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夕阳给美院的白色教学楼镀上一层暖金色。苏念换上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画了比平时稍浓一点的妆，力求在家人面前展现“被爱情滋润”的好气色。
五点整，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准时停在楼前。不是多么夸张的豪车，但线条流畅，质感十足。副驾车窗降下，露出沈倦的侧脸。“上车。”
苏念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她注意到沈倦今天穿了一件质地精良的浅蓝色衬衫，袖口依然规整地挽着，手腕上是同一块表，但搭配了一条更休闲的深色西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比平时少了几分距离感，但那种沉稳的气场依旧在。
“很准时。”苏念说。
“我一向守时。”沈倦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出校园，“餐厅位置导航已经设置好了。关于你继兄，除了之前你提到的，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苏念想了想：“他喜欢炫耀，尤其爱在‘条件比他好’的人面前找存在感。可能会打听你的家庭、学业，或者故意说些贬低艺术生的话。你……不用太给他面子，适度冷淡反击就好，不然他会得寸进尺。”
“明白了。”沈倦目视前方，表情没什么变化，“你父亲呢？他是什么态度？”
提到父亲苏文山，苏念眼神黯了黯：“我爸……他是个老好人，性格软，耳根子也软。我妈妈去世后，他很快娶了现在的阿姨，对我继兄几乎有求必应。他大概会觉得我这么快谈恋爱有点轻率，但不会当面说什么。他更可能私下问我。”
“嗯。”沈倦应了一声，没再多问。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轻柔的音乐声。苏念偷偷打量沈倦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专注开车时的神态尤其好看。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外形上的杀伤力是致命的。
“看什么？”沈倦忽然开口，视线仍看着前方。
苏念吓了一跳，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演技应该挺好。”她胡乱找了个借口。
“演技不需要。”沈倦打了转向灯，“保持本色，稍作调整即可。过度表演反而容易露馅。”
苏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餐厅订在一家中档偏上的本帮菜馆，是继兄苏明浩选的，大概是为了显示他的“诚意”和“品味”。包厢里，人已经到齐了。
主位上坐着苏念的父亲苏文山，头发花白了些，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拘谨。旁边是他续弦的妻子，也就是苏念的继母王美娟，打扮得花枝招展，正笑着和苏明浩说话。苏明浩一身名牌logo，头发梳得油亮，看见苏念进来，眼睛立刻亮了，但看到她身后的沈倦时，笑容僵了僵。
“念念来了！快坐快坐！”王美娟热情地招呼，目光却在沈倦身上迅速扫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估量。
“爸，阿姨。”苏念打了招呼，然后自然地挽住沈倦的手臂，将他往前带了半步，“这是我男朋友，沈倦。沈倦，这是我爸，这是阿姨，这是我……哥，苏明浩。”
沈倦微微颔首，语气得体而不失距离：“叔叔好，阿姨好。”看向苏明浩时，只是点了下头，“你好。”
他的态度礼貌周全，但那股疏离感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反而显得矜贵。
“哎呀，小沈真是一表人才！”王美娟笑着让座，“快坐快坐，念念也真是的，交了男朋友也不早点带回家看看。”
众人落座。苏念和沈倦坐在一边，对面是苏明浩。
苏明浩打量着沈倦，笑着开口：“沈倦？这名字有点耳熟啊。在哪高就？还是学生？”
“南大，经管学院，大二。”沈倦言简意赅。
“南大？好学校啊！”苏明浩故作惊讶，“学经济的？那可是前途无量。不像我们念念，学画画，以后也就当个美术老师，或者辛苦搞创作，不稳定啊。”他这话明褒暗贬，既抬了沈倦，又踩了苏念。
苏文山皱了皱眉，没说话。王美娟打圆场：“画画也挺好，女孩子文文静静的。”
苏念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沈倦却在这时，不动声色地拿起茶壶，先给苏文山续了茶，然后自然地给苏念的杯子也满上。做完这些，他才抬眼看向苏明浩，语气平淡：
“艺术创作是精神领域的高阶生产活动，其价值不能用简单的市场波动来衡量。苏念很有天赋，她的未来有无数可能。至于稳定，”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有能力的人，从来不担心稳定问题。”
苏明浩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随即干笑两声：“呵，沈同学挺会说话。看来家里条件不错？父母是做什么的？”
“普通经商。”沈倦显然不想多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叔叔是历史老师？我很敬佩教师职业。家母也曾是大学讲师。”
苏文山一听，来了兴趣：“哦？你母亲也是老师？教什么的？”
“古典文献学。”
“那可是冷门又需要坐冷板凳的专业啊，了不起。”苏文山感慨，看沈倦的眼神多了几分亲切。
话题被引开，苏明浩插不上话，脸色有点不好看。王美娟见状，又笑着问：“小沈啊，你和念念是怎么认识的？这才开学没多久吧？”
