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与前路
凌晨三点,A国别墅的儿童房突然亮起微弱的光。淼淼抱着兔子玩偶坐起身,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毯上织出银网,手机屏幕的蓝光映着她纠结的小脸。
床头柜上的电话簿里,“妈妈”两个字被她用彩笔涂成了粉色。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小女孩忽然想起早上爸爸说的话——“下周回国就能见到晴阿姨了”。如果给妈妈打电话,她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不许自己跟晴阿姨亲近?
上周在游艇上,晴阿姨教她叠纸船时,妈妈视频里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淼淼,该练钢琴了。”那语气让她至今想起都发怵。
“就说一句话。”淼淼咬着下唇按下通话键,听筒里传来绵长的忙音,像投入深海的石子。她数到第七声时,突然听见电话接通的“咔嗒”声,吓得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在地毯上。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仿佛看见妈妈蹙着眉的脸。
***林婉是被突兀的**惊醒的。
窗帘没拉严,路灯的光晕在地板上投出长条阴影。她摸过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淼淼”两个字让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刚要划开接听,**却戛然而止。
通话时长显示0秒。
她握着手机坐起身,后背沁出一层薄汗。独居的小屋格外安静,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淼淼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除非受了委屈。
林婉的拇指悬在回拨键上,指腹蹭过冰凉的玻璃屏幕。上个月视频时,女儿说“妈妈你别总打电话了”的声音还在耳边,她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张婶带着睡意的声音:“太太?”
“张婶,刚才淼淼是不是给我打电话了?”林婉的声音有些发紧。
“哦,许是淼淼睡觉不老实,碰到手机了吧。”张婶的语气听不出异样,“**早就睡熟了,您放心吧。”
“这样啊。”林婉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多问了句,“她……今天没闹脾气吧?”
“没呢,下午还跟先生去公园喂鸽子了。”张婶顿了顿,“太太,您那边是凌晨吧?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林婉却再无睡意。她走到阳台,夜风带着老槐树的清香扑在脸上。楼下的便利店还亮着暖黄的灯,想起刚搬来时,她总在深夜被寂静惊醒,要开着客厅的灯才能睡着。
现在倒也习惯了。
她摸出压在书下的药瓶,倒出一片褪黑素。去年在A国失眠时,医生说她是焦虑过度,开了这些药。封绍当时正忙着给林晴办画展,只在视频里瞥了眼药瓶:“别总吃这些,对身体不好。”
月光落在药盒上,林婉忽然笑了。原来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管。
***次日清晨,林婉对着镜子涂遮瑕时,才发现眼底的青黑重得像化不开的墨。她换了件烟灰色针织衫,试图遮住憔悴的气色,出门时却在楼道里撞见方太太。
“小林,这是刚蒸的南瓜糕,你尝尝。”邻居阿姨塞给她一个保温盒,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昨天要不是你反应快,我家乐乐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真是太谢谢你了。”
上周六在小区公园,方太太的孙子乐乐爬上两米高的秋千,安全带没扣好就晃得老高。林婉正好路过,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翻倒的秋千架,自己的手肘却在水泥地上蹭掉一大块皮。
“举手之劳。”林婉接过保温盒,指尖触到温热的盒壁,“孩子没事就好。”
“你一个人住也不容易,”方太太打量着她,“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我家老方炖了排骨汤,等下给你端一碗?”
林婉刚要推辞,手机突然弹出新闻推送——《T大百年校庆倒计时,校友返校活动火热报名中》。屏幕上的校门照片让她愣在原地,红砖墙爬满爬山虎,银杏道上的落叶像铺了层金毯。
那是她和封绍相遇的地方。
“小林?”方太太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
“谢谢方阿姨,汤就不用了。”林婉把手机塞回口袋,“我今天有点事,先走了。”
她没去画廊,而是开着那辆二手甲壳虫直奔郊区。车子驶进熟悉的林荫道时,阳光透过叶隙在引擎盖上跳跃,恍惚间仿佛看见十年前的自己——扎着高马尾,坐在封绍的自行车后座,怀里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西方艺术史》。
“等我创业成功,就把这里的银杏树都买下来送给你。”当年的少年意气风发,车铃在风里叮当作响。
林婉停好车,站在实验楼前的喷泉旁。水池里的天鹅雕塑还在,只是喙部的镀金掉了大半。她记得大三那年,郁默勋就是在这里拦住她,举着份《AI艺术创想计划书》:“林婉,跟***吧,我们能改变艺术界。”
那时她刚和封绍确定关系,笑着把计划书还给他:“等我结了婚再说。”
“林婉?”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婉回头,看见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银杏树下,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他鬓角多了些银丝,却还是当年那副清瘦模样。
“郁默勋。”林婉的心跳漏了一拍。
***茶楼的包间里飘着龙井的清香。郁默勋给她倒茶时,林婉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有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当年做实验时被激光灼伤的。
“听说你在封氏做艺术顾问?”他推过来一碟桂花糕,“前阵子看到封氏华东分公司的设计,很有你的风格。”
林婉捏起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我辞职了。”
“意料之中。”郁默勋笑了笑,“你当年就说过,艺术不该被资本绑架。”
他还记得。林婉望着窗外的雨丝,忽然轻声说:“我准备离婚了。”
瓷杯碰到茶盘发出轻响。郁默勋抬眼看她,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却没有多余的惊讶:“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