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机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显得格外孤独。
苏晚蹲在机器前,神情专注地盯着滚筒里翻飞的衣物。
一件浅蓝色的棉质T恤,在深色衣物中尤为显眼。
她的心猛地一紧。
糟了。
她迅速按下暂停键,手忙脚乱地打开舱门,一股混杂着洗衣液和染料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那件浅蓝色的T恤,此刻已经被染得斑斑驳驳,像是被人泼了墨的画,彻底毁了。
苏晚的指尖都在发颤。
这件衣服,是陆景深送给她的。
是她的初恋,在她十八岁生日时,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
虽然已经过去十年,虽然她已经嫁给了顾明哲,但这件衣服,她一直偷偷藏在衣柜的最深处。
那是她青春里,唯一剩下的一点念想。
今天大扫除,她鬼使神差地把它拿了出来,想着晒晒太阳,去去尘封的味道。
却没想到,一不留神,被混进了深色衣物里。
苏晚把它捞出来,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光洁的地砖上,像她的眼泪。
她试图用清水去冲洗,可那些深色的印记,如同烙印,顽固地附着在棉布的纤维里,怎么也洗不掉。
完了。
彻底完了。
苏晚失魂落魄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攥着那件被毁掉的衣服,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顾明哲回来了。
苏晚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把衣服藏起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
顾明哲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皮鞋锃亮,他有轻微的洁癖,看到卫生间地上的水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搞得一地都是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悦。
苏晚慌忙站起身,将湿透的衣服藏在身后,“没什么,洗衣服不小心弄湿了。”
顾明哲的目光何其锐利,一眼就看到了她身后攥着的布料一角。
“拿出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苏晚的身体僵住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件旧衣服而已,弄脏了,我准备扔掉。”她试图蒙混过关。
顾明哲没有说话,只是朝她伸出手,眼神冷得像冰。
苏晚知道,她躲不过去。
她慢慢地,慢慢地,将那件被染花的T恤递了过去。
顾明哲接过来,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沉得可怕。
他当然认得这件衣服。
结婚前,他整理苏晚的行李时,就见过这件被她小心翼翼叠放在盒子里的T恤。
当时他问过,苏晚支支吾吾地说是以前的旧衣服。
他没再追问,但他派人查过。
陆景深。
苏晚的初恋。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顾明哲的心里。
他以为苏晚嫁给了他,就会彻底忘了过去。
他以为把她圈养在这座金丝笼般的别墅里,她就会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
没想到,她还留着这个男人的东西。
“十年了,苏晚,你还留着他的东西。”
顾明哲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寒气。
“我……我只是忘了扔。”苏晚的嘴唇哆嗦着,脸色苍白。
“忘了扔?”顾明哲冷笑一声,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将苏晚完全笼罩。
“你是把它当宝贝一样供着吧?今天拿出来,是想他了?”
“不是的!明哲,你听我解释……”
“解释?”
顾明哲猛地攥住那件T恤,用力一扯。
“刺啦——”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那件承载了苏晚整个青春记忆的衣服,在她眼前,被撕成了两半。
“一件破衣服而已,值得你这么宝贝?”
顾明哲将撕碎的布条狠狠摔在苏晚的脸上,“你就这么贱?这么放不下那个穷小子?”
布料上冰冷的水珠溅在苏晚的脸上,她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顾明哲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苏晚,你别忘了,你现在是谁的妻子!你是我顾明哲的人!你的身上,不准有任何属于别的男人的印记!”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下颌骨捏碎。
苏晚疼得眼泪直流,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这个举动,彻底点燃了顾明哲的怒火。
“还敢反抗?”
他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凶光,扬起手,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苏晚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回荡。
苏晚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耳朵里一阵轰鸣,半边脸颊瞬间麻木,然后是**辣的疼。
她被打蒙了。
结婚三年,顾明哲虽然控制欲极强,但从未对她动过手。
“你……你打我?”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他还是那个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对她也曾有过温柔体贴的丈夫吗?
