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雪落，不见归人

婚礼前夕，我教过的女学生发了条帖子火遍全网：【18岁那年，鼓起勇气告白，

情书却被女班主任偷偷藏了起来。】【我在天台上吹了一夜的风，他没有来。

】【五年后重逢，我才知道当时他也喜欢我，可是来不及了。】【下周他就结婚了，

祭奠我被灭绝师太拆散的青春。】配图是一双十指相扣的手。评论区骂声一片，

有人根据草稿纸认出了我任职的高中。而帖主在提到我名字的那条评论下，点了个赞。

很快有人扒出了我的照片和主页，源源不断的评论和私信辱骂涌来。可我看着照片，

呆愣原地。男方的手上戴着一块我很眼熟的满天星腕表。【老女人说怕耽误我前程，可后来，

我在她的结婚请贴上，却看见了我心心念念的名字。】【原来怕耽误的，是她的情路，

要我怎么释怀？】1评论还在不断刷新。大多数都在指责我没有师德，不配为人师表。

少数站我这边的人，也被帖主一句话打退了。【老女人说怕耽误我前程，可后来，

我在她的结婚请贴上，却看见了我心心念念的名字。】【原来怕耽误的，是她的情路，

要我怎么释怀？】这时候电话响起，

男友谢承淮在电话里冷静地质问：「当年乔音约我在天台见面，你为什么不说？」

我沉默地捏着手机，反问他：「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管他什么日子！

乔音今天找到我了，拜你所赐，她得了抑郁症，害人一辈子好玩吗？」没等我开口，

他就挂断了电话。四周一片静寂。我盯着眼前的生日蛋糕，

想起那年我和谢承淮唯一一次吵架闹分手。复合那天恰逢我的生日，他哭着抱着我说，

一辈子都不要和我分开。手机上朋友圈正好跳转刷新，

备注【七班-乔音】的小姑娘更新了一条动态。男人低着头给她系鞋带，

配字是：「此刻我才发现，你是我后知后觉的整个青春。」当晚，谢承淮没有回来。

2第二天，是约好试婚纱的日子。前阵子定制的纽扣出了问题，交付时间比预想的延后许多。

往常无论多忙，谢承淮都会陪我过来。可早上，我拨打他电话，却是一阵忙音。我皱了皱眉，

我们虽然有爱情，但豪门二代之间的婚姻，到如今更是一笔生意。

Ȥ我们早就不是十八岁为爱要死要活的年纪了，他应该知道体面才对。走近看，

才发现谢承淮等在门口，我心头一松，刚想上前把包递过去。一个意外的身影却闯出来，

当着我的面扑进了我未婚夫的怀里：「淮哥，你看我这样穿好不好看？」

乔音穿着一袭白纱转了个圈，华丽的后摆衬得她更加娇小。她面色甜蜜，

俨然一副待嫁新娘的样子。「好看，只是尺寸大了些。」谢承淮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视角错位，他并没有看到我。我拍了拍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我的婚纱吧？」

「还是说，这次集团联姻，谢家是想取消了？」谢承淮转头见到是我，

面色冷了下来：「不过是一件衣服，你亏欠音音那么多，给她穿一下怎么了？」

可当初明明是他说，想给我最好的，所以哪怕是一颗纽扣都要精心设计。

我想起18岁的时候，我们早恋，老师打压，父母反对，他对抗全世界也要和我在一起。

不想出国和我分开，被父母停了所有的卡的时候，他说：「所有人都说我三分钟热度，

但我会用余生证明，你是我的第一百八十一秒。」后来我劝他出国留学，

他隔着时差和我异国恋，最苦的时候坐十几小时的飞机偷偷回来看我。十周年纪念日求婚，

也是他说：「宝宝，你是我穷尽青春都想娶的人，我不会让你输给任何人。」可如今，

他却当着我的面抱着别的女人。原来感情，走多远，结局都一样。

我冷笑出声：「婚纱借她穿，男人也借她用好了，找小三就找小三，敢做不敢当算什么？」

啪！谢承淮甩了我一巴掌。乔音惊慌失措地扑上来劝，我捂着脸，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上一次，是五年前。3其实我和谢承淮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我们年少相恋，

他有过很爱我的一段时光。一切的变化，要从乔音的出现开始。那时候我大四实习，

妈妈是贵族学校的校董，安排我进去做实习老师。我天性好强，

主动接手了全年级最难管的一个班，还请缨做班主任。也就是在那里，

我遇到了被班里孤立的乔音。小姑娘很乖巧，总是主动帮我擦黑板、收作业，也怯怯地，

没什么朋友，话很少，总是低着头。见她大冬天还穿着单薄的衬衫，我向年级主任了解，

才知道她是那一届从山区特招的贫困生。家里几口人，生身母亲跑了，

只剩下一个嗜酒暴力的养父。可能因为孤儿的关系，她只能靠贫困奖学金过活。

虽说入学免了学费，但生活依旧窘迫。我带她出去吃饭，小姑娘埋头扒饭。抬起头时，

眼里有泪花：「老师，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不像我爸，他说，

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嫁出去……」而我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叹了口气，

