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顾婷婷这样对我说。转头就把我塞给了她最好的朋友，
一个社恐到不敢看人眼睛的姑娘。后来那天雨夜，
顾婷婷红着眼睛拉住我的衣角：「你可不可以再爱我一次？我后悔把你介绍给她了。」
可惜覆水难收。1顾婷婷约我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平时她大大咧咧。
拍我肩膀像哥们儿。今天她坐在咖啡店角落。用勺子搅着那杯快冷掉的拿铁,一圈又一圈。
「周屿，我们认识多久了？」她没抬头。「二十年？」我算了下。「从穿开裆裤算起。」
「是啊，二十年。」她终于停下动作，抬眼看我。「所以有些话，我才必须跟你说。」
我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像掉进开水里的温度计。蹭地一下就顶到头了。「你要发好人卡了，
是吧？」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点。甚至还想笑一下。结果嘴角扯了扯，没成功。
她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你每次心虚就这样。」「不停地搅东西，不敢看我眼睛。」
她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周屿，你太好了。」「好到我觉得配不上你。」这话真耳熟。
电视剧里演烂了的台词。「说人话。」我往后靠进沙发里，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就是……没感觉了。」她语速很快，像怕自己后悔。「我们太熟了，熟得像左手摸右手。」
「谈恋爱没意思，还是当哥们儿吧。」窗外的车流声一下子变得很响。
咖啡机的蒸汽呲呲叫着。我看着她，这个跟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个月前，也是在这里。
她红着脸说「要不我们试试谈恋爱？」现在试试就逝世。「行。」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干巴巴的。她像是松了口气，又有点不安。「你别这样周屿，你骂我都行。」
「骂你干嘛。」我拿起我那杯早就凉透的美式。灌了一口，从舌头苦到胃里。「你说得对，
太熟了，确实怪别扭的。」气氛尴尬地僵持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了，
我给你介绍个人吧！」我差点气笑。「顾婷婷，
我们分手——虽然也没正式算在一起过——这才五分钟。」「你就急着给我拉皮条？」
「什么呀！」她捶了我一下，力度跟以前一样没轻没重。「是栖迟。」「沈栖迟，
我最好的闺蜜，你记得吧？」怎么会不记得。那个永远躲在顾婷婷身后的姑娘。清瘦，白净，
看人时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话少得可怜。「她……有点社恐。」顾婷婷斟酌着用词。
「不太会跟人打交道，尤其是男生。」「她妈天天催她谈恋爱，她快烦死了。」「所以呢？」
我有种荒谬的预感。「所以你帮帮忙嘛！」她双手合十，眨着眼看我。「你人这么好，
又有耐心。」「带带她，就当……就当帮我个忙？」我盯着她看了很久。
想从她脸上找出点开玩笑的痕迹。没有。她是认真的。她把甩了我这件事，变成了一项托付。
「顾婷婷。」我慢慢说。「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2我还是加了沈栖迟的微信。
头像是只蜷缩着睡觉的猫。朋友圈干干净净。三天可见，一条横线。我盯着手机屏幕。
觉得这事荒唐透顶。我，刚被青梅竹马用「你太好」的理由打发。转头就要去「帮助」
她的社恐闺蜜。迈向恋爱新生活。这算什么？爱心接力棒？我发去好友申请。
备注：「周屿，顾婷婷的朋友。」申请几乎秒过。但对话框顶端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
。输了足足三分钟。一个字都没发过来。我都能想象出屏幕那头。她皱着眉，
手指悬在屏幕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模样。我只好先发。「你好，我是周屿。」
「你好。」她回得飞快。然后就没了下文。又是一长段的「正在输入…」。
「婷婷跟我说了。」**脆把话挑明。「说你可能需要……和人练习一下交流？」
这话打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蠢。「……嗯。」她回了个字。隔了几秒，又补上一句。
「给你添麻烦了。」「不麻烦。」我客套着。心里想的是麻烦大了。
「你平时喜欢做什么？」我试图找个话题。像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看书。」「听音乐。」
「……没什么特别的。」话题成功被终结。我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觉得比跟客户谈判还累。「周末有空吗？」我决定快刀斩乱麻。「可以见个面，随便聊聊。
