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首都国际机场塔台的灯光依然明亮如昼。顾云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将最后一页飞行记录表签完字。作为国内顶尖航空公司的机长,
他已经连续飞行了十六个小时,从悉尼到北京,跨越八千公里,
却感觉不到丝毫疲惫——或者说,早已习惯了这种疲惫。“顾机长,还不回家?
”副驾驶拎着行李箱从他身边经过,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顾云深看了眼手表,
凌晨三点十五分。这个时间,苏念应该已经睡了。“马上就走。”他简短地回答,
将飞行帽夹在腋下,大步走向员工通道。北京的深秋已经有了寒意,顾云深坐进驾驶座时,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苏念发来的消息,简短的两个字:“到了?”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
最终没有回复。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这是他们婚姻的第七年。
顾云深仍然记得,七年前他第一次以机长身份执飞国际航线时,苏念在机场等他到凌晨,
手里捧着温热的便当,眼睛里闪着光。而现在,她不再等他,
只是发一条简短的信息确认他的安全。他们的家位于机场附近的高档小区,
这是顾云深特意选的,为了方便他频繁的航班任务。推开门,玄关的灯还亮着,
是苏念为他留的。顾云深放轻脚步,将行李箱放在玄关,脱下制服外套。客厅的沙发上,
苏念蜷缩着睡着了,身上只盖了条薄毯。茶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相册,
是他们蜜月时在马尔代夫拍的照片。照片上的苏念笑得灿烂,整个人挂在顾云深身上,
而他则一脸无奈却满眼宠溺。那时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七年后的生活会变成这样。
顾云深轻轻抱起苏念,她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来。将她放在卧室床上时,
顾云深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青又深了些。他们上一次认真说话是什么时候?
顾云深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最近几次对话,总是以争吵结束。
“你能不能少飞几趟国际航线?爸妈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我这么拼命工作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不需要那么多钱,我只想要你陪陪我...”“苏念,
你成熟点行不行?机长不是普通工作,不是说请假就能请假的。”每次争吵后,
顾云深都会用更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而苏念则越来越沉默。清晨六点,
顾云深被手机**吵醒。是航空公司调度室的电话,
原定今天执飞法兰克福航线的机长突发疾病,需要他顶替。他看了眼身旁依然沉睡的苏念,
轻轻起身收拾行李。这样的临时调度在这七年里屡见不鲜,他已经习惯了随时待命的状态。
就在顾云深拉着行李箱准备出门时,苏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要走?”他转身,
看到苏念靠在卧室门框上,穿着那件他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送的睡衣,脸色苍白。“嗯,
老李病了,我去顶一班。”顾云深简短地回答,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
“今天是我爸的忌日。”苏念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顾云深心上。
顾云深动作顿住了。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岳父去年因癌症去世,
今天的忌日对苏念来说意义重大。“我...”顾云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航班不能延误,这是他的职业操守。但妻子的心情,他也应该顾及。苏念看着他犹豫的表情,
眼里的最后一点期待也熄灭了。“去吧,工作重要。”这句话她说得太平静,
平静到让顾云深感到不安。往常她会争吵,会流泪,会质问他为什么总是把工作放在她前面。
但今天,她只是转身回了卧室,关上了门。顾云深在门口站了一分钟,
最终还是在手机又一次响起时,拉开门走了出去。他不知道的是,卧室里的苏念,
正对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阳性”验孕棒照片,泪流满面。她已经怀孕八周了,
本想今天在他陪自己去扫墓时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但现在,似乎没有必要了。
飞往法兰克福的航班上,顾云深第一次在驾驶舱里走了神。“顾机长,一切正常,
预计十小时后抵达法兰克福。”副驾驶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顾云深点点头,
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云层之上,阳光灿烂得刺眼,但他心里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他想起七年前向苏念求婚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是副驾驶,在飞往巴黎的航班上,
趁着自动驾驶模式开启的间隙,他在万里高空中单膝跪地,问她是否愿意与他共度一生。
苏念当时哭得稀里哗啦,说这是她听过最浪漫的求婚。而现在,
他们却在婚姻的迷宫里迷失了方向。“顾机长,您没事吧?”年轻的空乘关切地问,
“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顾云深摇摇头,“只是有点累。”是真的累。
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心里的倦怠。他开始怀疑,这些年的拼命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更高的职位?更丰厚的薪水?还是只是为了逃避那个越来越冰冷的家?
十小时的飞行结束后,顾云深在法兰克福的酒店里,第一次主动给苏念打了视频电话。
但连续三次,都没有人接听。他发了一条信息:“在干嘛?怎么不接电话?”半小时后,
苏念回复了两个字:“睡了。”顾云深看着这两个字,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他想起出门前苏念异常平静的表情,那种放弃般的平静,比任何争吵都让人心慌。
原定在法兰克福停留一天就返航的计划,因天气原因被迫延长。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打乱了所有航班安排,顾云深和机组人员被困在法兰克福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顾云深给苏念发的信息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收到的回复也简短得令人心寒。
他开始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终于,在第四天清晨,天气转晴,
他们得以启程回国。航班上,顾云深一改往日的沉稳,第一次希望航班能飞得快些,再快些。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再不回去,可能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顾机长,
今天落地后您有什么安排?”副驾驶好奇地问。
往常顾云深总是会主动申请接下来的飞行任务,几乎不停歇地工作。“回家。
”顾云深简短地回答,目光紧盯着前方的云层。当飞机终于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时,
顾云深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机舱的人。他甚至没有等行李,就直接开车回家。路上,
他特意绕道去了苏念最喜欢的那家花店,买了一束香槟玫瑰。这是他们刚结婚时,
他每次飞行回来都会带的礼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习惯被遗忘了。抱着花束,
顾云深心里升起一丝期待。也许一切还来得及,也许他还能挽回这段渐行渐远的婚姻。然而,
当他推开家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沉到了底玄关处,苏念常穿的那双米色拖鞋不见了。
顾云深站在门口,手中的香槟玫瑰险些滑落。他快步走进客厅,
发现原本摆满苏念小物件的茶几变得空空荡荡。卧室的衣柜敞开了一半,
属于苏念的那一侧已经清空,只留下几个孤零零的衣架。他颤抖着掏出手机,
拨通苏念的号码,听到的却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恐慌如潮水般涌来。顾云深跌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封信上。
信封上是苏念娟秀的字迹:“致云深”。云深:当你看到这封信时,
我已经离开了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家。不必找我,
我只是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思考我们的关系。这些年来,
我一直在等待你能在工作和家庭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等待你能意识到婚姻需要两个人的共同经营。我理解你工作的特殊性,也一直以你为荣。
但当我父亲去世时你因航班任务缺席葬礼,当我母亲住院手术时你在飞国际航线,
当我需要丈夫陪伴时你永远在云端之上...我逐渐明白,
或许我们对待婚姻的期待本就不一样。我怀孕了,八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