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摘星

「这枚戒指，我先替你保管。」「下次见面，你要亲手给我戴上。」可他再也没能回来。

最后一次任务前，他留给她一封信：「今生为国，我无怨无悔。」「只愿来生，

与你晨昏相依，四季相伴。」实验室里，她昏倒在他牺牲的消息里。再醒来，

是在一个飘满饭菜香的家常厨房。系着围裙的男人转身，笑容温暖：「醒了？洗手吃饭。」

她怔怔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泪如雨下。这梦太真，可她该醒了吗？

——————————1戈壁初遇西北的风，一年只刮两次，一次刮半年。

这是林薇抵达代号“戈壁金阳”综合试验基地第三天，最直观的感受。

空气里永远浮着一层洗不干净的细沙，舔一下牙齿，都能磨出咯吱的响动。

她被严实的防护服包裹着，连体的，从头到脚，呼吸都带着过滤后的橡胶味，闷得人头晕。

她的临时实验室设在基地最深处，一栋低矮的、毫不起眼的混凝土建筑里，

与外界轰鸣的引擎声和偶尔响起的尖锐警报隔绝。此行的任务高度机密，

她带领的小组负责测试一种新型生物防护材料在极端环境下的稳定性。数据，海量的数据，

枯燥，却不容半分差错。第一次遇见沈屹川，

是在基地那间二十四小时供应罐装咖啡的休息室。凌晨三点，

她被一组异常数据折磨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想去灌一杯苦水提神。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

里面只有一个背影。穿着松枝绿的作训服，肩背宽阔，腰杆笔直地坐在塑料凳上，

正对着一台屏幕闪烁的通讯终端，压低了声音快速说着什么。“……收到。方位7-4-0，

确认。三小时后回传。完毕。”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特殊的质地，

像被风沙磨砺过的岩石，沉稳，不容置疑。似乎是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倏地收了线，

几乎是同一瞬间，整个人转了过来，眼神锐利如鹰隼，精准地锁定了她。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冷硬和审视，让林薇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心脏莫名一紧。空气有片刻的凝滞。他看清是她，眼底那抹凌厉迅速褪去，

化为一层略显疏离的礼貌，站起身：“林博士。”他认识她。林薇并不意外，基地就这么大，

她这个新来的、需要重点“保护”的科研组长，恐怕早被所有警卫人员记熟了长相。

“沈屹川。”他简单自我介绍，并没有伸出手——这是基地的规定，

非必要不直接接触外来研究人员。“林薇。”她点头回应，声音透过防护面罩，有些发闷。

她走过去接咖啡，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不是审视，

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观察。咖啡机嗡嗡作响，填补着沉默的尴尬。“还习惯吗？

”他突然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林薇愣了一下，

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除了风沙大，别的还好。”“这里就这样。再过段时间，

沙棘开花了，能好看点。”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项既定的军事条例。

林薇接过滚烫的咖啡罐，指尖隔着隔热套都能感受到热量。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只能点点头：“谢谢告知。”她转身欲走，他却忽然又开口，声音低了些：“夜里风大，

尽量别独自外出。非必要不出建筑。”这是警告，还是关心？林薇分辨不出。

她再次点头：“明白。”回到实验室，那组异常数据依旧顽固。但她的脑子里，

却偶尔会闪过那双瞬间从锐利切换到平静的眼睛，和他那句干巴巴的“沙棘开花了，

能好看点”。2沙暴中的守护第二次接触，是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里。

基地的警报拉得撕心裂肺。所有户外活动立即终止。

林薇当时正在隔壁栋的数据记录室交接材料，离她的主实验室有将近五百米的露天距离。

风像疯了的巨兽，咆哮着撕扯一切能碰到的东西。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五米，

黄沙劈头盖脸地砸在防护面罩上，几乎看不清路。她咬着牙，低着头，凭着记忆摸索前进，

身体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忽然，手腕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攥住。她惊得几乎要叫出声，

猛地抬头，透过模糊的面罩，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是沈屹川。他也穿着全身防护，

但没戴头盔，只用风镜护着眼睛，脸上蒙着防沙巾，露出一双浓眉。“跟着我！

”他的声音穿透风的怒吼，直接撞进她耳朵里，不容反驳。他的手臂强壮有力，

几乎是半拖半扶地，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侧，用身体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风力。

他的步伐极大，却异常稳健，在这昏天黑地的沙暴里，清晰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林薇的心跳得飞快，一半是因为恐惧，另一半，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绝对强大的保护。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汗味和被风沙浸透的尘土气息，混合在一起，

