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鞭子落在我背上时，我咬着牙冷笑：“总有一天，我要你跪着求我。”
后来我掀翻戒律堂，血洗长老院，成了修真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
却看见他褪下白衣披上婚服，自愿替我顶罪，走向献祭的火刑架。
“孽徒，”他回头对我无声地做口型，“活下去——”
戒律堂的青石板，浸透了千年寒髓似的，冷意顺着膝盖钻上来，丝丝缕缕，缠筋蚀骨。
鞭风撕裂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紧随其后的是皮肉炸开的闷响。
啪——！
又是一下，精准地重叠在上一道的溃烂鞭痕上。
墨尘跪得笔直，颈项绷出青筋，齿关咬得死紧，血腥气在喉头翻涌。冷汗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冷硬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痕。
执刑弟子面无表情，手臂扬起、挥落，带着宗门戒律特有的冷酷和精准。
高位上，他的师尊，清冷仙尊白凛，一袭雪衣，眸色静默如古井寒潭，仿佛底下受刑的不是他座下亲传。只有那搭在沉香木扶手、指节透出青白的手，泄露了一丝并非全然的无动于衷。
墨尘咽下那口腥甜，扯出一个近乎破碎的冷笑，声音低哑，却淬着毒，一字一字砸向高座：“白凛……总有一天……我要你……跪着求我……”
尾音被又一记狠辣的鞭挞抽得粉碎。
白凛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一根根收拢，指甲几乎掐进坚硬的木纹里。他未曾开口，目光掠过墨尘背上纵横交错、鲜血淋漓的惨状，只极轻地挥了挥手。
执刑弟子停下动作，垂首退开。
“禁足思过崖，无令不得出。”声音清寒，听不出半分波动。
两名弟子上前，将几乎无法动弹的墨尘拖起。粗鲁的动作扯裂伤口，他闷哼一声，却兀自梗着脖子，死死剜了白凛最后一眼，那里面是滔天的恨意和少年人被折辱的狂傲。
思过崖的石室，四壁空空，唯有彻骨的阴冷和钻心的痛楚相伴。
墨尘伏在冰冷的石榻上，气息粗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上火灼般的剧痛。恨意在他胸腔里疯长，毒藤般缠绕啃噬。
石门开启的微响惊动了他。
“滚！”他嘶吼，以为是来看他狼狈的同门。
清冽熟悉的冷香却先一步飘入鼻尖，极淡，却让他瞬间僵住。
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停在他的榻边。
微凉的指尖带着极轻微的颤，碰触到他背脊破损的皮肉边缘。墨尘猛地一抖，肌肉绷紧，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舐。
“别碰我！”他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身后的人动作顿了顿，却没有离开。清润的灵药被小心地涂抹在可怖的鞭伤上，缓解了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那动作生涩得近乎笨拙，与他平日里执鞭时的冷酷果决判若两人，甚至能感觉到那指尖无法抑制的细碎颤抖。
墨尘闭上眼，牙关咬得更紧。伪君子。打完了再来施舍这点廉价的怜悯？他宁可这伤烂在背上，也绝不承这份情！
药膏化开，带来绵密的刺痛和更深处的修复痒意。他能感觉到，极温和的灵力正透过那人的指尖，一点点渡入他的伤处，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这需要耗费施救者多少心神灵力，他并非不知。
真是……何其讽刺。
每一次。每一次重罚之后，这人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带着这该死的灵药和更该死的温柔，一点一点，把他从剧痛的边缘拉回来。
他憎恶这触碰，憎恶这冷香，更憎恶自己因为这触碰和冷香而偶尔泛起的、无法言说的战栗和……贪恋。
凭什么？打完再给颗甜枣？他墨尘是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可那一点一点、固执地渗入他伤处的暖流，太过了……太过了！几乎要烫伤他冰封的恨意。
他感觉到覆药的手指在一道最深、几乎见骨的鞭痕旁停留了许久，久到那指尖的颤抖几乎无法掩饰，然后，极轻极轻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那道伤口的边缘。
一个几乎不能算是触碰的触碰。
带着一种……让墨尘心脏骤然绞紧的、陌生的情绪。
他猛地睁开眼，想扭头看清身后人此刻的神情，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戳破这层虚伪的平静！
可就在他动作之前，那触碰消失了。冷香渐远，石门再次无声合拢。
石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背上那片被妥善处理过、仍残留着那人指尖微凉触感和灵药清润的伤处。
空气里，那缕极淡的冷香萦绕不散，混着血腥和药味，织成一张无形又黏腻的网，将他困在中央。
墨尘猛地一拳砸在冷硬的石榻上，骨节破裂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混乱。
恨意仍在胸腔里咆哮，叫嚣着报复，叫嚣着终有一日要将那人拉下神坛，碾碎他所有的清冷孤傲。
可那恨意的根基，似乎被那颤抖的指尖和那个近乎怜惜的摩挲，撬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裂隙。
裂隙里，渗出的不是更汹涌的恨，而是别的……让他恐慌又莫名悸动的东西。
他烦躁地闭上眼，试图驱散鼻尖那缕该死的冷香，驱散背上那挥之不去的、带着颤意的触感。
伪君子。
他再次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
可这一次，那骂声底下，竟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狼狈的动摇。
夜浓如墨，思过崖静得只剩下风刮过石壁的呜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