」「正在输入…」又持续了很久。「好。」她终于回过来。「地点你定。」「安静点的地方。
」「行。」我发了个咖啡馆的地址给她。「周六下午三点？」「好。」「谢谢。」
对话结束。我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顾婷婷的消息立刻追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加上了吗？」「加了。」我回得言简意赅。「栖迟人超级好的！就是有点慢热！」
「你多主动点，照顾着点她情绪！」「拜托啦周屿！」我没回。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这叫什么事啊。3周六那天，我提前十分钟到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角落，
能看见街边的梧桐树。两点五十八分。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沈栖迟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帆布鞋。站在那儿，眼神有点慌乱地扫视店内。
像一只误入人类领地的小动物。我抬起手，示意了一下。她看见我，微微点了点头。
走过来，脚步很轻。「你好。」她声音很小。在我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腿上，
手指绞在一起。「你好。」我把菜单推过去。「喝点什么？」「美式就好。」她没看菜单，
飞快地说。「冰的还是热的？」「……冰的。」我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冰美式，
一杯拿铁。然后就是沉默。巨大的沉默。她盯着桌面上的木纹。好像能研究出宇宙的奥秘。
我清了下嗓子。「路上堵车吗？」「还好。」她答，目光飞快地掠过我肩膀，
看向我身后的墙。「今天天气不错。」「嗯。」又没话了。服务员端来咖啡，
暂时打破了尴尬。她小口喝着冰美式。像完成某种任务。我努力找话题。
「听婷婷说你喜欢看书？」「……嗯。」「最近在看什么？」「……一本小说。」
「什么小说？」「……普通的，推理小说。」她声音越来越小。我放弃了。
端起拿铁喝了一口。顾婷婷找错人了。我根本不是能融化冰山的那块料。「那个……」
她突然开口。我抬眼看去。她依旧低着头，用吸管搅着杯子里的冰块。
「你不用这么……勉强。」「什么？」「和我说话。」她声音很轻，但清晰。
「我知道是婷婷让你来的。」「如果觉得麻烦，不用硬找话题。」我愣了一下。「不好意思。
」我下意识说。「该我说不好意思。」她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依旧闪烁，
但很真诚。「我比较……无趣。」「没有的事。」我说。「只是不太熟悉，慢慢来。」
她微微笑了一下。很浅，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但整个人瞬间柔和了不少。「嗯。」
她重新低下头。但紧绷的身体好像放松了一点点。4我和沈栖迟的交流，主要靠微信。
断断续续。她会在深夜分享一首歌。没有评论，只有一个链接。我听完，
回一句：「挺好听的。」她回：「嗯。」偶尔她看到一本好看的书。会拍个封面发给我。
「这个，不错。」我回：「有空看看。」她：「好。」对话简短得像电报。
但比第一次见面时那种生硬的客套。多了点自然。顾婷婷时不时跑来问进展。「怎么样？
聊出火花没？」「没。」我回。「正常聊天。」「你主动点啊！栖迟就是闷葫芦，
你得撬开她壳子！」「怎么撬？」「约她出去啊！吃饭！看电影！」我叹了口气。
关掉和顾婷婷的聊天窗口。点开沈栖迟的对话框。上一次聊天停留在三天前。
我推荐的一部电影，她说看过了，还行。「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打字。「有部新片上映，
听说不错。」「正在输入…」出现了两分钟。「什么片子？」我把名字发过去。
「……我看过预告片。」「好像，还可以。」「那一起去？」我发了个影院的地址和时间。
这次她回得很快。「好。」「需要我来接你吗？」「……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好，影院见。」5我提前到影院。买了两杯可乐，一桶爆米花。沈栖迟准时出现。
还是简单的T恤牛仔裤。看到我手里的爆米花，她愣了一下。「不知道你吃不吃甜的。」
我说。「就买了常规的。」「……谢谢。」她接过去，抱在怀里。进场，找到座位。
灯光暗下来。她明显放松了一些。黑暗似乎能给她安全感。电影是部爱情片。
中间有些搞笑的桥段。全场大笑的时候。我能听到她很轻的笑声，像小猫。
放到煽情部分。女主角哭着说台词。我旁边传来吸鼻子的声音。我偏过头。
银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有泪痕。她发现我在看她。立刻用手背擦掉眼泪。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没事。」我低声说，递过去一张纸巾。「……谢谢。」她接过去，声音嗡嗡的。电影散场。
