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陈默第一次在街角咖啡馆看见那个女生时，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玻璃窗上蒙着层薄薄的水雾，她用指腹擦出一小块透明，
女生身上的颜色却像打翻了调色盘似的，在暖黄的灯光里明明灭灭。不是杂乱的混色，
是泾渭分明的流动——正红色在她手腕绕了圈，像系着根跃动的红绳，
那是格斗的颜色；钴蓝色沿着指尖漫开，带着点金属冷光，
是摆弄机械时才有的痕迹；草绿色在发尾打着旋，混着泥土的潮气，
该是侍弄花草的本事；还有葡萄紫缠在喉间，银灰色覆在眉骨，连运动鞋的鞋带缝里，
都藏着抹极淡的鹅黄……陈默看了二十六年的颜色，从记事起，
每个人身上都只有两三道固定的色块。楼下修鞋的阿姨是深棕（皮革）加铁灰（敲打），
公司前台的姐姐是浅粉（沟通）加米白（整理），就连她自己，
也只有墨蓝（数据分析）和浅灰（速记）两道。可眼前这个人，
像把所有鲜亮的颜色都披在了身上，亮得她有点睁不开眼。女生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
转过头来。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头发随意扎成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
被阳光照得像镀了层金。看见陈默直勾勾的眼神，她没躲开，反而挑了挑眉，
端着两杯拿铁走过来。“看什么？”她把其中一杯放在陈默桌前，瓷杯与桌面碰撞的轻响里，
喉间的葡萄紫突然亮了亮——是说话时特有的波动。陈默张了张嘴，
视线不受控制地跟着那些颜色跑。红绳在她抬胳膊时滑到肘部，蓝星子在她转笔时爬上指尖，
像群雀跃的小鱼。“你……”她清了清嗓子，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耳，“身上好多颜色。
”女生愣了下，随即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她笑的时候，身上突然炸开层极浅的金芒，
转瞬即逝。“颜色？”她歪头看她，眼里盛着午后的阳光，“你看得见？”陈默点头，
又赶紧补充：“不是平时说的颜色，是……技能。”女生的眼睛亮了，
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她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手肘撑在桌上，上半身微微前倾，
牛仔外套的袖口蹭到陈默的小臂，带来点布料摩擦的暖意。“比如？”“红色是格斗，
”陈默指着她的手腕，指尖差点碰到那抹红，“蓝色是修东西，
绿色是种花……”数到第五种时，女生突然笑出声，肩膀轻轻撞了下她的胳膊。“有意思。
”她往后靠回椅背，指尖转着咖啡勺，目光落在陈默微眯的眼睛上，突然凑近了些，
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戏谑的甜，“所以你眼睛这么小是因为我太耀眼了？
”陈默：“……”她确实因为那些颜色太盛，下意识眯着眼。可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尤其是对方凑近时，发间的草木香混着拿铁的奶味飘过来，
身上的橙色突然漫过脸颊——那是玩笑时的促狭，混着点狡黠的粉，像颗刚剥开的橘子糖。
陈默别开视线，耳尖有点发烫，指尖却还残留着刚才胳膊相碰时的温度。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飘过，掀动女生额前的碎发，她身上的颜色跟着晃了晃，
柔和得像幅流动的画。“我叫林野。”女生主动伸出手，指尖泛着层薄蓝，
碰上来时带着点机械油的淡味，却意外地不讨厌。“陈默。”她握住那只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林野身上突然闪过道极亮的银白，快得像错觉。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
那里沾了点她的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却暖烘烘的。她想，或许眼睛小也不是坏事，
至少能把这些颜色看得更清楚些。林野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没抽回手，
