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大**的名头，我当了十八年。
真千金苏柔被接回来的第一天，一份净身出户的财产放弃协议，和一份红得刺眼的冲喜婚契，就同时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名义上的母亲，陈佩云，坐在沙发主位上，端着一杯上好的龙井，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给我。
“栀栀，”她慢条斯理地撇去浮沫，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冰冷和刻薄，“这十八年，苏家养你育你，已经仁至义尽。现在柔柔回来了，你也该有自知之明。”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像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傅家是京圈真正的顶级豪门，你去给傅大少冲喜，也算是我们苏家给你找的最好归宿了。总好过，你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流落街头。”
她顿了顿，放下茶杯，那双保养得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废物，也要有废物的用处。”
废物。
这十八年的宠爱与教养，原来在她眼里，不过是养了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废物。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我死死地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坐在陈佩云身边的，是我名义上的父亲，苏振邦。他从头到尾都埋首在财经报纸里，仿佛家里发生的这场剧变，不过是一则不值得他抬眼的新闻。
而那个刚刚被接回来的真千金，苏柔，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怯生生地坐在角落。她小心翼翼地拉着陈佩云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心脏。
“妈妈……别这样说姐姐……我听说，那个傅……傅先生他，会打人的……”
陈佩云立刻怜爱地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抚：“柔柔别怕，那样的疯子，我们怎么会让你去。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以后爸爸妈妈会好好补偿你。”
母女情深的画面，在我眼前上演。
而我，像一个可笑的局外人。
不，我连局外人都不是。我是一味药渣，被榨干了最后一丝价值后，就要被毫不留情地倒掉。
我的目光，无法从那份婚契上移开。
新郎的名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傅宸。
这个名字，像一道来自地狱的催命符，瞬间抽干了我浑身的力气。
京圈太子爷，傅宸。
那个曾经站在金字塔顶端，呼风唤雨，让无数名媛趋之若鹜的男人。
也是那个在一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双腿残疾，性情大变，变得暴虐成性、喜怒无常的疯子。
传闻，他砸碎了家里所有能反光的东西，因为他无法忍受看到自己坐在轮椅上的样子。
传闻，他已经折磨跑了十几个顶级护工，最严重的一个，被打断了三根肋骨，直接抬进了医院。
传闻，傅家老爷子病急乱投医，听信了大师的话，要找个八字相合的女孩给他冲喜，才有了这份荒唐的婚契。
而我，苏栀，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
苏家把我当成攀附傅家的投名状，和撇清我这个假千金的垃圾袋。一举两得，算盘打得真响。
所有人都以为，我去傅家，是九死一生。
他们幸灾乐祸，他们冷眼旁观。
他们等着看我被那个残废的疯子折磨致死的好戏。
没人知道，我看着那个名字，浑身颤抖，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愧疚。
因为那个传说中暴虐成性的残疾大佬，傅宸，是我上辈子亲手打断了他的腿，将他从云端，狠狠拽入地狱的。
而现在，命运这个高明的猎手，亲手将我清洗干净，打包成一份礼物，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我最大的债主面前。
我缓缓地伸出手，拿起那支笔。
笔尖在“苏栀”两个字上，落下。
没有犹豫。
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的报应，也是我的……宿命。
三天后，我被一辆黑色的宾利，送到了傅家位于半山腰的庄园。
苏家人没有一个来送我。
陈佩云只是在电话里冷冷地吩咐了一句：“进了傅家的门，你就不再是苏家的人。是死是活，都看你自己的造化。”
我提着一个寒酸的行李箱，站在那座如同中世纪古堡般的宏伟建筑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开门的是傅家的管家，一个头发花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人。他面无表情地接过我的行李，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
“苏**，跟我来吧。先生在楼上等你。”
先生。
仅仅两个字，就让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我跟着他走过长长的、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价值连城的油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名贵熏香混合的、冰冷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奢华得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博物馆。
管家在二楼一间巨大的卧室门前停下。
“先生就在里面。”他推开门，侧身让我进去，自己却没有踏入一步，仿佛门后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装修是极简的黑白灰色调，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在角落里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光线昏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而在这片压抑的昏暗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背对着我，面朝巨大的落地窗，宽阔的肩膀在昂贵的真丝睡袍下，显得有些单薄而孤寂。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那股与生俱来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压迫感，依旧让我几乎要跪下去。
傅宸。
真的是他。
我上辈子，恨了他十年，也爱了他十年。
上辈子的我，是苏家的真千金，却从小被人恶意调换，在乡下吃了十八年的苦。被接回苏家后，我敏感又自卑，处处都比不上那个被当成名媛培养的假千金。
而傅宸，是那个假千金的未婚夫。
他耀眼得像天上的太阳，而我，是阴沟里的老鼠。我嫉妒，我疯狂。我用尽了所有恶毒的手段，只想把他从那个女人身边抢过来。
直到最后，在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中，我成功了。
我成功地让他失去了那个女人，也永远地失去了站起来的资格。
我以为我赢了。
可当我看到他躺在血泊里，用那种淬了毒的、仿佛要将我挫骨扬灰的眼神看着我时，我才知道，我输得一败涂地。
后来，我死在了苏家那两个为了利益，不惜一切的“亲生父母”手里。
重活一世，我变成了那个我曾经最嫉妒的假千金，苏栀。
而他，也如我前世“所愿”，成了一个残废。
命运的玩笑，何其荒唐，又何其残忍。
“过来。”
一个沙哑的、带着久未开口的粗粝感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我的身体，比我的大脑反应更快。我几乎是立刻就僵在了原地，手脚冰凉。
他缓缓地转动轮椅，面向我。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那张脸，依旧是记忆里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模样，只是褪去了年少的张扬，多了几分阴鸷和苍白。
他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冰锥，直直地刺入我的眼底。
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厌世的荒芜。
“你，就是苏家送来给我冲喜的东西？”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碾碎人骨头般的压迫感。
我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卑微地应了一声：“是。”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我咬着牙，缓缓地抬起头。
当我的脸，完全暴露在他视线里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但那波澜，转瞬即逝。
取而代代，是一种……更深的，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东西般的，极致的嫌恶。
他操纵着轮椅，缓缓地向**近。
轮椅滚动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房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死神的脚步，一步步地，碾压在我的心脏上。
他停在我面前，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
他的手指很凉，像冰。
力道却大得惊人，几乎要将我的下颌骨捏碎。
“苏家没人了吗？”他凑近我，冰冷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送了这么一个……寡淡无味的替代品过来。”
替代品。
他把我当成了，上辈子那个，他曾经的未婚妻——现在的苏栀，也就是我。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原来，我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替代品。
“先生……”我疼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别叫我先生。”他猛地甩开我的下巴，语气里的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听着就让人恶心。”
他退开一些距离，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那双因为紧张而死死攥着衣角的手上。
“会**吗？”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上辈子，为了能接近他，我学了很多东西。**，是其中之一。
“很好。”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恶意。
他指了指自己那双盖着薄毯，毫无生气的腿。
“从今天起，你的用处，就是给它**。”
“直到，我让你滚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