我们随着人流往外走。「你觉得怎么样？」我问。「……挺好的。」她小声说。「就是结局，
有点遗憾。」「嗯，男女主没在一起。」「但也许这样更真实。」她轻轻说。
「不是所有相遇，都有结果。」我们走到影院门口。夜风吹过来，有点凉。「我送你回去吧。
」我说。「真的不用。」她摇头。「地铁很方便。」「太晚了，不安全。」她犹豫了一下。
「那……谢谢。」我们并肩走在人行道上。离得不远不近。
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今天，谢谢你。」
她突然说。「电影很好看。」「不客气。」我说。「下次有想看的，还可以一起。」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走到她家小区楼下。她站定，转向我。「我到了。」
「谢谢你送我。」「快上去吧。」「嗯。」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我。
「周屿。」「怎么了？」「你人确实……挺好的。」她说完这句，立刻转身快步走进了楼门。
像怕被我看见表情。我站在原地。有点懵。所以，顾婷婷发的真是张好人卡。而沈栖迟，
这是在给我发另一张？我抬头看了看那栋楼。几扇窗户陆续亮起灯。不知道哪一扇是她的。
6周五晚上。我加完班，外面下起了大雨。我没带伞，被困在公司楼下。手机响了一下。
是沈栖迟。「下雨了。」附带一张从窗户拍出去的照片。看楼下的街景，就在我公司附近。
「你在这边？」我有点意外。「嗯。」「上培训课。」「刚下课。」「我也在。」「没带伞，
困住了。」「正在输入…」闪了一会儿。「要……一起走吗？」「我带了伞。」「你在哪儿？
」「我去找你。」她报了个附近便利店的名字。我冲进雨里，跑到那家便利店门口。
看到她站在屋檐下。手里握着一把折叠伞。看到我淋湿的样子。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跑过来的？」「嗯，反正也湿了。」「擦擦吧。」她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我。
「谢谢。」我们站在屋檐下。雨哗啦啦地下着。空气中带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走吧。」
她说，撑开了伞。一把不大的单人伞。我们并肩走进雨里。为了都不淋湿，不得不靠得很近。
她的肩膀偶尔会碰到我的手臂。很轻，然后迅速分开。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味。
不是洗发水，更像某种植物的清淡气息。一路无话。只有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走到地铁口。我半边肩膀差不多湿透了。「谢谢你送我。」我说。她看着我的湿肩膀，
有点歉意。「伞太小了。」「没事，反正已经湿了。」我笑笑。「你快进去吧。」「嗯。
」她点点头，收起伞。「那你……路上小心。」「好。」她转身走向闸机。刷了卡，
进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挥了挥手。我也挥了下手。
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通道里。我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和顾婷婷在一起时。
从来没有过。7周末，顾婷婷组了个局。叫了几个朋友去KTV。
特意嘱咐我把沈栖迟也叫上。「她肯定不来。」我说。「那种场合她受不了。」「你试试嘛！
万一呢？」顾婷婷在电话里说。「你得带她多见见人，克服社恐！」我只好给沈栖迟发消息。
意料之中。她回：「不了，你们玩吧。」「我就知道。」我回给顾婷婷。
「哎呀你怎么这么没用！看我的！」顾婷婷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沈栖迟。
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十分钟后。沈栖迟发来消息：「好吧，我去待一会儿。」
我有点惊讶。KTV包房里。灯光昏暗，音响震耳。沈栖迟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几乎要嵌进墙里。顾婷婷和其他朋友在抢麦克风。鬼哭狼嚎。我拿了一碟水果。
坐到沈栖迟旁边。「还好吗？」我凑近她耳边，提高音量问。她点了点头。
脸色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不喜欢我们就先走。」我说。
她摇摇头。「答应了婷婷的。」顾婷婷唱完一首歌，蹦蹦跳跳过来。把另一个麦克风塞给我。
「周屿！到你的歌了！快唱！」是我常点的一首。我接过麦克风。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栖迟。她正安静地看着屏幕。侧脸在光影里很柔和。我唱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