反而轻轻捏了捏陈默的指尖，像在确认什么。“陈默，”她拖长了语调，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要不要……”话没说完，邻桌的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野下意识往陈默这边靠了靠，肩膀紧紧贴住她的，像只受惊的小兽。等声音过去，
她才发现两人靠得太近，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陈默的脸颊，瞬间红了脸，却没立刻挪开。
陈默能闻到她发间的青草香，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的细碎阳光，
还有那层悄悄漫出来的金色光晕，这次没再消失，像层温柔的茧，把她们俩裹在了中间。
“要……要什么？”陈默的声音有点发紧，感觉自己身上的墨蓝色块，
好像被林野的金色染得暖了些。林野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往她这边又挤了挤，
椅子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要跟你做朋友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手指却悄悄勾住了陈默放在桌上的小指，“很要好很要好的那种。”陈默的指尖一颤，
看着被林野勾住的小指，那里像有团小小的火苗在烧。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感觉心里那些单调的墨蓝和浅灰，好像也开始染上点别的颜色了。
林野的工作室藏在老巷深处，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
陈默差点被扑面而来的气息呛到——机油的金属味混着泥土的腥气，还飘着点淡淡的花香，
像把林野身上的颜色都熬成了实体。“随便坐。”林野把帆布包往角落一扔，
转身去翻工具箱，牛仔外套的下摆扫过工作台，带起片蓝色的光点。
台面上摆着拆开的自行车链条，旁边却放着个陶盆，里面种着株歪歪扭扭的小雏菊，
草绿色的光晕正沿着花茎慢慢爬。陈默在藤椅上坐下，看着林野蹲在地上修自行车。
她膝盖抵着地面，卷起的裤脚露出细瘦的脚踝，正红色的光晕在她手腕转得飞快，
像是在给扳手蓄力。拧螺丝时，钴蓝色突然从指尖炸开，溅在金属链条上，
发出细碎的叮当声。“那个……”陈默忍不住开口，“你身上的颜色会动。”林野回头笑，
鼻尖沾了点灰：“干活的时候就会。像你敲键盘时，墨蓝色不是也会亮吗？”陈默愣了愣，
才想起自己做报表时，手腕确实会泛起淡淡的墨蓝。原来她也在看自己的颜色？
耳尖又开始发烫，赶紧别开视线，却瞥见窗台摆着排玻璃瓶，里面插着风干的花，
草绿色的光晕淡得像雾。“这些是你种的？”“嗯，楼下老太太的花圃种的，
快谢了就剪回来晾着。”林野直起身，手里拿着块擦车布，突然朝陈默走过来。
她站在藤椅前，阴影笼住陈默，带着点机油味的呼吸落在额前。陈默下意识往后缩，
椅脚蹭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林野却弯下腰，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沾到灰了。
”指腹的温度有点糙，带着点金属的凉意，陈默却觉得像被烫了下，猛地抬头。
林野的眼睛离得很近，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喉间的葡萄紫亮得像颗紫水晶——那是凑近说话时才有的颜色。“谢、谢谢。
”陈默的声音有点抖，看见林野耳后悄悄漫出点粉色，像花瓣落在雪上。林野突然笑出声，
直起身往回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你这人真容易脸红。”她说着，
从柜子里翻出罐饼干，扔给陈默，“蔓越莓的，你上次说喜欢。”陈默接住罐子，
指尖碰到罐身的纹路，突然想起上周在咖啡馆随口提过一句。她居然记住了。
罐子里的饼干散发着甜香，林野身上的鹅黄色光晕突然亮了亮，从鞋带爬到指尖，
像沾了层蜂蜜。修完自行车，林野把工具收进箱子，转身时后腰的衣摆卷了上去，
露出小块白皙的皮肤。陈默正盯着那片皮肤发愣——那里居然缠着道浅金色的光晕，
淡得几乎看不见，却比其他颜色都暖——林野突然转身，撞进她的视线里。“看什么呢？
”林野挑眉，故意挺了挺腰。陈默吓得差点把饼干罐掉在地上，慌忙摇头：“没、没什么！
”林野却走过来，在藤椅边蹲下，脑袋枕着椅臂，正好凑在陈默膝头。她的头发散下来几缕，
扫过陈默的手，草绿色的光晕缠着发丝，像有片小小的草地在掌心摇晃。“陈默，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什么，“你说，会不会有人的颜色，是因为另一个人才变亮的？