奇异地让她慌乱的心安定了几分。不过两三分钟，他们冲进了最近的一个建筑入口，

是地下掩体的通道。厚重的防爆门在身后关上，瞬间将外面的鬼哭狼嚎隔绝，

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喘息声。沈屹川松开她的手腕，利落地拍打着身上的沙尘。林薇这才发现，

他整个后背几乎都被黄沙糊满了，而自己，因为被他护在怀里，除了脚上，并没沾上太多。

“谢谢……”她喘着气，声音还有些发颤，抬手想摘下面罩。“先别摘！”他阻止她，

“等气密检测完成。这里只是过渡区。”他的手隔着手套，虚挡了一下她的动作。

林薇的手僵在半空。通道里灯光昏暗，只有红色的应急灯无声闪烁，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我……我得回三号实验室。”林薇找着话题，打破这沉默。“知道。

等警报解除，我送你过去。”他言简意赅，视线扫过气密指示灯，“这种天气，按规定，

你们科研人员不能单独行动。”“麻烦你了。”“职责所在。”又是沉默。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目光投向指示灯，似乎并不觉得这沉默有何不适。

林薇却觉得有些难熬，他的存在感太强，哪怕不说话，也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所有的注意力。

“你……对这里很熟。”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他转回头看她，

风镜下的眼神看不真切：“待了三年了。”“一直这么大风沙？”“差不多。十月会好点。

”又是干巴巴的对话。林薇几乎要放弃交流了。指示灯由红转绿。气密检测通过。

沈屹川站直身体：“走吧。”去三号实验室的路是地下连廊，安静，

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回响。快到门口时，沈屹川忽然停下，

从作训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递给她。“拿着。”林薇低头一看，

掌心躺着一枚用子弹壳精心打磨成的小小五角星，表面甚至被细心抛光，

在昏暗的廊灯下泛着温润的金属光泽。“这是？”“路上捡的，磨了磨。

”他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基地信号时好时坏，有时候定位会出偏差。

要是……万一再遇到紧急情况，找不到路，或者通讯断了，拿着这个，任何巡逻兵看到，

会以最高优先级护送你到安全点。”林薇捏紧了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弹壳星星，

指尖能感受到上面手工打磨的细微痕迹。它粗糙，简陋，甚至有些笨拙，

却比任何她获得过的奖章、证书都更沉重。这不仅仅是一个信物，这是一道护身符，

一个属于他的、沉默的承诺。心脏某个角落，猝不及防地塌陷下去一块，软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她抬起头，想问为什么给我这个。他却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别开视线，

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林博士是国家级重点科研人才，保护你的绝对安全，

是基地最高指令之一。”官方，刻板，无懈可击。可林薇看着他那双下意识摩挲着指尖的手，

看着他不肯与她对视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最高指令或许不假，但这枚星星，

是他沈屹川个人给的。她握紧星星，指尖被棱角硌得微微发疼，

却第一次在这个荒凉陌生的基地里，感受到了一丝真实的暖意。“谢谢。”她轻声说，

这次带了点别的意味。沈屹川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替她推开实验室厚重的门：“到了。

”3星空约定项目在缓慢而艰难地推进。沙漠的极端环境对精密仪器是巨大的考验，

林薇几乎住在实验室里，和组员一遍遍调试，核对，计算。她和沈屹川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是食堂里隔着几张桌子的点头致意，有时是她深夜回宿舍，他恰好带队巡逻，

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用手电为她照亮坑洼的路，直到她进门，光柱才无声移开。

他话很少，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背景。但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沉静，稳定，

像戈壁滩上永恒的岩石。一次项目中期汇报会，来了几位总部的将军。会议结束后，

有个小型的招待晚宴，基地有头有脸的人都参加了。林薇作为项目负责人，

不得不应付这种场合。她被几位领导围着，问着各种专业问题，

脸上维持着得体却僵硬的笑容，杯里的红酒几乎没动。余光里，她看见沈屹川。

他换上了常服，笔挺如刀裁，站在宴会厅的角落，像一株沉默的白杨，目光平视前方，

并不参与任何寒暄。一位微醺的、来自总部的处长端着酒杯凑到林薇身边，

话语间带上了不必要的热情和肢体靠近：“林博士真是年轻有为啊，听说还没男朋友？

在这地方待着可是委屈了，想没想过调回北京？

我或许可以帮上忙……”林薇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胃里一阵不适。就在这时，

沈屹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精准地插在她和那位处长之间，身形挺拔，

恰好隔断了对方逾越的视线。“首长，警卫连三排排长沈屹川向您报告。”他敬了个礼，

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基地外围夜间巡逻方案有临时调整，

需要向您紧急汇报，请您指示。”他表情严肃，语气公事公办，挑不出一点错处。

那位处长被打断了“雅兴”，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好发作，

只得悻悻地跟着沈屹川走到一边。林薇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汇报工作”的模样，

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趁没人注意，悄悄溜到了露台上。夜风清凉，吹散了酒意和烦躁。

