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吾弟当为尧舜”最后的最后“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
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
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第一章:承天命1.寒风卷过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呜咽着,
像是前朝末代冤魂的叹息。天启七年,秋,大明王朝的心脏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信王朱由检,时年十七,在引路的太监身后,脚步略显虚浮地行走在宫墙深邃的阴影里。
他的兄长,天启皇帝朱由校,那个酷爱木工远超于朝政的年轻天子,已然病入膏肓。
空气中弥漫着汤药和某种腐朽的气息。朱由检的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即将见到垂死的兄长,
而是因为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预感。他生性敏感,甚至有些多疑,
在这座宏伟而阴森的宫殿里,他自幼便学会了谨言慎行,
尤其是在那位权势熏天的“九千岁”魏忠贤的目光下。寝宫内,灯火昏黄,药味更浓。
天启皇帝躺在龙榻上,面色蜡黄,气若游丝。他看见弟弟进来,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他挥了挥手,示意左右退下,
只留下最贴身的两个老太监。“吾弟……近前来。”天启的声音嘶哑,几乎难以辨认。
朱由检快步上前,跪在榻前,握住了兄长枯瘦的手,那冰凉的温度让他心头一颤。
“朕……朕不行了。”天启艰难地喘息着,
“这大明的江山……祖宗基业……”他的目光涣散,似乎想穿透殿顶,
望向某个不可知的地方。忽然,他手上用了点力,指甲几乎掐进朱由检的皮肉里,
眼睛死死盯着他,用尽最后的气力,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句如同咒语般,
将在未来十七年里日夜煎熬朱由检灵魂的话:“吾弟当为尧舜!”话音落下,
天启的手猛地垂落,眼睛仍圆睁着,望着虚空。朱由检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尧舜”……上古圣王,贤明之君。兄长将这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垮历史的期望,
连同这千疮百孔的帝国,一同塞给了他。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眩晕的责任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伏在兄长尚有余温的身体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哭声。殿外,
脚步声响起,以魏忠贤为首的一干权宦和重臣涌了进来,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冰冷而程式化。那一刻,信王朱由检死了。
大明王朝第十六位皇帝,崇祯,诞生了。1.登基大典盛大而仓促。
年轻的皇帝坐在冰冷的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他穿着沉重的衮服,冕旒垂在眼前,
遮挡了部分视线,也隐藏了他眼底深处的惊惶与决绝。他看到了站在百官前列,
低眉顺眼却难掩精悍之气的魏忠贤。这个阉人,在他兄长的时代权倾朝野,操纵厂卫,
祸乱朝纲,被称为“九千九百岁”,是帝国肌体上最大的毒瘤。
“尧舜……”崇祯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要做圣君,要中兴大明,
第一步,就必须铲除这个巨奸!然而,魏忠贤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内外,根深蒂固。
初登帝位的崇祯,势单力薄。他选择了隐忍。他对魏忠贤及其党羽客客气气,
甚至在某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予以褒奖,暗地里,
却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触那些在魏党打压下幸存或被排挤的东林党人或清流官员。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崇祯几乎夜不能寐,案头堆积的奏章,
大多是为魏忠贤歌功颂德,请求为其建立生祠的。他强忍着恶心,一一“准奏”。
他甚至在魏忠贤试探性地提出退休时,温言挽留。直到登基后的第三个月,时机似乎成熟了。
一个勇敢的言官上书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状,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崇祯等待的涟漪终于开始扩散。他不动声色,暗中鼓励更多受到压制的官员站出来。终于,