向她伸出了手。4带着乔音去买衣服那天，谢承淮恰好来接我。他在国外读本科，

毕业比我早半年，硕士的offer已经下来，按他所说，算是难得结束异地恋的清闲日子，

可以专心用来陪我。他开着新提的雪佛兰招摇过市，在校门口带着花倚着车门，

引来过路女生一阵惊呼。见到我，他就给了个熊抱：「宝宝，想我没？」

我推了下他的肩膀：「好了，学生还看着呢！」他笑嘻嘻的没个正型。「怎么了，等她回去，

刚好告诉你们班那些小帅哥，说老师有对象了！」可能是夕阳太明媚，

我没看见乔音眼里闪着的光。也是那天，爷爷忽然高血压发作，我急匆匆地赶到医院。

确认没事时，男友已经把人送了回去。Ζ和我闲聊时，

谢承淮随口道：「你们班那个小姑娘还怪可怜的，刚刚她撩起衣服给我看，全身都是伤疤。」

「横竖你是班主任，多照顾照顾她。」我皱了皱眉，忽略心内微妙的感觉，还是点了点头。

5后来，乔音出现在我生活里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先是下班时，

我和组内老师批作业晚了一些，再上车时，男友的后座已经多了一个人。

他笑着揉揉我的头：「今天小音说有些口语上的问题想问问我，就让她来了，你不会计较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加了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谢承淮对她的称呼从全名变成了小音。可明明我除了班主任也是英语老师，

而乔音在年级的排名一直是第一名，尤其是口语课，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口音问题。

可我看着男友无知无觉的眼神，只好强笑着说好。再是看电影时，谢承淮带了她来，

说她从小到大没看过电影，帮她完成一项遗憾。可我拿着纸巾哭得泪眼朦胧，

却听见乔音在一旁笑：「真的？当时你为了追老师，居然翻过墙吗，淮哥好厉害！」

最过分的一次。纪念日时，城郊有家我一直很期待的Omakase，我约了男友一起。

他一口答应，可见面时，他旁边却坐着乔音。我当下脸就黑了。她声如蚊讷：「老师，

我是不是不该来，我……我可以走的……」谢承淮拉住她，对我不赞许地皱眉：「咱们吃饭，

多个人就是添双筷子的事，你计较她做什么……」推搡间，站起身，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

水滴滴答答往下，打湿了她的裙子下摆，男友抽了纸巾，忙给她擦，不知道为什么，

两个人的脸都红了起来。那天我转头就走了，谢承淮哄了我一个星期，

发誓以后我们的约会再也不带乔音。可乔音生日那天，我却在她的头上，

看到了男友送我的一模一样的发卡。我眼神投向她，乔音却不闪不避，

只是腼腆地冲我笑了笑。我心想着，反正实习很快结束了，这样阶层的女孩子，

此后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我和谢承淮的生命里。不过是小打小闹，

她可以说是对大哥哥的崇拜。可我只会被男友说小心眼，没有同情心，和小女孩计较。

所以我抿了抿唇，没有发作，继续批改试卷。6那段时间爷爷病重，状态急转直下。

我学校医院两头跑，实在力不从心。不得已下，我向学校请了一周假期。爷爷临终前，

握着我的手，说想见见男朋友。「爷爷怕是没有机会见到你们婚礼咯，这小子福气好，

能让我们小公主喜欢。」我擦着眼泪打电话给谢承淮，消息却一直石沉大海。

眼看着老人快不行了，我只好骗他，说这段时间谢承淮的毕设出了点问题，在国外赶不回来。

爷爷闻言，摸了摸我的头，没再说话。他当晚过世，永远闭上了眼睛。

我在医院守到了最后一刻，走出大门时，谢承淮却匆匆赶了过来。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怒气，