没多久，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沈屹川走了出来，站到她身边，

递给她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谢谢。”林薇接过，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

很舒服。“职责所在。”他还是那句话，但这次，林薇听出了一丝不同的意味。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戈壁滩，只有基地的灯塔规律地扫过，投下短暂的光明。

“其实没那么委屈。”林薇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这里天空很干净，能看到很多星星，

北京看不到。”沈屹川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去，夜空深邃，银河如练，

碎钻般的星辰铺满天幕。“嗯。”他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是很好看。

”那一刻，没有公式，没有数据，没有任务，没有身份。

只有亘古的星辰和身边人平稳的呼吸。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寂静中悄然滋生。

4夕阳誓言项目终于接近尾声，最大的难关已被攻克，只剩下最后几组环境适应性验证。

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稍稍放松，基地的气氛也不再那么凝重。一个难得的、没有风沙的傍晚，

夕阳将戈壁染成壮丽的金红色。林薇抱着笔记本电脑，

偷偷溜到基地边缘一处废弃的观测台附近，想趁着天光最后校对一遍报告。这里地势稍高，

视野开阔。她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看到沈屹川沿着斜坡走上来，

手里拿着一个小型望远镜。两人都愣了一下。“我……巡线。”他晃了晃望远镜，

解释了一句。基地的光缆有一段从这里经过。“我……看报告。”林薇举了举电脑。

心照不宣的借口。这里根本不属于常规巡逻路线，而她的报告在哪里不能看？

沈屹川没戳穿她，走到离她几米远的一块大石头旁，靠坐着，拿起望远镜，

看似认真地检查着远方的线缆塔。夕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金色的边，

软化了他平日冷硬的轮廓。林薇的心跳有点乱，报告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最终，

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喂。”沈屹川放下望远镜，看她。“沙棘花，什么时候开？

”她问了一个傻问题。沈屹川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

几乎看不清：“还得一个多月。你等不到了。”项目结束，她很快就要离开。大家都知道。

“哦。”林薇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电脑的边缘。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风声掠过旷野。

“那天晚上，”林薇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谢谢你来救我。

”她指的是晚宴上那次。沈屹川看着她，眼神深邃，夕阳落在他眼底，

像两簇安静燃烧的火焰。他没有再说什么“职责所在”。过了很久，

久到林薇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你不需要应付那些。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林薇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低下头，假装整理电脑线，心跳如鼓。再抬头时，

发现沈屹川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他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林薇，”他叫她的名字，第一次去掉姓氏和职称，

声音哑了几分，“我有个请求。”“……你说。”“等项目结束，等你回北京。

如果……如果我下次休假……”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眼神里有什么情绪在激烈地翻滚，最终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我能去找你吗？

”风停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灼灼的目光和她震耳欲聋的心跳。林薇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有自己的倒影，有夕阳，有紧张，还有一份深藏却汹涌的情感。她没有任何犹豫，

轻轻点头：“好。”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沈屹川的眼睛里，

瞬间像有亿万星辰炸开，亮得惊人。他猛地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最终，他只是极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刻进灵魂里。“说定了。

”他声音沙哑。“说定了。”他没有再做任何逾矩的动作，只是站起身，

重新走回那块石头边，拿起望远镜，但林薇知道，他什么都没看。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

天边只剩下绚烂的晚霞。他们就这样，一坐一立，隔着几步的距离，安静地陪伴着彼此，

直到暮色四合，星辰渐亮。谁也没有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5戒指承诺项目最终验收前夜，林薇在临时宿舍整理数据，敲门声响起。门外是沈屹川。

他似乎是跑过来的，呼吸间带着戈壁夜间的凉气，作训服领口微微敞着，眼神亮得不同寻常，

像是压抑着巨大的、汹涌的情绪。“这个，”他把一个冰凉的小东西塞进她手里，触感粗糙，

“先替我保管。”林薇低头，掌心是一枚极其简单的素圈戒指，没有任何花纹，

在昏暗走廊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她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

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下次见面，”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绷得很紧，

带着一种近乎誓言般的沉重，“你要让我亲手给你戴上。”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浪漫铺垫。

只有这一句沉甸甸的、带着硝烟和风沙味道的承诺，砸在她的心上。

走廊尽头传来队友压低声音的催促：“排长！车等急了！”沈屹川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复杂得让她心悸，有滚烫的爱意，有浓重的歉疚，有不舍，

还有一丝她当时无法完全理解的、决绝的意味。“等我。”最后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