“打你?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顾明哲的怒火没有丝毫平息,他看到苏晚那双含着泪,写满震惊和控诉的眼睛,只觉得更加刺眼。
他一把抓住苏晚的头发,将她拖向客厅。
“啊——”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苏晚被迫仰着头,像一只被拎起的动物,毫无尊严。
她被狠狠地甩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明哲的脚就踹在了她的腹部。
“唔……”
苏晚疼得蜷缩成一团,胃里翻江倒海,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说!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他!”
顾明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疯狂的占有欲和暴戾。
苏晚咬着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沉默,在顾明哲看来,就是默认。
“好,很好。”
他怒极反笑,扯下脖子上的领带,一步步走向她。
“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恐惧,像潮水般将苏晚淹没。
她看着那根黑色的领带,看着顾明哲眼中疯狂的血丝,她怕了。
“不……不要……”她挣扎着向后退。
但她的退缩,只换来了更残暴的对待。
领带抽打在身上的声音,沉闷而压抑。
一下,又一下。
苏晚从一开始的哭喊求饶,到后来的无力**,最后,她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意识渐渐模糊。
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流下。
流过她的眼睛,染红了她的视线。
世界变成了一片血红。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到顾明哲扔掉领带,蹲下身,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眼神看着她。
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晚晚,这样你才能记住,你到底是谁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才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全身都像被拆散了重组一样,疼得她只想就此死去。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卧室柔软的大床上。
身上被换上了干净的丝绸睡衣。
如果不是浑身的伤痕和额角已经凝固的血迹,她几乎要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一盒消炎药。
旁边还有一张便签。
是顾明哲的字迹,龙飞凤凤舞。
“记得吃药。公司有急事,晚上回来。”
没有一句道歉。
没有一句关心。
仿佛昨天那个将她打到出血的男人,根本不存在。
苏晚的心,比身上的伤口更冷。
她撑着酸痛的身体坐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无数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掀开睡衣,看到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鞭痕,触目惊心。
镜子里,她的脸颊高高肿起,嘴角破裂,额头上一道长长的划伤,已经结了痂。
看起来狼狈又可笑。
这就是她爱了三年的丈夫。
这就是外人眼中,把她宠上天的顾氏集团总裁。
苏晚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会愧疚?会后悔?
从他撕碎那件T恤开始,她就该明白的。
顾明哲爱的不是她苏晚,他爱的是一个绝对服从,绝对忠诚,没有任何过去的“顾太太”。
他要的,是一个漂亮的洋娃娃,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记忆的人。
药,她没吃。
水,她也没喝。
她赤着脚,一步一步地走下楼。
别墅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昨天被撕碎的T恤和那根打过她的领带,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和暴戾的味道。
苏晚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修剪整齐的花园。
这里很美,像个城堡。
可她不是公主,她是囚鸟。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起来。
苏晚拿起来一看,是她的母亲。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妈。”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晚晚啊,你跟明哲吵架了?”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责备。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
顾明哲已经先一步告状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明哲说你为了件旧衣服跟他闹脾气,还跑出去了。晚晚,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明哲工作那么忙,压力那么大,你要多体谅他。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赶紧跟他道个歉,快点回家。”
道歉?
回家?
苏晚觉得荒唐又可悲。
“妈,他打我了。”她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男人嘛,脾气上来了,没收住手也正常。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他特别生气的事?明哲那么疼你,如果不是你错得离谱,他怎么会动手?”
