喝道。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顾建军被吼得一愣。
他记忆里,母亲一直都是温和的,从未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林-素-指着顾建军,心里的火气和恨意交织在一起。
她恨的,不仅是眼前的顾建军,更是上一世那个懦弱无能的丈夫顾伟!
他们顾家的男人,是不是骨子里都刻着“和稀泥”三个字!
“顾建军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敢替她洗一件衣服,明天我就敢回你外婆家,让全村人都来看看,我们顾家是怎么娶了个祖宗回来的!”
“一个女人,连点活都干不了,娶回来干什么?摆着看吗?”
“你爸死得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我什么时候叫过苦,叫过累?现在你倒好,为了个女人,就要跟我对着干了是吧!”
林素越说越气,上一世受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她的眼眶也红了,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哽咽。
这番话,一半是说给顾建军听的,一半,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顾建军彻底慌了。
他最怕的就是他妈掉眼泪。
“妈,我错了,我错了妈!您别生气,别哭啊……”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林素,又看了一眼旁边吓傻了的张兰,一咬牙,对着张兰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妈道歉!然后把衣服洗了!”
张兰被他吼得一个哆嗦,眼泪又掉了下来。
但这一次,不是装的,是真的又怕又委屈。
她看着盛怒的林素,和一脸焦急的顾建军,知道今天这关是躲不过去了。
她只能走到林素面前,低下头,小声说:“妈……我错了……”
“错哪了?”林素不依不饶。
“我……我不该偷懒,不该哭……”张兰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大声点!”
“我不该偷懒!不该哭!”张兰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提高了音量。
林素冷冷地看着她。
“记住,我们顾家不养闲人。今天这盆衣服,你要是洗不完,晚饭就别吃了。”
说完,她不再看两人,转身回了屋。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院子里,只剩下顾建军和张兰面面相觑。
张兰看着那盆冰冷的井水,只觉得自己的未来,也跟这盆水一样,冰冷刺骨。
屋里,林素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通发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但效果是显著的。
她不仅镇住了张兰,更重要的是,她在顾建军心里,重新立起了威严。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只要拿捏住了顾建军,张兰就翻不起任何浪花。
夜里,林素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新房里传来的隐约的争吵声和张兰压抑的哭声。
她知道,是顾建军在训她。
林素闭上眼睛,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冰冷。
这点委屈算什么?
跟她上一世所受的苦难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第二天一早,林素醒来时,张兰已经顶着两个核桃眼,做好了早饭。
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粥,和几个黑乎乎的窝窝头。
林素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吃完饭,她正准备出门,却发现张兰偷偷摸摸地回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又鬼鬼祟祟地出来。
林素眼神一闪。
她记得,张兰藏了一笔私房钱。
难道是……
她不动声色,等张兰和顾建军都出了门,才走进了他们的婚房。
房间不大,一张新木床,一个红漆大衣柜,就是最值钱的家当。
林素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那个大衣柜上。
她走过去,打开柜门,里面挂着几件新衣服,底下是两床崭新的被子。
林素将手伸进被子里摸索。
什么都没有。
她又开始翻箱倒柜。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了张兰的枕头。
枕头里,似乎有个硬硬的东西。
林素心中一动,伸手将枕套拆开。
一个用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从里面掉了出来。
打开手帕,里面不是钱。
而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糖纸。
大白兔奶糖。
在这个年代,这可是稀罕物,只有过年才舍得买一点。
张兰不是说家里穷吗?
哪来的钱买这么多糖?
林素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她拿着那包糖,正准备去找张兰对峙。
忽然,她在糖纸堆里,发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林素打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
“兰,勿念,事已办妥,静候佳音。——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