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脸上的巴掌印消了，但心里的那道痕，却越来越深。
我不再多说一句话，不再多看一眼。
每天试毒，吃饭，睡觉。
像个真正的行尸走肉。
御膳房的人都说，七十三号那个太监，被赵总管一巴掌给打傻了。
这样也好。
一个傻子，才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开始偷偷调理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牵机引”的毒理。
它会先伤肝，再损肾，最后侵入心脉。
我不能去找御医，那等于自投罗网。
我只能靠自己，用一些最常见的食材，慢慢地温养。
比如，我会偷一些厨房不要的猪肝，煮水喝。
会去御花园的角落里，挖一些不起眼的车前草，晒干了泡茶。
这些东西，效果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
至少，能让我死得慢一点。
我一边自救，一边冷眼旁观。
我在等。
等皇帝身上的毒，开始发作。
半个月后，消息传出来了。
说皇上最近龙体欠安，时常感到疲乏，胃口也不好。
御医们会诊了几次，都说是操劳国事，心力交瘁所致。
开了些温补的方子。
我听着这些，心里冷笑。
温补？
这是在给毒药当催化剂。
皇帝会死得更快。
又过了半个月，一个月了。
皇帝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
反而加重了。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盗汗，偶尔还会咳嗽。
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斥责宫人，杖打大臣。
朝堂上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皇后娘娘站了出来，以“替皇上分忧”为名，开始协理朝政。
她提拔了一批自己的亲信，安插在各个重要的位置。
她的娘家，卫国公府的势力，空前膨胀。
我知道，大戏开场了。
这一天，我照例在试菜。
赵全站在一边，眉头紧锁。
【皇上的病，怎么越来越重了？不是说只是让他身体虚弱，方便娘娘掌控朝局吗？这药……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我心里一动。
原来赵全也不知道这毒的真正厉害。
他也被皇后当枪使了。
一条忠心耿耿，却不知道自己下场会如何的狗。
“今天的菜，都做得清淡点！”
赵全对着厨房里的人大吼。
“谁要是敢放一点油腻辛辣的东西，咱家扒了他的皮！”
他现在比谁都紧张。
皇帝要是在他管辖的御膳房吃出了问题，他第一个就要陪葬。
然而，一切都晚了。
下午的时候，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
皇上在批阅奏折时，突然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整个皇宫，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太监、宫女们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御医们跪在皇帝的寝宫外面，抖得跟筛糠一样。
我站在御膳房的院子里，看着天。
天阴沉沉的，跟我的心一样。
该来的，终于来了。
赵全被人从皇帝的寝宫里拖了出来。
他披头散发，官帽都掉了，脸上全是泪水和鼻涕。
“不关我的事！不关御膳房的事啊！冤枉啊！”
他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走了。
【完了……全完了……皇后娘娘，你可害死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死……】
他的心声，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我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那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御膳房被禁军团团围住。
所有的人，都不许进，不许出。
一个个地接受盘问。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个穿着铠甲的将军，带着人走了进来。
他面容冷峻，眼神像刀子。
是禁军统领，陈霄。
一个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只忠于皇帝的人。
“一个月内，所有接触过皇上膳食的人，全部带走！”
陈霄下令。
我们这些试毒太监，首当其冲。
一个个被绳子捆了，串成一串，押了出去。
路过院子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给我下毒的小宫女。
她已经死了。
吊在房梁上，舌头伸得老长。
是自尽？还是被灭口？
没有人关心。
我们被押进了刑部大牢。
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血腥和霉味。
这里，我曾经来过。
三年前，我爹，当时还是刑部尚书的江远，就是在这里，被屈打成招的。
他说，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浸透了冤魂的血。
现在，轮到我了。
一个狱卒打开牢门，粗暴地把我们推了进去。
“进去吧，狗奴才们！”
铁门在我身后“哐当”一声关上了。
**在冰冷的墙上，慢慢滑坐下来。
黑暗中，我能听到身边其他太监的哭泣和哀嚎。
我不怕。
真的。
因为我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
皇帝倒下了，各路牛鬼蛇神都会跳出来。
皇后，卫国公，还有那些觊觎皇位的王爷们。
他们会斗个你死我活。
而我，这个最不起眼的小人物。
将在这场权力的风暴中，找到我的机会。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心跳得很稳。
体内的毒，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
爹，娘，哥哥，还有江家三百多口人。
你们看着。
女儿（弟弟）来给你们报仇了。
刑部大牢的日子，比御膳房还难熬。
每天只有一顿饭，馊的。
一碗水，浑的。
夜里，老鼠就在你身边爬来爬去，啃你的脚趾头。
和我关在一起的太监，已经疯了两个。
还有一个，昨天夜里用头撞墙，死了。
狱卒只是拖走了尸体，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在这里，人命比草还贱。
我必须保持清醒。
我每天都在默念我爹教我读过的书，强迫自己的大脑运转。
我仔细听着外面传来的每一个声音，每一个脚步，每一个人的心跳。
当然，还有他们的心声。
狱卒们聊天的时候，是我最重要的信息来源。
【听说了吗？皇上还没醒呢。卫国公已经带着人，把持了京城九门。】
【何止啊，几位王爷在宫门外跪了两天了，皇后娘娘就是不让他们进去探视。】
【我看啊，这天，是要变了。】
皇后和卫国公，动作真快。
他们这是要软禁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
其他王爷，肯定不服。
特别是手握兵权的宁王和燕王。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而我们这些御膳房的人，就是第一批牺牲品。
皇后需要一个替罪羊，来解释皇帝为什么会中毒。
还有谁比我们更合适呢？
审讯很快就开始了。
每天都有人被拖出去，然后带着一身的伤被扔回来。
哀嚎声，惨叫声，充斥着整个大牢。
轮到我的时候，我表现得极其懦弱。
审讯我的是刑部侍郎，王德发。
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他是卫国公的人。
【这小子看起来就是个草包，应该很好对付。随便用点刑，让他画押就行了。】
王德发心里盘算着。
“说！是不是你在皇上的膳食里下的毒？”
他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
我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囫囵。
“大人……冤枉……奴才……奴才就是个试毒的……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
“还敢狡辩！给我上夹棍！”
王德发根本不听我解释。
两个凶神恶煞的衙役走上来，把我的手指一根根塞进夹棍里。
那种骨头被寸寸挤压的剧痛，让我差点晕过去。
但我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嘿，骨头还挺硬。】王德发有些意外。
【不怕，再加点力。我就不信，有撬不开的嘴。】
我疼得满头大汗，眼泪鼻涕一起流。
但我心里清楚，我现在绝对不能认。
一旦认了，马上就会被拖出去砍了。
只有撑下去，才有活路。
“大人……真的……不是我……”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几个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传令兵冲了进来，在王德发耳边说了几句。
王德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