苏念心里一紧。这个问题他们没对过词。
沈倦面不改色，放下茶杯，声音平稳：“开学前，在南大开放日的美术作品展上看到的苏念的画，印象深刻。开学后偶然在图书馆遇到，就认识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苏念，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她很特别。”
苏念被他这一眼看得心跳漏了一拍，连忙配合地低下头，做出羞涩的样子。心里却暗暗佩服，这谎撒得行云流水，还顺便夸了她。
“缘分，真是缘分！”王美娟笑得更欢了。
菜陆续上齐。席间，苏明浩几次想找茬，都被沈倦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沈倦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切中要害，态度不卑不亢，既维持了基本的礼貌，又明确划清了界限。他甚至能跟苏文山聊几句历史话题，虽然话不多，但都能接上，显得博学而有涵养。
苏念慢慢放松下来。她发现，沈倦根本不需要“演”。他只需要做他自己——那个冷静、理性、带着天然距离感的沈倦——就足够震慑住苏明浩这种虚张声势的人，也足够让父亲放心（至少表面看来）。
饭局过半，苏明浩大概觉得在沈倦身上讨不到便宜，又把矛头转向苏念：“念念，最近钱够用吗？哥那边有个朋友，开了个画室，正招兼职助教，轻松钱多，要不要哥帮你介绍一下？”他语气亲昵，眼神却让人不舒服。
苏念正要拒绝，沈倦却先一步开口。
“不劳费心。”他拿起公筷，给苏念夹了一块她喜欢的糖醋小排，动作自然亲昵，“苏念的学业很紧，我想让她专心把基础打牢。至于兼职，”他看向苏念，语气放缓，“我之前说的那个项目助理的位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工作内容和你专业相关，时间也灵活。”
苏念瞬间会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我再想想。主要怕自己做不好。”
“你可以的。”沈倦的语气带着一种笃定的鼓励。
两人一唱一和，默契得仿佛真是一对情侣。苏明浩被晾在一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饭后，苏文山私下把苏念叫到包厢外的小阳台。
“念念，这个沈倦……”苏文山搓着手，有些犹豫，“看着是挺优秀的，但爸爸觉得，是不是太快了？你才刚上大学，而且他们家……条件好像比咱们家好太多。爸爸是怕你吃亏。”
看着父亲担忧又有些自卑的眼神，苏念心里一酸。她挽住父亲的手臂，轻声说：“爸，你放心。沈倦他……人很好，很尊重我。我们也是认真接触，慢慢了解的。至于家庭条件，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对吧？”
苏文山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爸爸就是希望你过得好，别受委屈。”
“我知道的，爸。”
回去的路上，沈倦负责送苏文山和王美娟回住处（苏明浩自己开车走了）。到了小区门口，苏文山下车前，犹豫了一下，对沈倦说：“小沈啊，念念有时候脾气倔，你多担待。你们……好好的。”
“叔叔放心。”沈倦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父亲和继母走进小区的背影，苏念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演技不错。”沈倦重新发动车子，评价道。
“你才是影帝级别。”苏念真心实意地说，“特别是那个‘项目助理’，接得太自然了。”
“临场发挥。”沈倦目视前方，“你继兄，以后应该会收敛很多。”
“希望吧。”苏念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些疲惫，“谢谢你，今晚……真的很感谢。”
沈倦没有回应这句感谢，而是问：“回学校？”
“嗯。”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城市街道上。霓虹灯的光影透过车窗，在沈倦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动。苏念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影，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似乎悄悄松动了一些。
这个“合约男友”，虽然冷淡又难搞，但今晚，他确实是一座坚实又可靠的靠山。
车子停在南大美院楼下。苏念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苏念。”沈倦忽然叫住她。
“嗯？”
“合同补充一条。”沈倦转过脸，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有些看不清情绪，“以后如果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一个人硬撑。”
苏念怔住，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好。”她低声应道，推开车门，“晚安，沈倦。”
“晚安。”
看着苏念走进宿舍楼的背影，沈倦在车里静坐了片刻，才重新启动车子，驶入夜色。
他打开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未读信息，来自陈昊：“倦哥，论坛炸了！有人拍到你和一美女在‘时光’咖啡馆‘约会’！高清图！速看！”
沈倦眉头微蹙，点开了校园论坛的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