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胜开始改变。
先是外表。他去商场买了两件新T恤，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至少看起来干净整洁。又买了一瓶去污力强的洗手液，每天下班后都要把手上的机油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是作息。以前下班后不是玩手机就是睡觉，现在他开始跑步。工厂后面有条小河，沿着河堤跑一圈正好两公里。
"你最近怎么了？"老魏看着满头大汗回来的白胜，"突然这么爱运动？"
"锻炼身体。"白胜擦着汗，"总坐着不好。"
"该不会是想给某人留个好印象吧？"老魏贼笑。
白胜没有否认。
最重要的变化是，他开始认真考虑未来。夏小染的话像种子一样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为什么不试试别的？
那天晚上，白胜上网查了很多资料。电工、焊工、数控机床操作...这些技术工种的工资都比流水线工人高不少，而且有一技之长，到哪里都不愁找工作。
电工培训班，三个月，学费三千五。
白胜算了算自己的积蓄，刚好够。
第二天上班，他找到班长老张。
"我想请假去学电工。"
老张瞪大眼睛。"你疯了？现在工作这么难找，你还想辞职？"
"不是辞职，就是请假。"白胜解释，"三个月，学完回来。"
"厂里不可能给你留这么长时间的假。"老张摇头，"要么继续干，要么走人。"
白胜沉默了。他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给我一周时间考虑。"他说。
"一周就一周。"老张答应了，"但我劝你还是别冲动。"
下班后，白胜照例路过理发店。今天夏小染没有客人，正在擦拭镜子。看到他经过，她主动挥了挥手。
白胜心中一暖，停下车走了进去。
"今天下班这么早？"他问。
"嗯，客人不多。"夏小染放下抹布，"你呢？不用加班吗？"
"今天没有。"白胜犹豫了一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如果...如果有机会学一门技术，但要放弃现在的工作，你觉得值得吗？"
夏小染认真想了想。"看什么技术，也看你对现在工作的满意度。"
"电工。我现在在流水线上班，很稳定，但也很没意思。"
"那你想学电工的原因是什么？"她问，"只是为了换个环境，还是真的感兴趣？"
白胜愣住了。说实话，他对电工并不了解，选择这个完全是因为看到工资比较高。
"我...我觉得应该学点有用的东西。"他有些心虚地说。
夏小染点点头。"这个想法是对的。但学技术不容易，要有心理准备。"
"你当初怎么选择做理发师的？"
"因为喜欢。"她的眼中闪着光，"小时候就喜欢给洋娃娃梳头发，觉得能让别人变漂亮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白胜心里涌起一阵羡慕。有一件真正喜欢的事情做职业，那该多幸福。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他问。
"跟着内心走。"夏小染笑了笑，"如果真的想改变，就勇敢一点。"
从理发店出来，白胜的心情复杂极了。夏小染的话让他更加坚定了学技术的想法，但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动机并不纯粹。
他真的想学电工吗？还是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前途，更配得上她？
回到宿舍，老魏正在和另外两个室友打牌。看到白胜进来，他招了招手。
"来，缺一个。"
"不了，我有事想。"白胜坐到自己床上。
"想什么？还是那个理发师的事？"老魏放下牌，"兄弟，我跟你说，你最近变化挺大的，但方向有点问题。"
"什么意思？"
"你改变自己是为了追她，对吧？"老魏直接点破，"但这样的改变不会长久。"
白胜的脸有些发红。"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为了谁变得更好？"老魏追问，"如果没有她，你还会想着学电工吗？"
白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看吧，我说中了。"老魏坐到他床边，"兄弟，我不是反对你追她，只是觉得你应该先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她。"白胜脱口而出。
"然后呢？"老魏问，"假设你们真的在一起了，然后呢？"
白胜又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结婚？买房？生孩子？"老魏继续问，"还是只是想谈恋爱玩玩？"
"我...我不知道。"白胜诚实地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老魏拍拍他的肩膀，"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给人家幸福？"
那天晚上，白胜思考了很多。
老魏说得对，他的改变确实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如果没有夏小染，他可能会一直在流水线上混日子，直到父母催着结婚为止。
但这样不对吗？
有一个人让你想要变得更好，不是很浪漫的事吗？
还是说，真正的爱情应该是无条件的接受？
白胜想起夏小染说的话：跟着内心走。
他的内心到底在说什么？
想了一整夜，第二天上班白胜都有些恍惚。手被传送带夹了两次，还差点把零件装反。
"白胜！"班长老张吼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对不起。"白胜赶紧集中注意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沸腾了：厂里要从生产线上选拔一批人去培训，学成后可以转岗做技术工人，工资会有大幅提升。
"真的假的？"老魏兴奋地问。
"千真万确，车间主任刚宣布的。"同事小李说，"不过名额有限，要考试选拔。"
白胜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机会吗？不用辞职，不用花钱，还能学到技术。
"什么时候考试？"他问。
"下周一报名，下周五考试。"小李回答，"主要考数学和基础的机械知识。"
白胜心里一沉。他的数学成绩从来不好，机械知识更是一窍不通。
"怎么样，兄弟，要试试吗？"老魏问。
"我...我想试试。"白胜咬咬牙，"反正也不损失什么。"
"那就对了！"老魏拍拍他的背，"有机会总得争取一下。"
下班后，白胜直接去了书店。数学、机械基础、电工知识...他买了一大堆书，花了差不多两百块钱。
骑车回宿舍的路上，他又路过了理发店。夏小染正在给一个小女孩扎辫子，动作很轻柔，小女孩不停地笑。
看到这一幕，白胜忽然明白了什么。
夏小染之所以吸引他，不仅仅是因为外表，更是因为她身上那种温柔和专注。她喜欢自己的工作，享受让别人变美的过程，这种发自内心的热爱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而他呢？他对流水线工作没有任何热情，对即将要学的电工知识也谈不上兴趣。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好"。
这样的自己，真的值得她喜欢吗？
白胜没有停车，直接骑了过去。
回到宿舍，他摊开刚买的书本，强迫自己开始复习。
也许老魏说得对，他应该先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在那之前，他至少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可以变得更好的机会。
不管是为了夏小染，还是为了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