母亲的话,像一把钝刀,在苏晚的心上反复切割。
是啊。
在所有人眼里,顾明哲是完美的丈夫,英俊,多金,又“深情”。
如果他们之间出了问题,那一定是她的错。
是她不知好歹,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妈,如果我死了呢?”苏晚忽然问。
“胡说八道什么!”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苏晚我告诉你,我们苏家能有今天,全靠顾家帮衬。你别给我作!赶紧回去给明哲认个错,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苏晚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原来,她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
在她的家人眼里,她的价值,就是维系苏家和顾家关系的工具。
她的委屈,她的伤痛,一文不值。
夜色渐深。
苏晚没有开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大学时,陆景深骑着单车,载着她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穿行,微风拂过脸颊,空气里都是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想起他为了给她买那件TT恤,在餐厅里打了整整一个月的暑假工,手都磨出了茧。
也想起毕业时,陆景深的母亲找到她,声泪俱下地求她离开,说她会毁了陆景深的前途。
她离开了。
后来,她遇到了顾明哲。
他成熟,稳重,给了她一场盛大到让全城艳羡的婚礼。
她以为,她可以就这样忘掉过去,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她错了。
错得离谱。
玄关处再次传来声响,顾明哲回来了。
他打开灯,看到缩在沙发角落里的苏晚,愣了一下。
他喝了酒,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但眼神是清明的。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试图去碰她的脸。
“还疼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软的沙哑。
苏晚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顾明哲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沉了下来。
“还在生气?”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
“别闹了,昨天是我不对,喝了点酒,没控制住。喜欢吗?特意给你挑的。”
他想用钱和礼物,像往常一样,抚平一切。
苏晚看着那条项链,只觉得刺眼。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顾明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
“顾明哲,我们离婚吧。”
顾明哲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霾。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苏晚重复道,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顾明哲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苏晚,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游戏。”
“我没有在玩游戏。”苏晚也站了起来,尽管身体还在叫嚣着疼痛,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我很认真。”
“为了一个死人,一件破衣服,你要跟我离婚?”顾明哲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不是为了谁。”苏晚摇了摇头,“是为了我自己。”
她不想再过这种被监视,被控制,甚至被施暴的日子了。
她快要窒息了。
“为了你自己?”顾明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晚,你离开我,你能活吗?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这些,我还给你。”
苏晚的平静,彻底激怒了顾明哲。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到二楼的卧室,狠狠地甩在床上。
“我告诉你,苏晚,离婚,你想都别想!”
他欺身而上,用身体将她死死压住。
“你这辈子,生是我顾明哲的人,死是我顾明哲的鬼!”
他的声音,如同地狱来的魔咒。
苏晚拼命挣扎,可男女力量的悬殊,让她的所有反抗都成了徒劳。
绝望,再次将她吞噬。
不。
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不能死在这里。
苏晚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她忽然停止了挣扎,身体一软,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明哲,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她哽咽着,声音破碎。
顾明哲的动作一顿。
他喜欢看她服软的样子。
这让他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真的错了?”他掐着她的下巴,审视着她。
“嗯。”苏晚闭上眼睛,睫毛上挂着泪珠,“我再也不提了,你别生气……我怕……”
这副柔弱又恐惧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顾明哲。
他身上的戾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他松开她,从她身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知道怕就好。”他冷哼一声,“记住你的身份,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浴室。
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苏晚猛地睁开眼睛。
眼里的柔弱和恐惧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决绝。
她迅速爬下床,从衣柜里抓出几件日常的衣服,胡乱塞进一个不起眼的背包里。
然后,她拿走了自己的身份证,和钱包里所有的现金。
她没有拿顾明哲给她的任何一张卡。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丝毫留恋,光着脚,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卧室的门。
走廊里一片黑暗。
她像一个午夜的幽灵,逃离这座华丽的牢笼。
她甚至不敢坐电梯,而是从楼梯一步步往下走。
每一步,都踩在心尖上。
终于,她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午夜的冷风吹在她单薄的睡衣上,她打了个寒颤,但心里却燃起了一股灼热的希望。
她要逃出去。
无论去哪里,都比留在这里好。
苏晚回头看了一眼这栋灯火通明的别墅,眼中没有丝毫留恋。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跑进了无边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