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青梅

第一卷将军篇

五岁那年的雪特别冷。我缩在父亲厚重的狐裘里，看丞相府朱红大门上的铜钉结着冰溜子。

"照儿，把手指暖热了再碰小**。"父亲突然蹲下来，往我手里塞了个铜暖炉。他掌心全是茧子，刮得我手背生疼。

满院子海棠突然开了。

我盯着从枝头跌落在雪地上的花瓣，它们红得像刚剥出来的石榴籽。父亲猛地攥紧我的手，我听见他骨头咔咔响。

萧丞相从内室出来时，衣摆沾着血。他蹲下来的动作很慢，像棵被雪压弯的老松树。"裴统领，这就是你儿子？"

父亲的手按在我后颈上。我跪下去的时候，看见青砖缝里嵌着半片海棠。

那个襁褓比雪还白。里头的小东西突然哭起来，声音细得像猫崽。萧丞相笑着把她往我面前送："明棠喜欢你呢。"

她抓住我食指的瞬间，我听见自己抽气的声音。那么小的手，指甲盖还是透明的，却烫得我浑身一颤。

"以后你要用性命护着她。"萧丞相的手压在我发顶，沉得像是要把我钉进地里。父亲在背后咳了一声，我闻到他铠甲上的铁锈味。

回府的马车上，父亲用雪水搓我发红的手指。"为什么是海棠？"我盯着窗外还在开的花树。父亲的手顿了顿，水囊突然漏了，浸湿他腰间密纹鱼袋。

那年冬天特别长。我总梦见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她每次哭的时候，屋檐下的冰锥就会掉下来扎我脚背。父亲开始天不亮就拎我去练刀，木刀比我还高。

开春时听说钦天监正瞎了。父亲深夜被急召入宫，回来时靴底沾着香灰。他在我院子里站到鸡鸣，第二天就给我换了铁刀。

七岁生辰那日，萧府送来个锦盒。里头躺着块羊脂玉，刻着并蒂海棠。父亲盯着玉看了很久，突然说："丞相府的海棠，今年又开了。"

我跑去库房翻出过年用的红绳，笨手笨脚编了个络子。趁父亲去巡营，我翻墙进了丞相府。

小丫头在廊下啃糖糕，嘴角沾着芝麻。她看见我手里的玉坠就扑过来，发顶两个小鬏鬏晃得像兔耳朵。

"给我的？"她踮脚抢玉坠时，暖呼呼的呼吸喷在我手背上。我突然想起父亲说过，边关的箭镞沾血会变烫。

她系玉坠时踩了我好几脚。有丫鬟惊呼着跑来，我翻上墙头才想起没告诉她我叫什么。回头时看见她举着玉坠在阳光下转，那些海棠纹路在她脸上投下红影子。

父亲发现少了个玉坠，罚我跪碎瓦片。血渗进青砖缝的时候，我听见他说："丞相嫡女是凤凰命格。"

瓦片又硌进膝盖里几分。我想起那天满府不合时令的海棠，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总在深夜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