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苏晴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冲进卫生间。
冰冷的瓷砖贴着她的膝盖，她趴在马桶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撕心裂肺的干呕。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但过分年轻的脸。
不是那张被生活磋磨得毫无生气的脸。
这是……她二十三岁时的模样。
苏晴撑着洗手台，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红色，满眼的红色。
房间里挂着喜字，床上铺着龙凤呈祥的被褥，身上这件睡衣也是刺眼的正红色。
今天是她和顾言结婚的日子。
她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一切悲剧开始的地方。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间房里，被自己的丈夫顾言，亲手灌下了安眠药。
然后，被他那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妹妹林梦，笑着从三十三楼推了下去。
身体失重下坠的瞬间，她最后听到的，是林梦在耳边兴奋的呓语。
“嫂子，别怪我，我只是想集齐‘人民碎片’而已。”
“你的这块‘不甘’，是我最后的收藏品了……”
人民碎片？
多么可笑的词。
苏晴扯了扯嘴角，一抹冷到骨子里的笑意浮现。
她死后，灵魂飘荡了五年，亲眼看着顾家是如何吞掉她父母留下的全部遗产，又是如何靠着这些钱，将家族企业做得风生水起。
而她的丈夫顾言，在她死后不到一年，就另娶了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
婚礼上，他意气风发，仿佛她这个原配，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粒尘埃。
没有人记得她。
没有人为她讨还公道。
那份滔天的不甘，让她在无尽的黑暗中嘶吼，最终换来了这场新生。
“晴晴，你醒啦？快出来，妈有话跟你说。”
门外传来顾言温和的声音，却让苏晴的血液瞬间冰冻。
就是这把声音，曾无数次对她说“你要懂事”，对她说“梦梦只是个病人，你多让着她”。
最后，也是这把声音，在她耳边说：“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苏-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杀意。
重来一世，她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愚蠢地去争辩，去哭闹。
她要笑着，亲手将他们一个个，送入地狱。
而林梦那个疯子，就是她最好的刀。
精分嫂子想集齐人民碎片？
好啊。
这一世，我帮你。
我把他们的“碎片”，一片一片，双手奉上。
苏晴走出卫生间，顾言正坐在床边，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来，满脸关切。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苏晴摇摇头，露出一个虚弱但温顺的笑。
“可能有点认床，没事。”
她这副乖巧的样子让顾言明显松了口气。
“那就好。快穿好衣服，妈在楼下客厅等你，说是有件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苏晴心里冷笑。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事。
上一世，就是因为这件事，她和顾家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
婆婆王秀兰，看上了她母亲留给她的一件陪嫁，一个宋代的青釉莲花瓶。
那是她母亲最心爱的藏品，也是她对母亲唯一的念想。
上一世，她抵死不从，王秀兰便借题发挥，说她不把顾家人当一家人，顾言也指责她小题大做，不懂人情世故。
那一次，她被气得回了娘家，最后还是被顾言连哄带骗地劝了回来。
但从那天起，她在这个家里，就被贴上了“自私”、“不懂事”的标签。
这一次，不会了。
苏晴换好衣服，跟着顾言下楼。
客厅里，婆婆王秀兰正端坐在沙发主位上，旁边坐着一脸天真烂漫的林梦。
看到苏晴，王秀兰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晴晴啊，过来了。坐。”
她的姿态高高在上，仿佛苏晴不是她的儿媳，而是前来觐见的下属。
苏晴顺从地在顾言身边坐下。
王秀兰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
“晴晴，是这样的。我听顾言说，你娘家陪嫁里，有个宋代的瓶子？”
来了。
苏晴垂下眼眸，遮住里面的寒光。
“是，妈。”
“你看，梦梦马上也要过生日了，她从小就喜欢这些古色古香的东西。”王秀兰指了指身边的林梦，语气理所当然，“你既然嫁进了我们顾家，就是一家人了。那个瓶子，就当是你这个做嫂子的，送给梦梦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旁边的林梦听到这话，眼睛立刻亮了，期待地看着苏晴。
“嫂子，可以吗？我真的很喜欢那个瓶子。”
顾言也适时地开口，胳膊肘碰了碰苏晴。
“晴晴，妈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一个瓶子而已，就给梦梦吧，她难得有喜欢的东西。”
一家人。
又是这三个字。
上一世，她就是被这三个字捆绑，一步步走向深渊。
苏晴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为难，但最终还是化为了顺从。
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让客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秀兰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顾言也有些意外，他以为至少要费一番口舌。
苏晴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只有林梦，开心地拍起手来。
“太好了！谢谢嫂子！我现在就要看！”
“梦梦！”王秀兰呵斥了一声，但脸上已经藏不住得意。
她就知道，这苏晴就是个软柿子，只要稍稍施压，就会屈服。
苏晴站起身，对着他们温婉一笑。
“没事的，妈。我现在就去拿。”
她转身朝楼上走去，背影纤细而顺从。
顾言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也渐渐被一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所替代。
看来，是他想多了。
苏晴还是那个爱他爱到没有自我的苏晴。
很快，苏晴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盒子上。
苏晴走到客厅中央，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在茶几上，然后缓缓打开。
一支造型优美、色泽温润的青釉莲花瓶，静静地躺在丝绸垫子上。