抬头就给了我一巴掌。「你为什么要那么对音音？」7我和谢承淮年少相恋，

他脾气一直都很好，从来没对我发过火。那次，是恋爱多年他唯一一次打我。刚送走爷爷，

我的心情很沉重。又遇到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我懵了，捂着脸看他。

谢承淮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恋爱多年我一直以为你单纯善良，没想到都是装的！」

「小音一个人本来就够难了，你为什么要欺负她？」「你知不知道，现在零下？

下课了不供暖，要不是我发觉不对一间间找她，她会冻死的你不知道？」

「你还把她衣服拿走了，要是被别的男生发现，你让她怎么活？」从谢承淮的描述里，

我才知道。这天他四处找不见乔音，去了学校一间间找人。夜深了，才从废弃的材料室里，

找到一台亮着的手机。这时候乔音早已昏迷，身上的衣服不知所踪。被他呼喊，

这才悠悠转醒。她说，是我找她去材料室拿往年的试卷，她拿完试卷，

却发现教室门被人从外面锁住，再也打不开了。谢承淮见我一脸茫然，

气急地拽着我往他的车里去：「小音就在我车里面，和我一起去给她道歉！」

这时候乔音打开车门，怯怯地拽住他的衣袖：「淮哥，别怪老师，她也是太爱你了……」

「怪什么？」在一旁的我妈忍不住冷了脸出声：「小谢，你打我女儿的账，

我是一定要和你算的。」「至于你说的事情，淼淼这几天一直在陪她爷爷，

根本没空去什么学校！」「我已经报警了，有什么事等警察来再说吧！」

可我的目光却缓缓落在了乔音身上。她披着谢承淮的外套，扣子却故意没系好似的，

露出里面冻得通红的大片光滑的皮肤。仿佛可以想见，

她在材料室身上空无一物被男友发现时，是怎样的香艳画面。8当日在警局，

警方要调取学校监控。乔音当场跪了下来。她说根本没有人去过材料室，

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她痛哭流涕：「我只不过觉得老师过得太轻松了，想恶作剧一把而已，

我不是故意的……」那天过后，我和谢承淮提了分手。在一起五年，

我从未对他说过那两个字。他彻底慌了。用尽各种手段联系我，想要求和。

最后是谢父找上门来，说败家子闹着要见女朋友，想用城东一块地皮做交换，

换我一个原谅的机会。想着五年感情不容易，我点了点头。也是那天，谢承淮当着我的面，

删掉了乔音所有的联系方式。他红着眼说：「宝宝，是我不对，以后乔音的事，

我再也不会搭理。」带的这批学生马上高考，本着从一而终的原则，实习的最后一个月，

我依旧担任班主任。只是，我开始明白，一视同仁才是我最该做的事。所以，

乔音说她爸找她要钱，想求我找谢承淮出头的时候，我没有管。她咬着嘴唇：「老师，

我只是想，淮哥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成年男人，他能帮我吓走我爸，你别多心……」

我只是淡淡地扯开手：「如果受到威胁，联系方式可以拉黑，至于学校那边，

你可以找保卫科的老师求助。」「你安心高考，再怎么样，也轮不上找别人男朋友帮忙。」

9下班时，我开始一个人回去。谢承淮依旧在求我的原谅，暂时不敢靠近学校半步。

乔音联系不上谢承淮，渐渐发了疯。她天天跟着我出校门，却发现驾驶座是我家的司机。

迫不得已，她又一次找到了我，递给我一个信封。「顾老师，

这个能不能请你帮忙转交给淮哥？」「我不是要插足你们感情，只是，

我想他也有知情权……」她拽着校服下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我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奈：「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过几天高考了，好好考试。」

她一步三回头，还是走了出去。我捏着明显是情书的粉色信封，

打电话给谢承淮：「如果有人和你表白，你要怎么做？」

对面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是拒绝她。」啪嗒。那封信被我扔进了垃圾桶。

10后来的五年似乎眨眼就过了。可能是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

我和他在一起也少了很多外界的阻力，一切都显得太顺利。

也或许是那件事之后我们心中都有一根刺，我和谢承淮之间淡了很多。可人总要成长，

恋爱总有平淡期，不过是从浓烈的爱到细水长流的分别，也不至于分开。爸妈疼我，

但集团之间总要看利益。两家人官宣订婚的那天，股价涨了三个点；宣布婚讯那天，

更是史无前例地涨了六个点。谢承淮自那之后就没有任何绯闻，他们也挑不出错来。

直到这次热搜事件。其实我一直不明白谢承淮喜欢乔音什么。是的，

我能看出来他对她有感情。少年人的心动，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他看她的眼神，

和18岁时汗津津地在树荫下和我表白的时候别无二致。

只是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只是荷尔蒙作祟，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可五年过去了，

不过是一封没有告诉他的情书，至于这么生气吗？我不明白，那我们的十年，究竟算什么？

11我捂着脸，看着眼前重叠的两张脸。依旧委屈的小姑娘，把她护在身后的男友。

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我抬手，用尽全力地、狠狠地，给他俩一人来了一个巴掌。末了，

我想了想，又给谢承淮的另一边脸又来了重重的一下。心里的那口气突然就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