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只剩下两天。
我被一种巨大的焦虑攫住，寝食难安。
御书房的路被彻底堵死，我必须另想办法。
嬴政跟一座密不透风的墙，将我所有的希望都隔绝在外。
夜里，我躺在他身边，听着他沉稳的呼吸，脑子里却在疯狂地转动。
我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天一早，我屏退了所有侍女，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再浓的脂粉也无法完全遮掩。
我从一个不起眼的匣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香囊。
这是我入宫前，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里面装着安神助眠的草药。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香囊的缝线，倒出里面的草药。
然后，我取出一根细如毫发的银针，和一束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蓝色丝线。
这种丝线，在寻常光线下是透明的，只有在月光下，才会显现出幽幽的蓝光。
这是赵国独有的联络暗号，只有极少数高层知晓。
我想赌一把。
赌嬴政是否真的洞悉了赵国的一切机密。
我将香囊翻过来，在最内层的夹层上，飞快地用蓝色丝线绣上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符号。
这个符号，代表着“紧急求援”。
如果嬴政识破了这个暗号，那么我将万劫不复。
可如果他没有，这就意味着，他对我背后势力的了解，并非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全面。
这对我来说，将是一线生机。
做完这一切，我将原来的草药重新填入，并混进了一些气味更浓郁的香料，以掩盖那丝线的特殊味道。
最后，我用针线将香囊仔细缝合，看不出任何拆开过的痕迹。
我拿着香囊，找到了内侍总管赵高。
赵高是嬴政身边最得宠的内侍，也是他最锋利的一条走狗。
我将香囊递给他，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
“赵总管，大王日夜为国事操劳，我看着心疼。这是我亲手缝制的安神香囊，还请总管代我转交给大王。”
赵高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我脸上转了一圈，随即堆起满脸的谄媚笑容。
“王后娘娘真是贤惠，大王若是知道了，定会龙心大悦。奴才一定亲自送到大王手上。”
我看着他接过香囊，转身离去，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一步棋，是生是死，全看天意。
整个下午，我都坐立不安。
我无数次想象着嬴政发现暗号后雷霆震怒的模样，想象着下一秒就有甲士冲进长信宫，将我拖出去。
然而，直到傍晚，宫里都一片平静。
嬴政甚至派人送来消息，说他今晚要批阅奏折，就不来长信宫了，让我早些安歇。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直到深夜，我也没有等到任何动静。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刚用过早膳，就有小太监来报，说嬴政在御花园设了宴，请我过去一同赏花。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御花园。
远远地，我就看到嬴政正坐在凉亭里，几位重臣陪坐在一旁，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看到我来了，嬴政立刻站起身，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将我带到他身边坐下。
“阿月来得正好，快来看寡人新得的这几盆牡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盆盛开的牡丹争奇斗艳，确实美丽。
可我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在了他的腰间。
那个我亲手缝制的香囊，正端端正正地挂在他的玉带上。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王……喜欢这个香囊吗？”我的声音有些发干。
“喜欢，当然喜欢。”嬴-政大笑起来，他的手抚上那个香囊，动作亲昵，“这是阿月的一片心意，寡人自然要时时带着。”
他转向旁边的几位大臣，语气里满是炫耀，“看看，还是寡人的王后最知冷知热。”
丞相李斯等人立刻起身，躬身附和道：“王后贤良淑德，实乃大王之福，大秦之福。”
在一片恭维声中，我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嬴政的脸上，笑容越是灿烂，我心里就越是发毛。
他当着众臣的面佩戴香囊，夸赞我的贤惠。
这与其说是在表达爱意，不如说是在向所有人，也向我，宣告一种姿态。
他仿佛在说：你看，你所有的小动作，在我眼里，都不过是博我一笑的玩意儿。
我的后背渗出了冷汗。
这场宴席，我食不知味。
浑浑噩噩地回到长信宫，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关在内殿。
我必须冷静下来，重新思考对策。
嬴政的反应，超出了我的预料。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惩罚，而是选择了这样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来回应我的试探。
这比直接杀了我，更让我感到恐惧。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那个香囊，他究竟看懂了没有？
就在我心乱如麻的时候，春禾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
“娘娘，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我心里一沉。
“刚……刚才传来消息，负责给各宫传递物品的小太监林子，失足掉进井里，淹死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物击中。
小太监林子。
昨天，正是他陪着赵高，将我的香囊送去了嬴政的寝宫。
意外？
这宫里，哪有那么多意外。
“阿月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我猛地抬头，看见嬴政正含笑站在那里，不知来了多久。
他缓步走到我面前，抬手帮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他的指尖触碰到我的皮肤，冰凉一片。
他似乎没有看到我脸上的惊恐，自顾自地指着腰间的香囊，笑道：“阿月的手艺真好，这花纹寡人很喜欢。”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香囊上。
那上面，绣着我精心设计的暗号。
他看着我，眼里的笑意不达底。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他看懂了。
他什么都懂。
他只是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而我，就是那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无路可逃的老鼠。
毛骨悚"然。
彻彻底底的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