即使不懂古董的人，也能看出它的不凡。
“哇……”林梦的眼睛都直了，忍不住伸手就想去摸。
“小心！”
苏晴“惊呼”一声，仿佛是为了护住瓶子，身体朝前一倾。
她的手“不经意”地撞在了林梦伸过来的胳膊上。
而她的另一只手，在抱起木盒的瞬间，一个微小的倾斜。
啪——！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碎裂声，响彻整个客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那支价值连城的宋代莲花瓶，从木盒中滑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王秀兰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你！”她指着苏晴，气得浑身发抖，“你故意的！”
顾言也猛地站起来，脸上满是震怒和不可思议。
“苏晴！你在干什么！”
苏晴却像是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梦梦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秀兰尖利的嗓音打断。
“你还敢狡辩！梦梦碰都没碰到！就是你！你不想给，就故意摔碎了它！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我没有……”苏晴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身体摇摇欲坠，看起来可怜极了。
顾言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一半，转而升起一丝烦躁。
他不想在结婚第一天就大吵大闹。
“好了妈！晴晴也不是故意的。”他皱着眉打圆场，“碎了就碎了吧，一个瓶子而已。”
“而已？”王秀兰气得跳脚，“那可是宋代的古董！值多少钱你知道吗！”
就在客厅里乱成一团的时候。
一个谁也没有注意到的身影，缓缓地蹲了下去。
是林梦。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的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痴迷的笑容。
她无视了王秀兰的咆哮和苏晴的哭泣，小心翼翼地，从一地碎片中，捡起了最大的一块。
那块碎片，正好是莲花瓶的瓶底，上面刻着代表它来历的款识。
林梦将那块碎片捧在手心，像是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争吵的众人，直直地看向苏晴。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脸上是满足而诡异的笑容。
苏晴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说——
“‘传承’的碎片……我拿到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苏晴的脊椎，瞬间爬遍了全身。
游戏，开始了。
客厅里的风暴还在继续。
王秀兰指着苏晴的鼻子，把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汇都骂了出来。
顾言夹在中间，一脸不耐烦，不停地劝着“算了算了”。
苏晴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无助又可怜。
没有人注意到，她垂下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泪水，只有一片冰冷的湖泊。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在无休止的争吵和指责中，被消磨掉了所有的棱角和尊严。
而这一世，她要让他们亲手把这把刀，递到林梦手上。
“够了！”
顾言终于忍无可忍，吼了一声。
王秀兰被儿子的怒吼吓了一跳，骂声戛然而止，但依旧愤愤不平地瞪着苏晴。
“一个瓶子而已！至于吗！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非要闹成这样？”顾言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他转向苏晴，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仍带着一丝责备。
“晴晴，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快给妈道个歉。”
道歉？
苏晴在心里冷笑。
凭什么？
但她面上依旧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咬着嘴唇，看向王秀兰。
“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王秀兰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显然不接受这个道歉。
气氛再次僵住。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地上的林梦，突然站了起来。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碎片，脸上挂着天真又诡异的笑。
“妈，你别生嫂子的气了。”
她走到王秀兰身边，摇了摇她的胳膊。
“瓶子碎了，可是我拿到了最好看的一块呀。我很喜欢，这是嫂子送我的礼物。”
林梦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秀兰看着自己女儿那张纯真的脸，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心疼和无奈。
她的女儿，脑子不正常，连好坏都分不清。
一个破瓶子，摔碎了，她反而更高兴。
她还能再说什么？
王秀s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们计较。我上楼休息了。”
她疲惫地站起身，狠狠地剜了苏晴一眼，才朝楼上走去。
一场风波，就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平息了。
顾言长舒了一口气，走到苏晴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了，没事了。妈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苏晴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
她这副温顺懂事的模样，让顾言心里最后一点不快也烟消云散。
他甚至产生了一丝愧疚。
或许，他刚才的语气太重了。
“地上这些碎片，我让张妈来收拾。你回房休息一下吧，晚上我们还要回门。”
“嗯。”苏晴乖巧地应着。
她转身，和正准备上楼的林梦对上了视线。
林梦冲她甜甜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碎片，然后宝贝似的揣进了口袋里。
那眼神，像是在分享一个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苏晴也回以一个微笑。
一个只有林梦能看懂的，带着鼓励和纵容的微笑。