”陈默没懂，却看见林野喉间的葡萄紫慢慢变淡，染上点金色，像夕阳落在紫葡萄上。
她身上的光晕渐渐融在一起，红的、蓝的、绿的，都裹在那层暖金里，温柔得像团棉花。
“我不知道。”陈默小声说，手指轻轻碰了碰林野的发梢，草绿色的光晕突然跳了下，
像被逗弄的小鱼。林野却没躲，反而往她膝头蹭了蹭，像只黏人的猫：“我觉得会哦。
”她抬起头，鼻尖差点碰到陈默的下巴，“比如现在，我身上的颜色，好像比平时亮多了。
”陈默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听见自己手腕的墨蓝色在轻轻震颤，混着林野的暖金，
像两团纠缠的光。窗外的夕阳斜斜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靠在一起，
分不清谁是谁。她还是不懂这些颜色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和林野待在一起时，
心里像揣了团暖烘烘的云，连指尖都泛着甜。或许就像林野说的，有些颜色，
本来就是为了另一个人而亮的。林野看着陈默发愣的样子，悄悄伸出手，
勾住她垂在膝头的手指。这次陈默没躲，任由那点粗糙的温度缠上来，
像握住了把不会熄灭的小火焰。二陈默的出租屋在老楼的六层，没有电梯。
林野第一次来的时候，背着半人高的工具箱，爬到三楼就开始喘，却非要嘴硬：“这点高度，
比我上次爬水管修广告牌轻松多了。”陈默开门时，正看见她扶着墙弯腰喘气，
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
她身上的颜色乱成一团——正红色因为急促的呼吸在胸口起伏，
钴蓝色随着手指攥紧工具箱背带而发亮，连草绿色都蔫蔫地趴在发尾，像被晒蔫的草。
“进来吧。”陈默侧身让她，递过毛巾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
林野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下，随即又大大咧咧地接过去，往脸上胡乱一抹：“你家真干净，
比我那狗窝强多了。”出租屋很小，一室一厅，家具都是最普通的款式，
却被陈默收拾得井井有条。书架上摆着码得整整齐齐的书，窗台养着两盆多肉，
墨蓝色的光晕在书脊上轻轻晃，浅灰色缠着抹布，是刚擦过桌子的痕迹。
林野把工具箱往玄关一放，径直走到厨房门口探头：“晚上吃什么？我带了排骨，
上次你说喜欢吃糖醋的。”陈默愣了愣，
才想起上周在工作室随口提过一句“妈妈做的糖醋排骨最好吃”。她居然记着，
还特意买了来。心里突然软了下，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我来做吧。”陈默系上围裙，
刚拿起菜刀，就被林野按住了手。她的掌心带着点薄茧，混着机油的淡味，
压在陈默手背上时，钴蓝色和正红色缠上来，像两条小蛇钻进陈默的浅灰色光晕里。
“你切菜太慢了，我来。”林野抢过菜刀，手腕一转，排骨被剁得咚咚响。
正红色在她腕间转得飞快，带着股利落的劲儿，溅起的肉沫沾到围裙上，她也不在意。
陈默靠在门框上看她。夕阳从厨房窗户斜照进来，给她的侧脸镀上层金边，
连带着身上的颜色都暖了几分。草绿色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她的耳尖，混着点粉色，
像刚摘的草莓沾了露水。“你看什么？”林野突然回头，菜刀还举在半空。
陈默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看锅里的水：“没什么，水开了。”林野嗤笑一声，却没再追问，
只是切菜的动作慢了些，耳尖的粉更浓了。糖醋排骨炖在锅里时，屋子里飘满了甜香。
林野靠在厨房门框上，和陈默挤在一起看咕嘟冒泡的汤汁。她的肩膀时不时蹭到陈默的胳膊，
布料摩擦的沙沙声里，陈默能闻到她发间的草木香，混着排骨的甜，像春天的风裹着糖。
“你身上的颜色……”陈默突然开口，“变亮了。”林野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的钴蓝色正慢慢融进暖金里，像糖块化在水里。“可能是因为在你家吧。
”她说得漫不经心，肩膀却又往陈默这边靠了靠，“跟你待在一起，颜色总比平时亮。
”陈默没接话，心跳却像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地冒。
她看见自己的墨蓝色光晕悄悄爬向林野的暖金，像怕被发现似的，只敢轻轻碰了下，
就缩回来，在书脊上打了个转。吃饭时，林野把最大块的排骨夹给陈默，