倒魏的声浪逐渐汇聚。那一夜,崇祯单独召见了魏忠贤。没有侍卫,没有宦官,
只有君臣二人对坐。烛光摇曳,将魏忠贤庞大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鬼魅。
崇祯年轻的面孔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冷峻。他没有疾言厉色,只是平静地列举了魏忠贤的罪状,
最后,给了他一个体面的结局——赴凤阳祖陵司香。魏忠贤走了,带着无尽的仓皇和不甘。
然而,他的倒台并未带来预期的海晏河清。崇祯发现,阉党的势力盘根错节,
清除他们如同剜去腐肉,过程痛苦,且难免伤及无辜。更让他心惊的是,
帝国的痼疾远不止一个魏忠贤。国库空虚,边患日亟,
各地的灾荒和流民奏报像雪片一样飞来。他处置了魏忠贤,逼其自尽,清算其党羽。
朝野为之一振,人人称颂新帝英明,堪比尧舜再世。听着这些赞誉,
年轻的崇祯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笑容,但心底的沉重却有增无减。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1.崇祯元年,皇帝召见了赋闲在家的老臣孙承宗,以及一批他认为是干练之才的官员,
如韩爌、钱龙锡等。他雄心勃勃,想要大展拳脚。平台召对,
他常常与大臣们商讨国事直至深夜,事必躬亲,批阅奏章通宵达旦。他生活简朴,
减省宫中用度,以身作则,希望带动整个官僚体系变得清廉高效。他憎恶结党营私,
渴望所有官员都能像他一样,一心为公,中兴大明。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辽东的局势日益恶化。皇太极的后金政权不断叩关,边镇将领或败或降,告急文书频传。
崇祯启用名将袁崇焕,授其蓟辽督师重任,给予他极大的信任和权力,期盼他能收复失地,
稳固边疆。袁崇焕夸下“五年复辽”的海口,让皇帝看到了希望。可是,
希望转眼成了更大的绝望。崇祯二年,皇太极绕道蒙古,突破长城防线,兵临北京城下,
史称“己巳之变”。京师震动,崇祯皇帝第一次感受到了刀锋抵近喉咙的寒意。
他紧急诏令各路兵马勤王。当袁崇焕率军千里驰援,终于在京郊击退后金军时,
崇祯没有感到喜悦,而是无边的猜疑和愤怒。为什么后金军能长驱直入?
袁崇焕为何擅杀毛文龙?他与皇太极之间是否有不可告人的勾结?多疑的性格,
在巨大的压力下被放大。皇太极适时施以反间计。朝中与袁崇焕有隙的官员也趁机攻讦。
在恐惧和愤怒的支配下,
崇祯做出了他帝王生涯中最为人诟病的决定之一——下袁崇焕于诏狱,
最终以“谋叛”罪将其凌迟处死。北京城的百姓争食其肉。崇祯站在宫墙上,
望着远处刑场方向升起的尘烟,心中五味杂陈。他除去了一个可能的心腹大患,
但辽东的防线也随之动摇。那一刻,
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和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舰,似乎无论他如何努力掌舵,
都正不可逆转地滑向深渊。第二章:挣扎与沉沦1.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崇祯十年。
曾经的少年天子,眼角已爬上细密的皱纹,鬓边也过早地染上了霜色。十七年的励精图治,
换来的不是中兴气象,而是愈发深重的危机。御案上的奏章堆积如山,
每一封都像是一道催命符。陕西、河南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甚至传出了“人相食”的惨剧。奏章上冰冷的文字,背后是无数百姓的哀嚎。
而更让崇祯心惊肉跳的是,那些活不下去的饥民,正汇聚成一股股可怕的洪流——“流寇”。
李自成、张献忠的名字,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紧急军报中,从最初的疥癣之疾,
逐渐演变成心腹大患。“剿饷”、“练饷”,为了扑灭内地的烽火,为了抵御关外的强敌,
朝廷不断地加派赋税。崇祯知道这是饮鸩止渴,沉重的“三饷”会让更多百姓破产,
从而加入流寇的队伍。但他没有办法,国库早已空空如也,
内帑(他的私人库房)也几乎耗尽。他甚至下令缩减宫廷开支,连皇后的用度也一减再减,
他自己龙袍的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可下面的官员呢?他们依然在扯皮,在推诿,在党同伐异。
崇祯厌恶透了“党争”,无论是阉党残余,还是所谓的“清流”,在他眼里,
大多都是为了私利而置国难于不顾的蠹虫。他不断地撤换内阁首辅,十七年间,
如走马灯般换了五十位。他渴望找到能臣,能为他分忧,能挽狂澜于既倒。可每一次的希望,
最终都化为失望,甚至绝望。他变得越来越急躁,越来越猜忌。大臣们在廷对时战战兢兢,
生怕哪一句话触怒龙颜。轻则呵斥,重则廷杖、下狱。朝堂之上,
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孤独的舵手,
在狂风暴雨中驾驶着一艘即将散架的破船,而船上的水手,要么无能,要么就在偷偷凿船。
1.崇祯十三年冬,北京奇寒。宫内虽然烧着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