是的，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会有更多、更漂亮的“碎片”，等着你去收集。
……
接下来的几天，苏晴扮演着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新婚妻子。
她对顾言温柔体贴，对婆婆恭顺孝敬，甚至对那个喜怒无常的林梦，也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和友善。
顾家上下，都对她的转变感到满意。
只有苏晴自己知道，在那温顺的面具下，是怎样一颗冰冷而充满仇恨的心。
她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将下一个目标，推到林梦面前的机会。
这个目标，她早就选好了。
她的堂姐，苏曼。
上一世，苏晴大学学的是珠宝设计，并且极具天赋，毕业设计拿了全国金奖，还没毕业就被一家顶尖的设计公司看中。
可就在她准备入职的前一周，她精心准备了四年的设计作品集，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抄袭指控。
而那个拿着她的作品，顶替她进入那家公司，从此平步青云的人，就是苏曼。
苏曼从小就嫉妒她，处处和她攀比。
那一次，苏曼不仅偷走了她的作品，还买通了媒体，将“抄袭者”的罪名死死地钉在了她的身上。
那件事，彻底毁了她的职业生涯，也成了她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她找苏曼对质，苏曼却笑得一脸得意。
“妹妹，别怪我。谁让你什么都比我强呢？你的‘才华’，现在是我的了。”
才华……
苏晴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的“才华”，那不如，就让它成为林梦的下一个收藏品吧。
这天，苏晴正在厨房准备晚餐，顾言从外面回来。
“晴晴，周末有个家庭聚会，在我二叔家，你准备一下。”
苏晴擦了擦手，回头笑道：“好啊。都有谁去？”
“就是一些亲戚。对了，你那个堂姐苏曼，好像也会来。她现在是我们公司合作的一个设计师，二叔特意请了她。”
苏-晴心中一动。
机会来了。
她故作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吗？太好了！我好久没见我姐了，她现在可厉害了，是业内有名的天才设计师呢！”
她把“天才”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顾言不疑有他，笑道：“是啊，她确实很有才华。”
苏晴低下头，继续切菜，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周末，顾家一行人驱车前往顾言二叔的别墅。
苏晴特意穿了一件款式简单但质感很好的连衣裙，既不抢风头，又不失礼数。
一进门，就看到了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苏曼。
苏曼今天打扮得光彩照人，一身名牌，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成功人士的自信。
看到苏晴，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很快就换上了热情的笑容。
“晴晴，你来啦！”
她走过来，亲热地挽住苏晴的胳膊。
“好久不见，你嫁入顾家，我都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你看你，现在是越来越漂亮了。”
苏晴也笑着回应：“哪有，姐姐你才是，现在可是我们家的大骄傲。”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姐妹情深的客套话。
一旁的林梦，安静地站在王秀兰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苏曼。
苏晴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苏曼的设计工作。
“姐，我听说你最近又拿了个国际大奖？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为设计而生的，这天赋，我们这些凡人真是羡慕不来。”
苏-晴的语气里充满了崇拜，让苏曼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矜持地笑了笑。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就是运气好罢了。”
“这怎么是运气呢？这就是天赋！”苏晴的语气更加夸张，“我记得你从小画画就特别好，信手拈来就是一幅好作品。你的那双手，简直就像被上帝亲吻过一样！”
苏晴一边说，一边握住了苏曼的手，举到众人面前。
“大家看，就是这双手，设计出了那么多惊艳的作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苏曼那双保养得宜、纤细白皙的手上。
苏曼有些不自在地想抽回手，但苏晴握得很紧。
而就在这时，苏晴感觉身边投来一道灼热的视线。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林梦。
苏晴的余光瞥见，林梦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苏曼的手，那眼神，就像是饥饿的狼，看到了最肥美的猎物。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开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天赋’的碎片……”
“好亮啊……”
“我想要……”
顾言似乎察觉到了妹妹的异常，皱了皱眉，想把她拉到一边。
但已经晚了。
林梦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痴迷、贪婪和疯狂的眼神。
她死死地盯着苏曼的那双手，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苏曼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把手藏到了身后。
“她……她怎么了？”
苏晴松开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梦梦，你怎么了？别吓着姐姐。”
她轻轻推了推林梦。
林梦却像没听见一样，一步一步，朝着苏曼逼近。
“你的手……好漂亮……”
“上面有亮晶晶的东西……”
“给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又轻又飘，在热闹的客厅里，显得异常诡异。
顾言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林梦和苏曼之间。
“梦梦！别胡闹！”
他想去拉林梦的胳膊，却被她一把甩开。
林梦的力气大得惊人。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曼，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掠夺。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