自己啃着小块的骨头。陈默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嚼肉的样子，突然发现她嘴角沾了点酱汁，
像只偷吃东西的猫。“这里。”陈默伸手，指尖快要碰到她的嘴角时，又顿住了。
林野却往前凑了凑，下巴微微抬起：“沾到了？”温热的呼吸喷在陈默手背上，
带着排骨的甜香。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把小扇子，扫过陈默的指尖。
草绿色和粉色缠在她的睫毛上，轻轻晃，晃得陈默心尖发痒。指尖终于碰到她的嘴角，
软乎乎的，像碰了块棉花糖。陈默飞快地擦掉酱汁，缩回手时，指尖还残留着那点温度，
连带着浅灰色光晕都染了点粉。“谢啦。”林野笑得眉眼弯弯，往她碗里又塞了块排骨，
“多吃点，看你瘦的。”吃完饭，林野抢着洗碗，说“做饭的不洗碗”是规矩。
陈默坐在客厅沙发上，听着厨房里哗哗的水声，还有林野哼跑调的歌。
她身上的颜色透过厨房门飘出来，红的、蓝的、绿的，混着暖金，像团流动的光，
把整个屋子都染得暖暖的。等林野擦着手出来时，陈默正拿着毛线团发呆——那是上周买的，
想织条围巾，却总也学不会。浅灰色光晕缠着毛线针，笨笨地绕着线。“这是什么？
”林野凑过来，手指戳了戳毛线团。鹅黄色突然从她指尖冒出来，轻轻裹住毛线，
像给毛线团盖了层薄被。“想织围巾，学不会。”陈默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毛线往身后藏。
林野却抢过去，拿起毛线针比划了两下：“我会啊，以前跟我奶奶学过。
”她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毛线里，鹅黄色随着动作亮起来，像只黄蝴蝶在飞。陈默看得发愣。
原来她连织东西都会，身上到底藏着多少颜色？“你看，这样绕过来，
再穿过去……”林野手把手地教她，掌心贴着陈默的手背，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鹅黄色钻进陈默的浅灰色里，缠成一股，暖得像握着个小太阳。陈默的注意力却不在毛线上。
她能闻到林野发间的香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落在颈窝，
能看见她垂下来的睫毛上沾着点厨房的水汽，草绿色在上面轻轻颤。“学会了吗？
”林野抬头，鼻尖差点碰到她的下巴。陈默猛地回神，毛线针戳到了手。“啊”了一声时，
林野已经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温热的气息裹着指尖，带着点甜香。
陈默的手指突然麻了，像过了电，连带着墨蓝色光晕都炸开了小火花。“笨死了。
”林野瞪她，眼里却全是笑意，指尖捏了捏她的掌心，“不织了，看我的。
”她把毛线往自己怀里一抱，盘腿坐在沙发上，飞快地织起来。鹅黄色在她指尖跳得欢，
偶尔有几缕草绿色缠上来，混着暖金，像在织一幅会动的画。陈默靠在她身边，
头不知不觉地抵着她的肩膀。林野的肩膀不宽，却很踏实，带着点体温，像冬天里的暖手宝。
她身上的颜色在灯光下明明灭灭，红的像糖纸，蓝的像天空，绿的像草地，全裹在暖金里，
温柔得让人想睡。“陈默，”林野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我们算不算最好的朋友？
”陈默往她肩上蹭了蹭，闻着她发间的草木香：“算吧。”“那最好的朋友，
是不是可以睡一张床？”林野的声音带着点狡黠，鹅黄色突然亮了亮。陈默愣了愣，
才发现窗外已经黑透了。”你……不回去吗？”“太晚了，懒得动。”林野说得理直气壮，
织围巾的手却慢了，“你床够大，挤挤怎么了？还是你不乐意？”陈默没说话，
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更大的地方。林野笑得像偷到糖的小孩，往她这边挤了挤，
肩膀紧紧贴着她的。夜深时，两人挤在小床上，呼吸声交缠在一起。陈默没睡着，
能感觉到林野的体温透过睡衣传过来，还有她身上的颜色在黑暗里轻轻晃。
暖金裹着红、蓝、绿，像个小小的调色盘，放在她的枕边。“陈默，”林野突然翻身对着她，
呼吸喷在她的额头上，“我身上的颜色，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吵？”“不吵。”陈默摇摇头，
“很好看。”林野笑了，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睫毛：“那我以后，只在你面前亮好不好？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黑暗里，她好像看见林野的颜色突然炸开层极亮的光，
